金洋詩歌及詩觀

新年快樂

我們又要把睡眠留到最后一夜里翻身

最后一日的舊市場上，姑娘們的笑容

在時裝店的鋼化玻璃反射過來的

強光中恢復(fù)知覺

而一些正在發(fā)生的事情——

她們總是把明天視為新鮮的，而今天

甚至今天之前的所有的句子都將墜下

散落

像珠子滾進(jìn)暗處，淪為陳腐的形容詞

擴音器，促銷廣告，人行道，地下商場……

我輕易地穿過它們，我感覺到了

我不斷往外擴張的靜脈血管，而那條偏巷

我始終找不到，我仿佛在這一刻重回了

人間

抒情詩

——給凡凡

我將手中多余的紙張放下并將其推至

一旁

夕光穿過飄窗投來溫暖的光彩，太熟悉

了——

我無數(shù)次重復(fù)經(jīng)歷這孤寂的過程，獨自

佇立——

還會有什么比這樣的停頓更有意義？

而我漠視周邊的一切像壁鐘那般邁著

正步

走進(jìn)深處的事物，可我還有什么臉面繼

續(xù)留下來？

于是我也躲進(jìn)了燈光里，再次躲進(jìn)無聊的

星期天的閱讀之中

而在我聞到這充滿屋子的別離的味道

時，我

已不期待這樣的局面會出現(xiàn)轉(zhuǎn)機

沒有人愿意上前制止，那就讓它自然地

發(fā)生

并且到達(dá)預(yù)料的后果

我不掙扎，我就這樣被簡單地說服

而忽然落雨是我唯一不必要為其準(zhǔn)備

什么的事情

雨摔落到遮雨棚上已使我麻木，我看它

們無節(jié)制地

落下，多么像你留給我的一個計算不盡

的無理數(shù)

一首關(guān)于愛情和

其他事情的詩

不要因為這首即將結(jié)束的音樂感到為難

有形和無形都要成為彼此的輪回，成為

彼此眼中負(fù)重的美，而不幸失散的都需要

重新組合，重新被愛情認(rèn)領(lǐng)

夏天喧嘩的雨什么時間悄悄改變了性質(zhì)

而窗外的秋景像剛剛換上的一幅水墨畫

有人看著發(fā)呆，如果這時想起過去，通

過一條途徑

秋天就已經(jīng)開始

事實上，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轉(zhuǎn)過身來穿過

辛苦的記憶，畏懼清醒的他們更加偏愛

昏迷的行走，孤獨的人厭惡解釋——

獨自看著所有自然的事情

或許被夜晚灌醉也不會那么糟糕，你可以

一個人躲在角落堅強地活著，在安寧之

中看著

一切事物不同的去向，看著一切都不是

老樣子

只有夜風(fēng)在身后沙沙地吹……

轍 跡

有時在露天天臺上你也會和我聊

聊——

這些明媚的天氣，而在談到一些不朽的

事情時

我們沒有膽量向?qū)Ψ皆S下什么重諾

看著身下這座城市快速發(fā)育，你偶爾笑笑

我看見過很多人都是這樣笑的，這遺憾

的樣子

或許真的可以獲取一些平衡

關(guān)于開始和結(jié)尾，沒有人能夠同時擁有

如此榮幸的

機會，你大部分的時間都顯得軟弱，也

時常會因

一些自然的溫暖生疑

你也渴望被庇護(hù)，而非被廢氣包裹

我們很多次都一直抬頭想像，我們渴望被至今尚且

無法命名的事物認(rèn)領(lǐng)并邀請

不幸的是或許根部不存在真相，你有時低頭失望沮喪

陽光流淌在你光澤的頭發(fā)上，我記錄所有的喜怒哀樂

即便這樣的生活與書寫沒有任何意義和結(jié)果

傍晚的敘述

我將呆滯的目光全部奉獻(xiàn)給了

窗外的圖景，那些距我僅有數(shù)步之遙

抑或更遠(yuǎn)的靜物，都會令我未經(jīng)意間

為之入神

冬末初春的傍晚，我拋別那么多

消瘦、僵硬的表情，和它們一起

平靜地呼吸，我愛上季節(jié)更替時的心

跳動著這段神秘的美的歷程。但

我忽然又開始了恐懼：在我枯萎之前

總會有一天，失去這段寂靜之至的時光

我懷疑這樣的想法過于隨意，而又

無法肯定那一日我不會輕易地妥協(xié)

看太陽又帶著昏黃的氣色躺了下去

在目光盡處，溫暖開始逐漸地散去

我也跟著慢慢感覺不到了暖意，正如我

一天天感覺不到了完整

2009年12月19日

我就這樣一無所知地

在一對傷口般的眼睛中到來和離開

而在一些我不理解的事物面前

我又懶于仔細(xì)辨認(rèn)，即便

在旅行開始的列車上，我仍舊

不會輕易地將目光停留在我

不那么期待的事物之上

我承認(rèn)在相擁的一瞬，所有的孤獨

仿佛一下子都從這個世界上死去

所有的暖意像一輪太陽被

地平線輕輕托起，可它總有被放下的

時間，遭遇來臨的時間

像暴雨中一只高飛的鳥被迫

無奈地貼著地面

歲月催促我成熟，而曾經(jīng)不堪回首的

記憶，正如這張剛剛失去

折疊狀態(tài)的傳真件上開始脫落的黑色粉末

我試著去重新描寫，一個字一個字地面對

我把它們一一帶回，在這盞白熾燈下

我不愿它們像我的孤獨一樣被

我深深地埋藏

孤 獨

如你所說，我找不出一個不朽的詞

來歸納那些吹肥皂泡泡的孩子是

如何從我的一只眼睛順利抵達(dá)

另一只眼睛的，而我又是怎樣從一個季節(jié)

輕易地就深居進(jìn)另一個季節(jié)

這樣的生活似乎足夠簡略了——

霧氣散盡，我知道將迎來一個好天氣

獨自坐著，晌午的傷口在我的意識中遭遇感染

而我還在期待什么樣的命運擊中我

高高的亞熱帶灌木下，斑駁的光影投向地面

風(fēng)吹過來，在面前，帶來我的孤獨，或許

這根本不值一提，就像我正安靜盯著的

它們像卷起的輕塵升入空中

——跳舞

在開往合肥的火車上

大部分的秋光都被鐵皮車廂所阻隔

有人把布窗簾看做厚厚的灰塵從窗上輕輕拂去

于是冗余的光線不慎落入我們低沉的思想

窗外不斷拋向我的視線的一切正離我而逝

而一份不可多得的喜悅在定論中向我逼近

他們彈奏的吉他練習(xí)曲打磨我銹蝕的聽覺系統(tǒng)

我捕捉不到它的基調(diào)，宛如在無遮攔的窗外飄蕩

我茫然的眼睛捕捉不到適合的參照物

我已忘記我久坐麻木的下肢

報時的鐘聲距離尚遠(yuǎn)，像我這般長守孤獨的乘客

乏力的兩頰亦露出了依戀不舍的神態(tài)

（選自《詩選刊》電子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