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難為

　　永和十一年（355年）三月九日，王羲之來到父母墳?zāi)骨埃l(fā)表了一番誓言，主要意思是自己不再“貪冒茍進”，即與官場要徹底“拜拜”了。其實，這是因為他的官已做不下去了，這番誓言就是他稱病回到老家后所為。
　　王羲之年輕時就練就了一手好字，當(dāng)時，他的書法已被人們稱為是“古今之冠”，評論者稱其筆勢是飄若浮云，矯若驚龍。因而只要聽說是他寫的字，即使是再高的價格人們也會爭著搶著把它買下來。
　　由此，人們或許就想到了“袒腹東床”的故事。當(dāng)年太尉郗鑒看好王家的年輕人，一天，太尉派人去王家選女婿。可有一個年輕人，你選你的女婿，他依然坐在東邊的一張床上，露著肚子吃飯。當(dāng)太尉聽了所派之人回來報告后，對那些“咸自矜持”的年輕人全然不感興趣，偏偏就認(rèn)定女婿就是這個該干嘛仍干嘛的人。一打聽，這個年輕人就是王羲之。
　　這是一個有關(guān)率性而為的綺麗故事。然而，王羲之后來的稱病回家卻不難從中找到某些淵源。
　　與王羲之同時代有一個叫王述的人，王述曾在會稽任一把手。那一年，王述的母親去世了，因為要回家為母親治喪守孝，王羲之接替了他。
　　在為母親守孝期間，王述總在等待一個人，只要一聽到有號角吹出的“嗚嗚”聲，就高興不已，對家人說：“那人要光臨了?！辈⒎愿老氯ィs緊打掃庭院，接待貴賓。王述等候的，就是王羲之。然而，年復(fù)一年，就是不見王羲之的身影。
　　你說，我是那樣看重你，日思夜想著你會來到我家?？梢淮未闻d奮之后卻是無邊的失落，我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在心情一次次由涼轉(zhuǎn)熱，又由熱轉(zhuǎn)涼的煎熬中，王述自然就恨上了王羲之。
　　王述年少喪父，承襲父爵藍(lán)田侯。以孝侍奉母親，安貧守約，年輕時就出了名，其名聲并不在王羲之之下。但王羲之就是看不起他，在接替王述后，王羲之只是到王述家吊唁了一次。此后，任憑王述一次又一次在家中打掃庭院，他再也沒有踏進王述家一步。
　　但王述仕途比王羲之要順。不久，他就被任命為揚州刺史。人說“不怕官，就怕管”，這一下，王述就將王羲之管了個正著。你不到我家里來，我當(dāng)然也不會到你家里去。即將遠(yuǎn)行赴任之際，巡行州界，王述就是繞了道兒，沒有出現(xiàn)在王羲之的家門前；出發(fā)時，他也沒有向王羲之告別。
　　官兒一般大時，相互間有了矛盾只不過是雙方覺得心中憋悶而已。上級對下級有了意見，弄得不好就會讓下級吃不了兜著走。王羲之不是傻子，當(dāng)然看出了其中的苗頭，他想，惹不起，難道躲不起？于是他派人到朝廷去游說，希望將會稽分離出來，成立越州郡，這樣自己也就不會受王述的節(jié)制了。可是，派去的人不得力，話說得詞不達(dá)意，竟然被時人當(dāng)作了茶余飯后的談資和笑料。
　　對于王羲之所做的這一切，王述也并不聲張，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到會稽“視察”工作。從此，會稽的官員總忙于應(yīng)付，成天查漏補缺，簡直就到了身心疲憊的地步。王羲之深以為恥，這官還能做下去嗎？于是告病，這可從來都是官場中得體的臺階。
　　率性，該是有分寸與環(huán)境的。年少時，你的率性，給人的也許是一種真實可愛，顯示出了“袒露著的肚子”中的一份真才實學(xué)。當(dāng)你踏入社會后，你率性也無不可，但至少不能被人看作是鋒芒畢露、輕慢狂傲。否則，你此生將難有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