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孤獨(dú)流浪人——巴瑤人生活探訪

　　生于海上的戴安娜·布圖婕已經(jīng)在5米長、1.5米寬的船上生活了50年。這漂浮的住所大部分地方被她寥寥無幾的生活日用品占滿：汽油桶、熏黑的鍋，塑料餐具，幾個花盆。戴安娜一生中從未在陸地上留宿過。她上岸僅僅為了用魚換回一些生活必需品：淡水和大米。戴安娜是巴瑤族中僅存的海上游牧人之一。數(shù)百年來，這些游牧人就在菲律賓、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之間的海洋上飄蕩生活。
　　巴瑤傳說
　　關(guān)于巴瑤人何時以及為何選擇海上生活至今也無法確知。據(jù)資料記載，9世紀(jì)時，這些海上流浪者的祖先居住在菲律賓南部。大約在15世紀(jì)，馬來西亞的國王們紛紛于此進(jìn)行貿(mào)易擴(kuò)張，巴瑤人開始遷移。逐漸地，在環(huán)繞大海的蘇祿群島和蘇拉威西島附近都出現(xiàn)了巴瑤人的聚積群。巴瑤人自己講述這段歷史時則是另一個故事：一次巨浪卷走了國王最心愛的女兒，悲痛欲絕的國王派臣民去尋找公主，下令找到才能回來。于是這些臣民們便在海上飄蕩至今……
　　巴瑤游牧人遭受著和其他游牧民族一樣的命運(yùn)：在那些定居的鄰居看來，他們的生活方式是邊緣化的。而當(dāng)?shù)貓?zhí)政者在偵察新商路或者保護(hù)舊路時，常常需要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巴瑤航海家來服務(wù)。
　　如今已無人需要這樣的勞務(wù)，而且最近幾十年迫于政府壓力，很多巴瑤人不得不告別大海，在陸地上或者在立于岸邊的木樁上安家落戶。最終，我們被坐落在蘇拉威西島北部地區(qū)托米尼灣海岸的達(dá)拉夏日村吸引，傳聞那里還有最后的海上游牧人。
　　達(dá)拉夏日村
　　坐馬車來到這個遙遠(yuǎn)的居民點(diǎn)，我們發(fā)現(xiàn)：一些曾經(jīng)的游牧人已經(jīng)搬進(jìn)由印度尼西亞政府出資在岸邊建造的簡陋水泥平房里。而另一些人即使同意在這里定居，也不想告別大海。他們在距離岸邊一公里的海灣架起了房屋，把家安頓下來。部分巴瑤人仍然忠于祖先傳統(tǒng)：他們數(shù)月飄蕩于海上，只有發(fā)生特殊事情，比如婚禮、葬禮及穆斯林齋月才上岸進(jìn)村。
　　巴瑤人在海上主要以捕魚、海參，撈珍珠為生。他們不僅是技術(shù)高超的航海家，還是出色的潛水員，很多巴瑤人能夠不戴水中呼吸器潛到30米深的海底。他們在幼年時就會故意刺破自己的耳鼓膜，以此減少潛水時壓力帶來的痛苦。因此，村里大部分老人都耳背。
　　“這之后鼻子和耳朵會流血，頭暈，只能躺一周，但是再潛水就不疼了?！蔽覀兊倪_(dá)拉夏日村向?qū)б聊防省だＶv述道。40歲的伊姆朗有著黝黑的皮膚、淺綠色的眼睛，他自告奮勇地帶我們?nèi)タ春Ｉ狭骼苏邆兊纳睢：妥≡谖蓍芟孪啾?，這些人更喜歡在船頭高聳、船體狹窄的小船lepa-lepa上生活?！八麄兒苌賮泶遄?，大概半年一次?！?br/>　　清晨我們坐進(jìn)小船，伊姆朗的侄子熟練地從淺水區(qū)滑行至寬闊的海面上。伊姆朗坐在船頭，審視著自制的漁叉。不過這漁叉的不足完全可以被潛水員的靈活和熟練所彌補(bǔ)。
　　海上停泊地
　　駛離達(dá)拉夏日村大約兩小時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了巴瑤人在海上的停泊地。健談的安妮·卡西姆和她15歲沉默寡言的兒子便住在這里的小船上。安妮告訴我，她熱愛海上生活：捕魚、劃船。就連大海上的酷熱與陰冷她都喜歡。
　　夜幕降臨，巴瑤人便把小船靠在一起。他們在船舷金屬板上點(diǎn)起小火堆。有人烤螃蟹做晚餐，有人在燜海參。他們給我們倒了微熱的咖啡，安妮唱起民歌，悲傷的歌聲和波浪輕輕拍打船尾的聲音劃破了黑夜的寂靜。所有人直接在甲板上睡下，要是下雨便用帆布或者草席蓋上船。
　　第二天一大早，摩恩·朗科便用鐵釬采集貝類，那場景讓人吃驚。他戴著手套和自制的游泳鏡——厚厚的玻璃嵌在木質(zhì)框上，有了它在深海里也能看清。摩恩與其說在潛水不如說是手拿鐵釬子沿著珊瑚礁行走，他緩緩移動腳步，用鐵釬把珊瑚拆成幾段，以便找到藏在縫隙里的貝類。這里最好的潛水員西迪克·薩里京科讓我們還見識了傳統(tǒng)的捕魚方式。他潛入深海，浮上來時脖子上纏著章魚。
　　精神的漂泊者
　　巴瑤人相信每一塊礁石，每一股水流都是有生命的，在那里居住著他們自己的靈魂。所以他們的文化里有很多禁忌，如：不能在海里洗餐具，在一些固定的區(qū)域不能向水里吐痰等等。巴瑤人信仰泛靈論和伊斯蘭教。他們有著世代傳唱的古老民歌——Ikiko。這些歌謠不僅僅在于娛樂，其中還包含了許多歷史、地理知識，有助于保護(hù)和傳播他們的文化。吟唱一首Ikiko一般會持續(xù)兩天，這對于他們來說是一件盛事。
　　桑?？啤ぐ蜕８窭滓廊挥浀冒同幦撕Ｉ仙顣r代所流傳下來的古老習(xí)俗。當(dāng)我們找到他時，他正在為一位孕婦祈禱。桑桑科雙腿交叉地坐在一個放著雞蛋和香料的器皿前，低聲哼唱著伊斯蘭教的祈禱文，身體有節(jié)奏地前后搖晃著。“她渾身疼，還失眠?！彼忉尩?。他告訴我們，他在召喚神靈，后者就會進(jìn)入人的身體里，借助人的口來給出建議和傳授知識?，F(xiàn)在村里大概也只有10人能這樣做了。
　　生存的孤獨(dú)
　　巴瑤人幾乎靠海底所得之物來生存。但是多年來無限制的捕撈使得沿海地帶已經(jīng)變得空蕩蕩的了。漁民們?yōu)榱瞬兜紧~，只好借助空氣壓縮機(jī)潛入更深的海里。但如果壓縮機(jī)上壓力不規(guī)律的話，就會引起潛水疾病，并導(dǎo)致痙攣而亡?！拔矣?個朋友都因?yàn)榀d攣而死?！币聊防收f，“我自己就多年帶著壓縮機(jī)潛水?！?br/>　　為了生存，巴瑤人還得順應(yīng)市場需求來捕魚。他們常常借助氯化物來捕捉活的巖礁魚類，這種活魚廣受商家歡迎，可以在市場上賣個好價錢。但這樣的捕魚方式不僅毒害魚類，還會破壞珊瑚礁。另一種火藥炸魚同樣對海底生態(tài)系統(tǒng)存在毀滅作用?！拔易约壕驼~”，伊姆朗承認(rèn)，“我要掙錢送孩子上學(xué)，不用炸藥就捕不到魚了?！?br/>　　那些曾經(jīng)被美麗珊瑚礁環(huán)繞的地方，如今就只剩下碎片了。這就是惡性循環(huán)：為了生存卻要破壞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難以理解，視海如生命的巴瑤人卻和盜獵聯(lián)系在一起，這是迅速摧毀一個民族傳統(tǒng)生活方式的后果。這一切從50年前巴瑤人被迫遷往陸地時就開始了，他們不得不順應(yīng)現(xiàn)代社會——只有政府，沒有游牧人的位置。
　　離開前，我們決定再次探望安妮和拉姆丹。拉姆丹潛水去了。他的母親微笑著禮貌地歡迎我們：“拉姆丹快回來了，我們該回村了，只能劃三天船?！彼匦α诵Α?br/>　　夜幕降臨，天空上亮起第一批星星。四周寂靜無聲，安妮又唱起了她那悲傷的歌謠…… [譯自俄羅斯《環(huán)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