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收的高利貸

　　除了在售或在建的商品房樓群，游走在擁擠且狹窄街道上的保時捷、奔馳、寶馬，成了這個小城最顯眼的裝潢。駕駛座上那些年輕的臉龐，有的甚至稚氣未脫。
　　這里是山東淄博的一個區(qū)縣。小城的人們都知道，這樣的“繁華”如溫州、鄂爾多斯一般，幾乎都是高利息誘惑下誕生的民間借貸裙擺。我的一個舊相識也陷入其中。
　　大紅的燈籠掛在了門口，與門框上的金字春聯(lián)遙相呼應。24歲的賈智猛搖晃著接近一米八的個頭，從板凳上緩慢地挪下來。他還不是太清醒，近來每天早上5點多起床的生活，讓他不太習慣。
　　還有一周便是春節(jié)，喜慶的環(huán)境并不能讓這個年輕人釋懷。他把這種難以言明的心理稱作“焦慮”?！扒岸螘r間，家里放出去幾筆債，到現(xiàn)在還沒有要回來。每天一大早我就要去問別人要錢。”賈智猛口中的“債”便是如今橫行大江南北的民間借貸，老百姓叫它“高利貸”。
　　賈家一直經(jīng)營著一個與紡織品有關的企業(yè)。由于起步早，善經(jīng)營，賈家略有家底。2011年12月，賈家的幾個朋友數(shù)次勸說他們將閑散資金以高額利息借給自己使用。朋友開出的利息比銀行高10倍。經(jīng)不住朋友們的誘惑，賈家同意了。一個月下來，賈家便拿到了兩千余元的利息。臨近年底，賈家想抽回本金還銀行貸款，卻未能如愿?！斑@次一共放出去了50多萬，我和家里人分頭盯著每個借錢的人?！币贿呴_車，一邊介紹情況的賈智猛停穩(wěn)了車，迅速走向一個正在開卷簾門的中年男子。
　　或是聽到腳步聲，中年男子起身回頭。小賈提高嗓門喊了聲：“李大爺！過年好??！今天有錢回來了嗎？”中年男子“陰陽怪氣”地嗯了一聲：“一個星期你來了8趟，都拜過8次年了。剛開門，沒有錢?！?br/>　　沾滿灰塵的卷簾門收起后，現(xiàn)出一間接近200平米的門臉房。這位“李大爺”主要經(jīng)營不銹鋼產(chǎn)品。他打量著我問：“你是干什么的？”我表示是賈的表哥，這才打消了對方的疑慮：“我還以為是你帶來逼債的呢?！?br/>　　李大爺借錢也并非救急，而是以近一毛錢利息放給了別人?！皠e人是周轉(zhuǎn)用還是繼續(xù)放貸我不管。但我確實沒錢。我每個月給你們付息，但是本金都在別人那里。他們不還錢，我也沒有錢還?！?br/>　　小賈按捺不住說：“李大爺，今天一有錢你就給我，不管多少?！彪m是著急，但還屬客氣。幾段客套后，大家便開始沉默。有客人來了，李大爺便打理生意，沒人來便繼續(xù)無言以對。這樣的場合一直持續(xù)到下午5點。這樣的場面在之前的一周已經(jīng)上演了8次。
　　天色已黑，李大爺關門了。道別之后，賈智猛上了車自言自語：“明天得繼續(xù)??！幾個借錢的都是朋友。他們是真沒錢。所以我每天早上到晚上靠在這里，一有錢就立刻收上來，他們也愿意先給我家?！辟Z家的“借錢”只有欠條和收條，沒有任何合同和擔保。
　　很少有像賈家這樣溫和催債的。但賈家的運氣也好，因為自家所在的這條資金鏈上，還沒有人跑路。
　　一些并未跑路的人為了安撫放貸者，便用募集來的錢購置了豪車以制造資金充足的表象。“現(xiàn)在街頭巷尾的一部分豪車就是這樣來的，為的是告訴別人，自己連上百萬的車都開得起，當然可以還得起本金。”一位匿名放貸人說，這些人往往以兩分錢的利息成本融資五百萬，先用一百萬元買好車，然后將剩下的錢以月息翻倍甚至翻幾倍的高息收入來彌補購車造成的空缺。
　　這位匿名放貸人比賈家要“悲催”得多，因為吸收“融資”的人已經(jīng)無影無蹤。他與其他債主四處尋找卻一無所獲。
　　回到家便癱在沙發(fā)上的賈智猛不知道自己的錢要到何時才能收回。但是過完年，這種要債還要繼續(xù)。
　　據(jù)說在當?shù)孛耖g借貸市場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咱家的錢多得好幾輩子都花不完，咱家的債多得好幾十輩子都還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