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春晚的霸權危機

　　取消了觀眾評選，春晚的危機卻仍舊頑強地存在。而這一次取消觀眾評選，也就只能讓春晚的危機欲蓋彌彰——只要春晚不回到現(xiàn)實的人生中來，人們也就有理由不走進春晚的世界里去
　　
　　據(jù)媒體報道，2012年春晚將不再設評獎環(huán)節(jié)。個中緣由，立刻引發(fā)人們的猜測。作為春晚節(jié)目的資深編劇，王承友認為，評獎結果經(jīng)常引起很多網(wǎng)友的質疑，同時也招來不少負面聲音，再加上龍年春晚主題是“回家過大年”，評獎環(huán)節(jié)對觀眾和演員來說意義并不大，因此才取消的。
　　換個角度講，春晚的節(jié)目評選，尤其是“我最喜愛的節(jié)目”評選，本應是春晚文化活動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衡量一個晚會節(jié)目的質量，還有什么比來自普通觀眾的投票更具有說服力呢？但是，年年評選，年年都伴隨觀眾的唏噓與質疑，無形中春晚給了自己一次痛痛快快挨罵的機會。其實有個機會被罵一罵，讓春晚變成人們表達憤怒的替罪羊，倒也不失為一種和諧生活的有效途徑。但現(xiàn)在，連這個機會也不給了。
　　簡單地說，取消觀眾評選，這是春晚霸權的再一次顯露：既然你們認為評選不準確，那好吧，干脆連評選也不必了。這個邏輯的吊詭，在于這種做派表面看起來是給春晚一個娛樂減負和藝術解放；究其功能，則是讓人們徹底失去了對春晚進行文化批評的契機?！坝^眾評選”被敘述成春晚的“負擔”，這本身就是春晚將要任意作為的征兆。
　　如果說觀眾評選總是在暴露春晚的美學危機，那么取消評選，也就成了對這個危機進行掩蓋的新形式。
　　換言之，春晚的問題，一直就內在于它審美表達的蒼白和到處對這種蒼白的掩蓋。一方面是春晚暴露出來的危機，另一方面是對這個危機的拒絕承認。取消觀眾評選，不正是這種一貫做派的必然結果嗎？
　　春晚的觀眾評選如果旨在真實顯現(xiàn)大眾對春晚的評價、發(fā)現(xiàn)問題、總結規(guī)律，那么，也就自然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用觀眾評選的方式，推出的節(jié)目卻唯獨不符合觀眾標準，這正是用文化霸權來壓制美學霸權的方式，是用“觀眾”這個旗號來掩蓋“危機”的有效措施。
　　可是現(xiàn)在連這個也取消了，連觀眾的旗號也不用打了。其實，春晚的問題與評選的問題乃是一個枝條上面的兩個骨節(jié)。
　　這些年來，春晚遭遇的最大危機和質疑，就是它的這種“掩蓋”。刻意娛樂，太執(zhí)著于情感和崇高，反而最終沒有感情和崇高。假感情和假崇高，早就讓這個本來最受觀眾歡迎的節(jié)目變成了中國最大的虛假狂歡符號。生活的真相，被春晚的傻樂主義蒙住了；現(xiàn)實的矛盾用旭日陽剛這個草根成功者的光環(huán)來解決。在中國的舞臺上，到處是這種用幻想出來的方法解決現(xiàn)實層面矛盾的節(jié)目，而春晚乃是其中最無恥的一種。
　　那么，我們到底應該用什么標準來對待春晚？對于央視來說，春晚的意義就是娛樂。如何讓老百姓高高興興過個年，是至關重要的問題。但是，這里有諸多問題也就被忽略了。
　　“過年”其實是過日子的一種極端形式。春晚的功能似乎只是讓老百姓“過年”，卻沒有想到，只有更好地過日子，才能更好地過年。我們評價春晚的第一個標準，就應該看看這個節(jié)目多大意義上在過年的時候，讓人們感受到過日子的豐富內涵。逃離任何有現(xiàn)實矛盾的現(xiàn)場，制造五彩繽紛的電視幻象，只可惜，這個幻象比春天的肥皂泡還要脆弱。
　　春晚單純把“娛樂文化”當成了“傻樂文化”。是不是真的笑比哭好？是不是真的春晚的輕松活潑比深刻反思好？未必。1998年趙本山的《拜年》于笑聲中凸顯中國小人物無權時的焦慮，讓我們感受到生活安全感的危機，笑聲中包含了煩惱，堪稱經(jīng)典；而2009年的《不差錢》鼓吹“眼一閉不睜一輩子就過去了”，逗笑人們的同時，卻把人的生命價值淪落為動物的生平。
　　從來情商和智商都是同步的，沒有智力指數(shù)和批判力度的春晚，也就永遠不能激發(fā)觀眾的認同。
　　所以，取消了觀眾評選，春晚的危機卻仍舊頑強地存在。而這一次取消觀眾評選，也就只能讓春晚的危機欲蓋彌彰——只要春晚不回到現(xiàn)實的人生中來，人們也就有理由不走進春晚的世界里去。
　　 （作者為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導）
　　責編/李逸浩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