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星期六晚上,媽媽都會坐在桌前,皺著眉頭歸置爸爸工資袋里的那點錢。
“這是付給房東的”,“這是付給副食商店的”,“凱瑞恩的鞋要釘個鞋掌”……媽媽嘴里念叨著,把錢分成好幾摞,我們眼看著剩下的錢越來越少。最后,媽媽會抬起頭笑一笑說:“還剩下些,這就用不著上銀行取錢了?!?br/> 媽媽在銀行里有存款,這是件了不起的事,我們都引以為榮。在我們認識的人當中,還沒有一個在城里的銀行有存款。我忘不了住在街那頭的簡森一家因交不起房租被掃地出門的情景,當時我感到非常害怕,怕我們家也會面臨同樣的遭遇。好在小妹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說:“我們銀行里有存款?!蔽荫R上覺得又能喘氣了。
哥哥中學畢業(yè)后想上商學院。于是全家聚到桌前,我把那只漆著鮮艷顏色的盒子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媽媽面前。這是我們的“小銀行”,它和城里大銀行的不同之處在于有急需時可以用這里面的錢。
哥哥把上大學的各類花銷列了一張清單,媽媽對著清單看了好大一會兒,然后把“小銀行”里的錢全拿了出來,可還是不夠。媽媽閉緊了嘴唇,輕聲說:“最好不要動用大銀行里的錢?!?br/> 我們一致同意。哥哥提出:“夏天我到副食商店去干活?!卑职终f:“我戒煙?!蔽艺f:“我每個星期五晚上到桑德曼家去看孩子?!碑斘铱吹綆讉€小妹妹的神情時,又加了一句:“她們和我一起去?!庇忠淮伪苊鈩佑脣寢尩你y行存款,我們心里覺得很踏實。
即使在組織罷工期間,我們全家也一起找活兒干,使得去大銀行取錢的事一再拖延。那段時間,媽媽到面包房去幫忙,得到的報酬是一大袋發(fā)霉的面包和咖啡蛋糕。爸爸每天晚上到奶制品公司刷瓶子,老板給他三公升鮮牛奶,發(fā)酸的牛奶隨便拿。媽媽把酸了的牛奶做成奶酪。罷工結束后,爸爸又去上工。那天,媽媽的背似乎比平時直了一點,她自豪地環(huán)顧我們大家,說:“太好了!怎么樣?我們又頂住了,沒上大銀行取錢?!?br/> 后來,我們都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工作。我的第一篇小說被一家雜志接受了。收到支票的那天,我急忙跑回家,把支票放在媽媽的膝蓋上說:“這是給你的,放在你的存折上?!?br/> 媽媽把支票在手里捏了一會兒,說:“好?!毖劬锿钢湴恋纳裆?。
我說:“明天,你一定得拿到銀行去?!?br/> “你和我一起去好嗎,凱瑟琳?”
“我不用去,媽媽。你瞧,我已經簽上字把它落到了你的戶頭上。只要交給銀行營業(yè)員,他就會存到你的存款上了。”
媽媽抬頭看著我的時候,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澳挠惺裁创婵??!彼f,“我這輩子從沒進過銀行的大門?!?br/> (摘自2012年9月11日《生命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