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華
位于江西省進賢縣內(nèi)的青嵐湖是中國最大淡水湖鄱陽湖的子母湖。由于江西河流大多數(shù)都流向鄱陽湖,在河流兩岸的贛撫平原上就形成了河湖交叉的水網(wǎng)布局。窄處為河,寬處積水為湖,青嵐湖就是這樣一個湖,通過河道,湖水又流入了軍山湖,軍山湖又通過七港八叉分流至鄱陽湖。
20世紀60年代末,“五七”干校如雨后春筍般在中國大地上涌現(xiàn)。其中聞名全國的中央辦公廳“五七”干校就坐落在青嵐湖畔。那時《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的位置上時??梢钥吹浇榻B中央辦公廳“五七”干校經(jīng)驗的文章,可見該校當時在全國的影響力。1975年初,我從北京人民大會堂(當時隸屬中央辦公廳)來到這里,加入了“五七”大軍的行列,在這里度過了一年半的難忘時光。那段歲月雖已久遠,但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卻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跡。那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那些日子的點點滴滴,還時常會在我的腦海里縈繞。
青嵐湖靠近縣城,是一個面積數(shù)千畝的淺水湖,湖中間分布著一些露出水面的沼澤地。后來,中央直屬機關干部組成“五七”大軍來到這里創(chuàng)業(yè),先是圍湖造堤,然后將堤內(nèi)的湖水排出堤外,再在排干水后的開闊地里開墾良田,修渠筑路造房。湖中間幾塊沼澤地由于地勢較高,就成了中央辦公廳“五七”干校幾個連隊的營地了。
我所在的中辦“五七”干校第三連就在離青嵐湖和縣城最近的一塊地方。初來的創(chuàng)業(yè)者已把這塊過去荒涼的沼澤地建設成了像模像樣的連隊營地了。以當?shù)丶t石為基座、青磚為墻體的營房有規(guī)則地排列在東、西、北三面,圍成大凹字形,南面開出了一條寬闊的機耕道,向縣城的方向一直延伸而去。營房中間有一個大籃球場,也算是連隊活動的大院子。我們的營地自然成為全連的生活中心和人員聚集地了。白天大伙兒都分散在廣闊的田間地頭,忙著農(nóng)活,只有食堂做飯的火夫和個別病號留守在那里。到了黃昏,人們才踏著夕陽從四面八方陸續(xù)回到營地,冷清了一天的營地又熱鬧起來。連隊是我們在“五七”干校的家,每當我們在外勞動了一天,帶著疲憊的身軀和饑餓的肚腸回到營地時,都有一種歸宿感。因為回到這里意味著終于可以緩解一天的緊張,補充一天的消耗,還可以在“統(tǒng)一行動”之余放飛一下自我。
晚上是一天中最放松最自在的時候,因為所有的時間和空間都屬于自己。你可以隨意到別的營房去串串門,同有共同語言的人們坐在一起,海闊天空一番;也可以相邀好友一起到月光下的田間小道散散步,談點輕松的話題;還可以在其他人都進入夢鄉(xiāng)的時候,躺在蚊帳里打著手電筒給遠方的家人或朋友寫封書信,匯報生活近況,傾吐思念之情,和他們一起共享生活樂趣,也分擔一點心中煩憂。
那時,干校沒有電視機,偶爾能看一場電影就成了難得的文化享受了。只要得知校部要放新電影的消息,大家都會興奮好一陣子。但每次看電影我們都要走上幾里小路到另外一個連隊去看,因為那個連隊的操場比我們連的場地大很多,能容納全校上千人,周邊村莊的男女老幼,甚至十幾里路以外的鄉(xiāng)里人也會趕來看。但他們看電影很自覺,不會插到我們隊伍中間或擋住別人的視線,只是在后面或旁邊觀看。他們有站著的,坐著的,蹲著的,但都看得很投入。他們同我們一樣,有對文化生活的渴望和需要。這種氛圍,讓我們在欣賞影片的同時,還吮吸到大自然在黑夜里散發(fā)出來的清新氣息,感受這里純樸的鄉(xiāng)土人情。
有時候連里也會組織一些快樂有趣的娛樂活動,給我們的業(yè)余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記得我們連隊曾在營地南邊的打谷場上開過一次聯(lián)歡會。那是一個夏末秋初晴朗的夜晚,天氣不很熱,偶爾遠處的田野會吹來一絲絲風;明亮的月光在打谷場上灑下了一片銀色,所以雖然沒有燈,仍然顯得很亮。大家吃完晚飯便早早地帶著馬扎聚集到這里。這里沒有舞臺,大伙圍成一個圈坐,中間就成了表演者的舞臺,所演的節(jié)目也沒有事先過多的準備,大多是即興表演,有的唱歌,有的來一段京劇,有的演小品,有的是詩朗誦,有的是樂器演奏,五花八門,什么節(jié)目都有。盡管大家表演水平還很業(yè)余,有的甚至走腔走調(diào),但大伙都覺得開心、快樂、自然。因為它是真實的,來自生活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沒有矯揉造作。記得中央機要局一個河南籍的小伙子上臺演唱了京劇《沙家浜》中的“智斗”一段戲,他一個人竟演唱了胡傳魁、刁德一、阿慶嫂3個角色的段子,用3種腔調(diào)繪聲繪色地演唱,樂得大家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在節(jié)目主持人的熱情邀請下,我用口琴吹奏了一曲電影《閃閃的紅星》當中的插曲《紅星照我去戰(zhàn)斗》,演奏結束后獲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讓我感覺到一種自信和集體生活的快樂。
集體的生活是和諧的,融洽的。大家離開機關,離開都市,離開家庭,從遙遠的北京匯集到這里勞動鍛煉,接受教育,經(jīng)歷大自然風雨的洗禮,過著與以往完全不同的一種生活——同勞動、同學習、同吃飯、同住宿,如同部隊集體生活一樣。相互間沒有利害關系,只有共同的信念和戰(zhàn)友之情,因為彼此都明白,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很不容易。這段經(jīng)歷,這種相聚,在人生長河中是短暫的,難得的,是緣分。它留下的記憶應是溫馨和美好的。
通過勞動認識和改造自我是“五七”干校不變的主題,“五七”干校的學員都在用自己的信念和行動詮釋著這一主題。
剛來到這里正是江南的初春,按農(nóng)歷算是農(nóng)閑的時節(jié),但“五七”道路上沒有休閑的腳步,鍛煉的安排是滿負荷的。連隊利用這個時候大搞農(nóng)田基本建設,挖渠修路運石灰。初來乍到,撲面而來就是一種緊張而艱苦的勞動生活。南方的春天雨水較多,一般小到中雨仍要下地干活,為此經(jīng)常是一身泥濘,一身汗水。僅幾天下來,手便磨起血泡,全身腰酸背痛,回到宿舍,扔下鐵鍬就想躺到床上去,那種躺在床上的舒服感覺在平時是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的。說實話,來到這里之前,我對將要面臨的勞動狀態(tài)是朦朧的,沒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實踐了,親身體驗了,才明白到“五七”干校這個廣闊天地來意味著什么。盡管勞動的艱苦超乎尋常,但誰都沒有流露出一點怨言,在當時,每個人的精神世界都是充實的,是完全紅色的、激進的,沒有人懷疑這條路的正確性。
記得有一次,天空下著蒙蒙細雨,我們在靠近軍山湖不遠的地方加寬一條水渠,大家正在熱火朝天干活時,不知是軍山湖的水位太高的原因,還是前方挖渠時不小心挖開了一個口子,忽然間滾滾湖水順渠直沖下來,眼看后面剛修好還不堅固的渠堤就要沖倒,正在前面工地勞動的人見此情景向后面大聲叫喊:“快,堵住水!”但工地又一時找不到可以擋水的材料,情急之下,有幾個人奮不顧身跳到水渠里用身體去擋水流,我也情不自禁跳下水,與大伙一起站在水里用身體擋著直沖而下的激流。三月的天氣還是很冷的,但大家站在齊腰深的水里,沒有一個打哆嗦。結果,用身軀組成的人堤硬是減緩了水的流速和沖擊力,保住了后面這長長的水渠沒有被沖跨。當我從冷冰冰的河水中出來時,濕淋淋的內(nèi)衣貼著身體,確實感到有點冷,但心里還是暖暖的。大家的行動是自覺的,感人的。
很快到了4月,天氣逐漸轉暖,空氣清新濕潤。清晨大地常常會被濃濃的霧氣籠罩。當太陽出來后,霧便很快散去。站在河堤上會突然發(fā)現(xiàn),青嵐湖水又漲了許多,湖面更寬了。對面山坡上的杜鵑花也開得紅艷艷一片,不僅把山染紅了,似乎把碧綠的湖水也染紅了。隨著湖水的流動,長滿杜鵑花的山丘,也覺得有了動感的美。
堤內(nèi)廣闊的田野沉睡了一個漫長的冬天,似乎也已蘇醒了。勤快的人們一大早便牽著牛下田翻地,接著幾臺拖拉機也隆隆地開到田里開始耕作,鐵犁過后,大塊的土地很規(guī)則地翻卷起來。一眼望去,泥浪翻滾,微風過后大地會散發(fā)出淡淡的泥土的芳香,這一切都意味著春耕春種開始了。
我所在的第三連第一排負責數(shù)百畝水田的手插稻秧。其實那時連里有很多插秧機投入春插,卻留下大片水田去用人工作業(yè),不知道是為了趕農(nóng)時,還是特意為我們安排鍛煉的機會。這些都容不得你多想,大家只是一個個赤著腳,褲子卷過膝蓋,下到田里,一字排開,然后面朝水田背朝天,一邊插秧一邊快速往后退,如果誰動作稍慢,就會被左右兩邊插秧速度快的人所插下的秧苗圍在中間。那種情形是讓人比較難堪的,所以誰也不甘落后,幾乎是比賽似的你追我趕。當你好不容易一口氣從田頭插到田尾時,腰已無法馬上直起來。到下一塊水田,要跨過一個田埂,在平時只要一抬腿就可以過去,但此時此刻腳卻很難抬起來,只有手扶田埂彎腰爬過去,然后又繼續(xù)在這塊田里用一種不變的姿勢將秧苗插下去。就這樣,經(jīng)過一個月的農(nóng)忙,廣闊的田地已穿上綠油油的春裝。
時光如流,轉眼春去夏至,我們親手插下的秧苗在我們眼皮底下很快長成齊腰高的稻子,湖面一陣風吹來,廣闊而平坦的田野泛起滾滾稻浪,即將迎來的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面對此情此景,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這沉甸甸的稻谷是我們親手種出來的!然而,收獲的季節(jié)是很辛苦的,特別是南方的夏收夏種,我們稱之為“雙搶”,就是搶收搶種,成熟的夏糧要收割,秋糧要插秧,都是要搶時間搶季節(jié),這樣一年的收獲才能到手。我們經(jīng)歷了最艱苦、最為考驗人的“雙搶”勞動。按理說,我們生活在青嵐湖畔,湖水蕩漾,輕風拂柳,雖然是七月流火的季節(jié),也不至于太熱。但是,江西的地形是東南西地勢高,北邊是鄱陽湖入長江,地勢最低,進賢屬南昌地區(qū),正是火爐的中央,太陽把湖水都烤熱了。白天,整個大地像蒸籠一樣,在這種情況下去參加“雙搶”,既是在挑戰(zhàn)自我,也是在考驗自我。為此,我們每天都是大汗淋漓,每天都是衣衫濕透,每天都是泥水一腳,每天都是腰酸背痛。這種境況使我們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古人所說的“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深刻而痛苦的內(nèi)涵。
當太陽西下,夜幕降臨的時候,男人們放下農(nóng)具,就跳到青嵐湖里痛痛快快暢游一番。不去湖里游泳的人就圍著井邊,打出井水,淋浴似的從頭到腳往身上沖,好像要把身上一天的熱氣和汗水沖個干干凈凈。入夜后,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睡個好覺。但三伏時節(jié)農(nóng)村的夜晚要經(jīng)受蚊子的叮咬和酷熱天氣的雙重考驗。那時,別說沒有空調(diào),居然電風扇也找不到一個,除了一把扇子把熱風扇來扇去外,就是將一盆涼水放在床頭邊,太熱了就擰一把毛巾擦擦身上,享受一下只有幾分鐘的涼爽感覺,然后又回到不變的酷熱當中。
白天的勞作,晚上的煎熬,我們就這樣度過了“雙搶”階段的日日夜夜。這其中的辛苦,換來的一年的收成,也讓我們刻骨銘心。
“五七”干校是個大集體,大家平時都在一塊干活,在一個食堂吃飯,開始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時間一長就發(fā)現(xiàn),這個群體中其實有三類人,這當然是從政治身份來劃分的。
第一類人是“文化大革命”中被揭發(fā)被批判但尚未定性的有所謂問題的一類人。干校建設初始,他們就從北京發(fā)配到這里勞動改造,在當時屬于階級敵人之列,雖未限制人身自由,但只許老老實實干活,不許亂說亂動。
第二類人是犯了“方向路線錯誤”或者思想跟不上形勢的干部,他們大多數(shù)是在干校剛創(chuàng)辦時就舉家遷到這塊紅土地了,在這里創(chuàng)業(yè)和自我改造。他們是最辛苦的人,連隊就是他們的家,就連他們子女也自然而然成為連隊的一員。這些人是“五七”干校的骨干,是青嵐湖畔的主人。后來他們也都隨著“五七”干校的撤銷而與這塊土地告別。
第三類就是我們這些人了,按組織的說法,我們是屬于需要進一步加深同勞動人民的感情,加強革命意志鍛煉的一類人,所以我們到這里來的名義是輪訓,輪訓一年或一年半時間就可回原單位了。
顯然,在這個群體中最底層的是第一類人。我們來的時候只知道連隊里有一個姓鄭的和一個姓龔的老頭屬于這類人,說他們老頭,其實他們只有50多歲,人生的磨難使他們比實際年齡顯得蒼老許多。據(jù)說他們以前都是中直機關的省部級干部,不知什么原因就變成了階級敵人了。在那個年代要知道他們有什么問題其實并不重要,因為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莫須有”罪名太多了。只是事實上他們已經(jīng)成為革命對象了。
兩個老頭就住在營房后面一排緊靠西面的舊房里,他們從不和我們一起下地干活,他們的工作就是每天挑尿桶去倒,然后再去打掃牛棚和豬圈。這些在人們眼里視為最下等、最臟的活,他們似乎已經(jīng)完全習慣了,而且干起來很坦然,很利落。
鄭老頭和龔老頭除了沒有任何選擇地干好自己分內(nèi)的活外,還要接受革命群眾的大批判。記得那時凡上級有什么新的文件精神或遇到什么特殊的日子,就要勒令他們到食堂(食堂又是會堂)去,然后一頓批斗,喝令他們老老實實,規(guī)規(guī)矩矩,否則就要實行革命專政。每當這時候,他們站在臺上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低著頭,聽任革命群眾的教訓和批判。當批斗會在一陣高亢的革命口號聲中結束時,他們才解脫了,然后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他們好像完全適應了這種程式化的批斗會中的挨批角色,但回到了宿舍那塊屬于自己的小天地里,是會反思還是會罵娘,或哀嘆命運不濟,這就只有老天爺知道了。
一年多時間里,我未見他們說過一句話,也不曾見他們和任何人接觸。也許他們對自己所處的境地,自己的身份很有自知之明,革命的人們是不可能和階級敵人有染的。
由于在一個院子里生活,不免會經(jīng)常在各種場合碰見他們,看起來鄭老頭的性格好像比龔老頭外向些,記得我第一次和鄭老頭單獨碰面是在井邊打水時,當他看到我時,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想試探一下我們新來的學員是否對他也很敵意。我當時沒有心理準備,給他的反應可能比較平淡。此后,又有一天下午,我在收工回連隊里的路上,又恰好與鄭老頭迎面相逢,這回我對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沒想到,他隨即以一個更燦爛的笑容、更大幅度的點頭回應了我,從眼神里看得出,他對我的善意感到很意外。當時,我的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人性的溫暖油然而起,雖然當時我說不上有更多的政治見解,但人性中的同情與善良是相通的。我想鄭老頭也一定會與我一樣有同感的吧!
失去政治權利和自由的人們,生活上無疑是單調(diào)和孤獨的,鄭老頭和龔老頭每天在想什么,別人無法知曉,因為一個人的心靈世界,外人是無法揣摩的。但就在僅有的屬于他們自己的空間里,他們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在勞動改造之余,常??梢钥吹剿麄冏谒奚衢T口的小板凳上聚精會神地看報紙和看書什么的,他們也在渴求學習,也在了解這個小圈子以外發(fā)生的事情。
每天早晨或黃昏的時候,還可看到兩老頭鍛煉的身影。龔老頭個子矮,黑而結實,喜歡跑步,天不特別冷的時候,他習慣光著膀子跑,步子雖有些笨拙但卻很堅實,很執(zhí)著。沒有伴,他只是一個人順著機耕道來回跑著,感受著鍛煉帶來的充實與快樂。而營房后面那棵大樟樹下是鄭老頭每天打太極拳的地方,他看起來干瘦卻挺精干,太極拳動作有招有式,非常投入……我想他們雖身陷逆境,但心靈深處的火花卻未曾泯滅過,也許他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人生的希望,他們對未來還有憧憬。當人生陷入“山重水復疑無路”的時候,還真的會出現(xiàn)“柳暗花明”嗎?
人的命運確實會有峰回路轉的時候。時光進入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勝利召開,會議撥正了中國歷史前進的方向,也改變了無數(shù)人的命運。北京的春風很快吹到了江西,吹到了“五七”干校。據(jù)說鄭老頭和龔老頭的命運也發(fā)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他們徹底平反了,重新又回到北京并官復原職。而1976年6月我離開“五七”干校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
“五七”干校是當時特定歷史情況下的一種政治產(chǎn)物,給我留下了獨特而又難忘的記憶,它帶給了我靈與肉的體驗和人生路上難得的收獲,是值得我永遠銘記的一段人生經(jīng)歷。
題圖 青嵐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