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來的鬼故事

王族

這是一個聽來的鬼故事，發(fā)生地大概在山西某地。村后有一口燒磚的窯，多年前已廢棄，后來專用于存放死人的棺材。人們都認(rèn)為鬼是死者的陰魂，所以一個人死了以后，親人們除了在情感方面悲痛外，將他的棺材埋入墓中后永不會打開。但這個村莊卻并不將死者的棺材埋入土中，而是放到廢棄的磚窯中，時間長了，黑幽幽的棺材一口挨一口，讓人覺得陰森恐怖。在村里人的感覺中，鬼就在棺材里，誰要走近那些棺材就等于走近了鬼。

村里的孩子們并不怕鬼，他們覺得大人們被磚窯里的那些棺材嚇得要死真是好玩，他們對此不屑一顧，最后一致決定去那口磚窯里看看到底有沒有鬼。小家伙兒都是大人們經(jīng)常指責(zé)的嘴上沒毛的年齡，說說還可以，一旦要真的去磚窯里掀開棺材蓋，一個個便都怕了，誰也不敢往磚窯方向邁出一步。有一個孩子膽子比較大，敢去，但他喜歡錢，于是他對伙伴們說，你們要是給我錢，我就敢去磚窯里掀開棺材蓋看看到底有沒有鬼。小伙伴們都被他勾起了興趣，紛紛表示每人給他一塊錢。那一群小孩有十幾個，他可以得到十幾塊錢。但他嫌少，要求每人出三塊錢他才去。小伙伴們出于好奇，最終同意每人給他三塊錢，他這才大步向磚窯走去，小伙伴們像他的尾巴似的在他身后跟成了一溜兒。

進(jìn)了磚窯，他們看見有十幾口棺材，每口棺材都散發(fā)出幽幽的光，像是有鬼在詭異地眨眼，同時邁動著像棉花一樣的腳步。那個小孩什么也不怕，大步走到一口棺材前去掀棺材蓋，但棺材蓋是用釘子釘死的，他掀了好幾次都無濟(jì)于事。一個小男孩緊張得有氣無力地對他說：用石頭，從下往上敲棺材蓋……他照那個小男孩的提示用石頭從下向上敲棺材蓋，釘子果然松了。他“嘩”的一聲掀開棺材蓋，伸頭向里瞅去。這時，一個小孩膽小，加之又因?yàn)樘^緊張，大叫一聲“有鬼”。眾小孩被他這么一喊以為真的有鬼，便起身往窯外跑去。而這時那個小男孩已經(jīng)把頭伸進(jìn)了棺材，小伙伴的喊聲剛落.他便覺得似乎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頭發(fā)，要把他提到半空中去。他轉(zhuǎn)身就跑，但在那一刻他卻一步也邁不動，他覺得從棺材里升起的一團(tuán)黑影一把拉住了他，讓他寸步難行。他的意識還算清醒，知道棺材里果然有鬼，但要命的是現(xiàn)在自己被鬼抓住了，小伙伴們都已跑出了磚窯，扔下自己不管了，自己可能要被鬼挖掉雙眼，擰掉雙耳，扭斷胳膊和腿。他使出渾身力氣往外掙，但他越使勁鬼似乎把他抓得越緊。他急得大喊大叫，鬼就是不松手，而且還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把他往棺材里拉。死亡已經(jīng)張開了大嘴，他要被吞噬進(jìn)去了。他絕望了，像是置身于冰窖一樣冷得發(fā)抖，尤其是雙腿像是已經(jīng)被鬼扭斷了似的讓整個人倒了下去，他叫了一聲“媽”后，感覺天地顛倒在一片空白之中，但奇怪的是，他倒下后居然掙脫了鬼的拉扯。他連滾帶爬竄出了磚窯。鬼似乎并不甘心，最后扯掉了他上衣的一角。

他雖然從鬼的手里掙脫了出來，但還是被嚇壞了。接連幾天，他躺在炕上渾身發(fā)抖，上下牙齒撞碰著發(fā)出一連串聲響。他從此大病一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家里人請來醫(yī)生給他治療，吃藥后最好的狀態(tài)是能夠完整地說出“磚窯里有鬼”，除此之外便不間斷地驚叫和哭喊。大家見他被鬼嚇成這樣，而且連衣服也被鬼撕去了一角，便都相信磚窯里確實(shí)有鬼，從此誰也不敢接近磚窯半步。

轉(zhuǎn)眼到了清明節(jié)，到處都是祭奠逝者的場面。在這幾天里，鬼似乎畏怯于人世間無比強(qiáng)大的親情而遁跡。人們成群結(jié)隊(duì)去掃墓燒紙，誰也不覺得這時候有鬼，人們甚至懶得提一個“鬼”字。村里人也有這樣的感覺，他們?nèi)ツ强诖u窯里祭奠逝去的親人，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似乎鬼看見這么多人早已躲得不見了蹤影。他們進(jìn)到磚窯后，看見一口棺材蓋下的一顆釘子上掛著衣服的一角，他們才知那個小男孩當(dāng)時實(shí)際上是被這根釘子掛住了衣服，由于他太緊張，便覺得是鬼抓住了他。他們決定幫他還魂，派幾個小伙子用擔(dān)架把他抬到了磚窯里，讓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在炕上躺了幾個月，已經(jīng)面如土色，目光呆滯，當(dāng)他看見掛在釘子上的一角衣服后，明白當(dāng)時是因?yàn)樽约旱囊路煸诹诉@根釘子上才沒掙脫的。他的目光里有了激動的神情，抬起手指了一下那根釘頭，無奈地笑了一下。奇跡很快在他身上出現(xiàn)，返回時，他不再需要用擔(dān)架抬著，而是走回了家去。

選自《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