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瑞
(蘇州科技學院外國語學院,蘇州 215009)
跨文化交際學自20世紀80年代被介紹到中國以來,已經(jīng)歷二十余年的研究歷程。但在此領域至今仍有著術語翻譯混亂的現(xiàn)象,首當其沖的就是這門學科的譯名。我國跨文化交際學者通常把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和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兩個術語統(tǒng)譯為跨文化交際學, 結(jié)果是英漢二詞一義,漢英一詞二義。同行的人知其差異,但外行的人常對此分辨不清。為示區(qū)別,目前有學者將兩者分別譯為 “跨文化與不同文化之間的交際”(外研社跨文化交際叢書7的書名), 也有學者解釋性翻譯為 “跨文化交際靜態(tài)研究” “跨文化交際動態(tài)研究”等等。從翻譯技巧來看,前者翻譯一詞二義,過分概括,造成意義損失,屬欠譯(undertranslation)而后者又翻譯過細,有過譯(overtranslation)之感。
筆者將從詞義及研究內(nèi)容方面分析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和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的區(qū)別或異同,提出新的翻譯依據(jù),試圖理清兩個術語混用的問題。
胡文仲在《跨文化交際學概論》一書中寫道:“跨文化交際學在英語中是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早期也稱作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有的學者區(qū)分兩個術語,他們認為前者強調(diào)過程,后者強調(diào)文化比較,但是大部分學者不作這種區(qū)分。目前使用前者的已占絕大多數(shù)?!盵1]
20世紀60—70年代,在跨文化研究的早期,即人們頻繁使用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階段,中國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研究;而在中國全面開放的20世紀80—90年代,國內(nèi)學者接觸到的術語更多的則是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而不是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了,原因之一是國外的跨文化研究已從文化差異的靜態(tài)對比上升到動靜結(jié)合并側(cè)重動態(tài)研究的層面上了。事實上這兩個術語同中有異,異中有同。
古迪昆斯特(William B. Gudykunst)是國際跨文化交際領域最享有聲譽的權(quán)威學者之一,在他的著作Cross-culturalCommunicationandInterculturalCommunication中首先區(qū)別了這兩個術語。他認為,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是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研究的一部分,它的研究重點放在不同文化交際的對比方面[2]。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源于人類學, 受人類學家,也是跨文化交際研究奠基人霍爾(Hall)的影響, 它的研究重點放在文化差異描述層面,也就是對文化普遍規(guī)律的研究。譬如, 高語境交際與低語境交際對比研究、中國文化與英國文化交際對比研究、個體主義對集體主義、陽性文化對陰性文化等就屬此類。
林大津等在《跨文化交際學基礎》一書的導讀中將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譯成“跨文化對比研究”。對它的定義是:主要是沿用文化人類學的研究方法來討論不同文化交際過程中所涉及的各種文化要素, 研究重點更多的是對跨文化交際中的文化差異進行靜態(tài)的對比和分析, 比如對比價值觀的差異, 非言語行為的差異, 思維模式的差異, 會話策略的差異等,可以說其側(cè)重點是文化差異研究[3]。
對于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而言,古迪昆斯特認為它涵蓋任何意義上的或任何層面上的不同文化或不同文化人際間交際的研究,即不同國家或不同群體之間的人際交際[2]。很多學者把這種類型的交際看作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之間的面對面交際。譬如,不同文化的人在交際過程中如何表現(xiàn)非言語行為等等。
林大津等將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譯成“跨文化交際過程研究”。對它的定義是:主要是借助傳播學的研究方法來討論跨文化交際過程所涉及的各個交際環(huán)節(jié)及其所表現(xiàn)出來的特征, 研究重點是解釋跨文化交際過程的動態(tài)變化, 比如跨文化交際過程如何減少不確定性, 如何構(gòu)筑意義和身份, 如何適應異文化, 如何處理跨文化沖突等, 即它的側(cè)重點在于交際過程的動態(tài)建構(gòu)[3]。
勒斯蒂格(Lustig)是這樣看待這兩者之間的關系:cross-cultural 用來指文化中的某一概念或觀點研究,目的在于比較,如不同文化中的婚禮儀式、育兒方式、教育方法等比較;而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涉及的是交互過程,即面對面的相互交流。雖然前者的比較研究有助于對不同文化的了解,但后者更在于運用跨文化比較來研究跨文化交流的技能和能力培養(yǎng)[4]。
古迪昆斯特在CommunicatingWithStrangers:AnApproachToInterculturalCommunication一書中用一個形象的比喻,說明了兩者之間的關系[5]:
If we examine the use of self-disclosure in Japan and Germany, we are making a cross-cultural comparison. If we look at how Japanese use self-disclosure when communicating with Germans and how Germans use self-disclosure when communicating with Japanese, we are looking at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在分析了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和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的概念和研究重點后,我們不難得出如下結(jié)論:前者是對比和分析不同文化交際中的差異, 而后者是從交互(interactive)的語言研究角度出發(fā),研究跨文化交際動態(tài)多變的過程。區(qū)別是顯然的,而它們之間的關系,按照古迪昆斯特的說法,“理解跨文化交際中的文化差異是理解文化交際動態(tài)過程先決條件”, 即進行文化差異的靜態(tài)對比是開展交際動態(tài)過程研究必須跨越的門檻[3]。
在閱讀“跨文化交際”各類原著時,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早期人們基本使用“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從跨文化交際研究的整個歷史發(fā)展來看, 早期的研究更多的是屬于跨文化靜態(tài)對比研究, 較少涉及交際的動態(tài)過程。而目前人們基本拋棄了“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的使用,更多地用“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究其成因,其一就是研究重點的轉(zhuǎn)移,即從早期的跨文化靜態(tài)對比研究,轉(zhuǎn)至對比與動態(tài)過程相結(jié)合的研究, 同時側(cè)重于動態(tài)過程, 即大多數(shù)研究都是在文化對比的基礎上, 力圖對交際過程的動態(tài)變化提出新的解釋。其二就是當今科技、交通、互聯(lián)網(wǎng)等手段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越來越多和越加頻繁地帶到了面對面打交道的境地,“地球村”的概念深入人心,為跨文化交際動態(tài)過程研究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和大量的素材。這些都無疑地促使跨文化交際學對動態(tài)的交際過程研究變得更為關注。既然學科側(cè)重點有差異,研究方法也有所不同,那么將兩個術語同翻譯為“跨文化交際”,似乎就有所不妥。雖然林大津?qū)蓚€術語的翻譯“跨文化對比研究”和“跨文化交際過程研究”已能使讀者區(qū)別兩者,但顯然這兩個表述只解釋了其內(nèi)容,而在字面上卻難以尋覓對應詞影,即忽略了字面意義上的對應。不言而喻,這在回譯時很易出錯。下面從詞義層面上進一步探討。
從學科的角度,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通常被譯為“跨文化交際學”。韋氏詞典(Webster’sThirdNewInternationalDictionary)對cross作形容詞時有如下定義:① from side to side; ② opposite; ④ involving mutual interchange[6];也就是說cross有“跨、交叉”,又有“相互對立”的含義,同時也包含了“相互交換”的意思。而從研究層面來看,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的側(cè)重點是文化層面的對比研究,此層面的跨文化交際通常被稱之為文化交際 (cultural communication), 為此通常把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翻譯成跨文化交際。這無論從詞義還是研究內(nèi)容來看,都還比較貼切。
我們再看看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的詞義及翻譯。根據(jù)韋氏詞典, inter的第一、二詞條的解釋分別是 ① between, among, in the midst; ② mutual, reciprocal[6]。因此inter有“相互間”的意思,而沒有“遭遇、交往和交流”的意思。但從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的研究內(nèi)容來看,它的重點則在“交互”的動態(tài)過程,即有“互動、交流”之意。這就與中文的“互際”對應。
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際”在漢語中的第三條詞義是:彼此之間;第六條詞義是:遭遇(多指好的)[7]。也就是說“際”既有“彼此之間”的含義又有“遭遇”的意思,詞組“際遇”是書面語“遭遇”的意思,且多指好的,還并非完全負面的“遭遇”。眾所周知,在交際過程中人們的交流可以是愉快的,也可以是尷尬甚至是不愉快的。表1可清楚地反映上述分析。
基于以上分析,“互際”可以理解為“彼此之間的遭遇或交際”,在很大程度上可對應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體現(xiàn)跨文化交際過程中的“際遇”。“交際”和“互際”反映了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的特點,又相互區(qū)別。為此可否將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翻譯為“跨文化互際學”,以區(qū)分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的譯名“跨文化交際學”?這無論從信、達、雅的角度,還是從其詞義、研究內(nèi)容和學科名的正式程度來看,都文從字順。如果古迪昆斯特的著作Cross-culturalCommunicationandInterculturalCommunication翻譯為《跨文化交際學和跨文化互際學》,是否要比現(xiàn)在翻譯的《跨文化與不同文化之間的交際》顯得更詞清意明,學科異同一目了然?
有學者認為這兩個英文術語的中文同名翻譯已使用多年,內(nèi)行的人也早已知其差異,沒有必要更正,同時也擔心新的譯名不被接受,為此采取放之任之的態(tài)度。但筆者認為,美國能把Indian這個被認可了幾個世紀的錯誤更正為Native American,并被廣泛使用和接受,那么在中國起步僅幾十年的跨文化交際術語譯名探賾應該為時不晚。
表1
誠然,跨文化交際學在中國是門較新的學科,許多理論、概念及表述仍處在從“譯介”到“本土化”的過程中,但也不可否認一些模糊或籠統(tǒng)的翻譯,與對原義的理解有關。為使這門新興學科從譯名上就能加以區(qū)分,筆者從詞義及研究內(nèi)容方面分析了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和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的區(qū)別,提出了“跨文化互際學”一說,是否妥當,還需與同人進一步探討、商榷。
參 考 文 獻
[1]胡文仲.跨文化交際學概論[M].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2:9.
[2]Gudykunst W B. Cross-Cultural and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1.
[3]Chen G, William J. Starosta. Foundations of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2.
[4]Lustig M W, Jolene K. Intercultural Competence: 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 Across Cultures[M]. 5th ed.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 53-54.
[5]Gudykunst W B., Kim Y Y. Communication With Strangers: An Approach To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M]. 4th ed. 上海: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18.
[6]Webster’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Z]. USA Merriam-Webster Inc. Publishers, 1988, 540-541, 1176.
[7]現(xiàn)代漢語詞典[Z].5版.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8:679,6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