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守仁
女窯主之夢 (連載四)
文/孫守仁
說是病了,倒不如說是累趴下了,我難得在家休息了幾天。
家,空空落落的,連個熱乎氣都沒有。父母親搬過來了,不知是他們生活不適,還是舍不得故土,硬是搬了回去。
我獨居,常常有一種孤寂感,有什么法子呀!有時候心情特別難過起來,甚至想隨便找個人嫁了算了,但每每想起煤窯,就舍不得,更舍不得那幫有血有肉的漢子,是他們重新給了我個家。
我在家豈能呆得住呢?除了電話就是電話,但我最怕礦上出事。班顯揚手握大權,但是重要決策還得我來做。最近,采場瓦斯蹬鼻子上臉,攪得我寢食不安。這不,剛才又接了手機,說是瓦斯超限了,弄得不好會停產的。
我問班顯揚怎么辦?他說通風機小,需更換大的了。
我發(fā)起脾氣:“在安全方面的投入,你該定奪的就定奪,不用婆婆媽媽的?!逼鋵?,話雖是這樣講,但我知道班顯揚在這個方面已經很重視,甚至甄子美也對他也有意見,說他在安全上投資太多了。同樣是女人,有時候我能很清晰地洞悉到同是女性身上的弱點,或狹隘,或短視。二毛的事,我思考得最多的事就是人生命的可貴,錢相比于人的生命真是輕如鴻毛。
班顯揚一心撲在工作上,自己的事是一點也顧不上,他父母很是著急,聽說打過好幾次電話叫他回去。他以工作太忙一一推辭了。這天,電話都打到我的辦公室來了,我問班顯揚的媽媽,班顯揚有沒有什么中意的女孩?他媽說,沒有呢,都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倒是有個姓甄的女孩總打電話來。我心一沉,難道他跟甄子美好上了?但是沒看出他們什么端倪啊···我心里有點酸酸的,可還是什么也沒說。
在牽牛山周圍,有十幾座小煤窯,惟獨我是女窯主,自然引起人們的注目。我每天開車上下班,到哪辦事,都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縣安監(jiān)局開會,本來是班顯揚參加,因他出差了,只好我去。
晚上,柳林煤礦的張礦長邀我去KTV唱歌,我盛情難卻。
二毛過世后,我很少跟男人在一起,別說唱歌,就是吃飯也沒單獨吃過。對張礦長我有耳聞,他是離了婚的,找人給我提過這方面的事。但我對他沒什么感覺,覺得他說話辦事,不像個男子漢。唱完歌,他還要請我吃夜宵,正巧,班顯揚來電,說井下瓦斯大,風量也調了,仍居高不下。于是一再地跟張礦長解釋說:“不好意思,礦上有事,要先走了?!闭f完,我開車回到了礦上。
我來到礦調度室,詢問井下情況。
按說,礦上有班顯揚主事,我支支嘴就行了。但事關安全,我還是要到井下看個究竟。
當我出現在采場時,別說漢子們意外,連班顯揚都有點吃驚,他說:“咦!你怎么來了,黑燈瞎火的?!蔽覜]說話,瞅著班顯揚,說:“班礦長,我不該來???”
班顯揚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說:“你是名譽礦長,又是窯主,井下安全不安全,定然牽著你的心?!?/p>
我定了定神,說:“今天去縣安監(jiān)局開會,他們建議我還是聘任一位高級工程師,既懂生產技術,又能抓安全?!痹捯怀隹冢囡@揚直點頭,看來他也很贊同。
但是其他人沒吱聲,我知道他們的意思,黃家窯要安排專門工程師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一直落實不下來,內部有些人有意見。聘請來的高工,起碼工資就多出老大一塊,原有分工也打亂了,以前老工人既抓生產又管技術,覺得自己憑著老經驗,管得好好的,現在非要再找個喝過墨水的來指手劃腳,無論從經濟上面子上都過不去。
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從長遠來說,光靠“大老粗”是管不好煤礦的,何況我早計劃好了,以后要鑿豎井,沒有專業(yè)技術人員支持是不行的。
吃過飯,我約班顯揚到各掘進工作面走走。因運輸大巷冒頂,副礦長泰安正在組織搶修。見我來了,泰安很有禮貌地說:“這個地方是破碎帶,先后冒過幾次了,但這次邪乎,光矸石裝了十幾車?!蔽覀冋诰罗D了多半宿,待升井時,天已經放亮了,東方破曉。
這時,我想起班顯揚他媽打來的電話,一五一十學了一遍。
班顯揚很不好意思地說:“年紀不大,還不著急?!?/p>
“這樣吧,我給你務色一個,如何?”我看他的眼睛問。
班顯揚臉像個大紅蘿卜,他說:“待我們礦變成50萬噸礦井時,我再結婚?!?/p>
我心里一動,這是我的理想。
“50萬噸礦井,這是夢想,也是追求!”我說過的話,班顯揚記得一清二楚。
清晨,我們在小食堂簡單吃了點飯,各奔東西。班顯揚去采煤隊,觀察瓦斯活動情況,我驅車去了縣里,接到那位受聘的高級工程師。
這位高級工程師,叫牛大山,50歲左右,是牽牛山人。
接回來以后,大多數以前的礦領導立馬就沉了臉,尤其是呼延鶴。他把大家都請到會議室,說:有那錢干什么不好,我們又不是個多大的礦,再說,請個工程師,就能管住瓦斯,不出事故?
班顯揚立場很堅定:“不管礦小礦大,都要尊重客觀規(guī)律,科技興礦。”接著,他又補充一句:“我們所做的一切,一是為現在,二是為將來,假設我們礦慢慢開始技術改造,積累一定的經驗,到時候我們就能管理大礦了?!?/p>
其余的人都不吱聲,我知道他們心里并不服氣。以前黃二毛在,念著他們的一些老情分,有些事情抹不開情面去做,現在我和班顯揚沒有這些心理包袱,名譽礦長和執(zhí)行礦長兩人一心都這么堅決,這些人很清楚再反對也沒用。
這會兒,我松了一口氣,我心里知道又辦完了一件大事?,F在自己似乎已經開始適應這個礦長的位子,也漸漸體會到以前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魄力”、“執(zhí)行力”這些詞語的意義。
我心里有事,已經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了。
晚上,我親自下廚燒了幾樣菜,請班顯揚過來一趟,告訴他有老同學過來,請他聚上一聚。
可能是他有事情拖住了,我左右等不來,都有點焦躁了。
正在這時,耳畔傳來一陣叩門聲。
班顯揚一進屋就道歉,說是遲到了,在屋里看了一圈后問:“老同學呢?”
我倚在門口,說:“上哪找老同學,我不是你老同學嗎?”
班顯揚臉有點紅,連說:“哦,哦”。
我們倆一邊說話一邊聊天,我說了自己的打算:咱們礦儲量很大,我想建個豎井,找你來征求一下意見。
班顯揚聽說準備建大井,立即打開了話匣子,我們倆越說越起勁。
不知不覺兩三個小時就過去,我看看墻壁上的鐘,已經指向十點了。我到臥室,換了那件我來黃家窯第一年買的淺藍色上衣,胸前別著一朵精致的胸花,再把長發(fā)放下來,梳直,對著鏡子,感覺到很得體,光彩照人。
坐回餐桌,我看了一眼班顯揚,笑瞇瞇地說:“班顯揚,看我忙昏了頭,答應給你介紹個女友的,直到今天才兌現。”
班顯揚一頭霧水。
我走到他面前,站定,先是嫵媚一笑,然后柔柔地說:“我給你介紹的女友,看到了嗎?”
班顯揚先是一愣,繼而攥住我的手,勁好大呀,久久不肯松開。 (待續(xù))
□責任編輯 董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