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集（六章）

廈門大學(xué)中文系 陳鈺儀

叩開天堂的門

叩開天堂的門。在著陸那一刻，我失掉了飛翔的翅膀。金色的羽毛在時空隧道里碎飛消散，如迷融而逝的陽光。

我追跪著上帝，寬綽幽深的大門，為何總?cè)莶幌挛沂菹鞯纳硇危?/p>

你是風(fēng)，來自沒有信仰的世界。即使我們向大地借來一抔清土，即使我們向天空借來一朵白云——我們可以為你捏制結(jié)實(shí)的身軀，卻無法捏制你飄忽的魂靈。

莫非我必須像小美人魚，用凄楚而純潔的愛情去造一顆人類的心？那我將得重返凡間，因?yàn)橐磺幸?guī)規(guī)矩矩，這里是沒有情愛的天庭。

然而我已失掉來時的雙翅，如陽光的笑容消逝在詩意闌珊的秋季。

我只能叩開天堂之門，永世跪在那里。

閘口

你流淌出漆黑的夜，在未有盡頭的地方，有我，靜靜傾聽。

我知道你從渺杳的銀河降臨，每一枚冰色的星，皆從你的傷口逃離。

人間是昏沉朦朧的月，沉醉于風(fēng)的柔指，未曾蘇醒。

感謝星辰！它深知：每一寸微弱的光將照出沉睡背后的真相，每一縷游絲的冰冷將提醒幽深黑洞的無底。

是怎樣痛心的姐妹！一億年前的它早已死亡，一億年后它懸掛著未死之光。就這樣，將你的秘密凝結(jié)成一個謎。

——這是不經(jīng)意從銀河閘口掉落凡間的故事，我夜夜坐在那未知盡頭的盡頭，默默聆聽。

蛇的誘惑

你來自另一個國度。在世紀(jì)與世紀(jì)之界，將笑聲扭成一個神秘的姿態(tài)。

這多層次的，如天堂門外通往塵世的階梯，千萬級的層疊，一碧直落凡齋。

你沉默不語，但每個人都可以聽清。你在日以繼夜地詛咒，好讓人們相信，放逐是一種充滿毒刺的酷刑。

當(dāng)我沿著你那詭異的笑一層層墮入凡間，歷經(jīng)幾世的爬行，幾世的艱辛，才得以恍悟，這是一場沒有言語的騙局。

如果云知道

如果云知道，來到你的世界將消失它的色彩，它還會從春季之風(fēng)徐徐蟄入你那夏夜之夢？

如果雨知道，垂掛于你的時空只能做一個潛藏在城市背后的隱者，它還會在無人知曉的時節(jié)寂寞地滋潤大地？

如果海知道，躺在你無邊的懷里必須背負(fù)人類的恐懼之名，它還會一樣地幽濤翻滾永不停息？

然而，它們都知道。黑夜一如既往地降臨，它們伴著節(jié)奏勻稱的呼吸而來，從未露出膽怯的笑，從未皺起舒展的眉，一樣的將自己存置于天黑天明。

和獅子一起奔跑

我是你心底浮動的塵芥，和獅子一起奔跑。

海天一線的寧靜我安睡著。有夢如你，凄瑟得這般甜蜜。

沒有人比我年輕，也沒有人比我深諳生命。旅途那么遙遠(yuǎn)，我隨宇宙沉沉浮浮。

可知未有盡頭之前，時間早已擰成繩索，密密交織成藍(lán)天的模樣。

那么和獅子一起奔跑吧！那兒有我，有你，有結(jié)束的終極。

天上的駱駝

流浪的軀體，我何以數(shù)清你們的白云？

白云在天空，蜷成駱駝的模樣。是夢一般的流浪，鑲著金色的光芒。

夏季的山谷開滿鮮花，我騎著天上的駱駝降落；將指間的云霧寸寸剪碎，于是黑夜來臨。

暮色是它最初的使者。它如公正的法官，使你紅潤的臉頰漸漸褪色。

于是夜，清晰似昨，年年如是?？蔀楹挝胰源糇谏介g，牽著駱駝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