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著眼睛、鼻子、嘴巴

范錫林

雀斑蛋是魔法師家的孩子。但因為年齡還小，他還不會魔法。

這一天，雀斑蛋在爸爸的書房里東翻西翻，在書櫥腳下看到一本蒙著厚厚灰塵的羊皮書，顯然這書掉在這角落里沒人理會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

雀斑蛋拿起書，將塵埃抖落一地，再掀開來看時，卻發(fā)現(xiàn)，這是一本很怪的書，書里許多頁都是空白的，一個字也沒有，而其中一些頁面上則有圖畫。

畫的是什么呢?這一頁上面，畫的是一只腳。翻過這幾頁，畫的是一只眼睛。

不過，讓雀斑蛋吃了一驚的是，這只眼睛竟然會骨碌碌地轉(zhuǎn)動，但雀斑蛋畢竟是魔法師家的孩子，類似這樣的精靈古怪早已司空見慣。所以，他才不會像一般孩子那樣嚇得又叫又跳呢，他只是對這本書更感興趣了。

于是，趕緊再往后翻，是一個鼻子，是一個很丑很大的鼻子，大大的鼻子十分夸張地一聳一聳地翕動，像是一張一合的魚嘴巴。再翻過幾頁，又是一只耳朵，還好，耳朵沒有動。再翻過幾頁，是一只手。像竹節(jié)一樣瘦長的手指，五個指頭居然一樣長，正忙著做出各種動作來，恐怕是在表達(dá)一個什么意思吧。雀斑蛋看了半天，終于看懂了，那就是：求你了，快快往后面翻呀!

好吧，就往后翻，是一只腳，接著是一只手……翻到最后，終于，翻到了一張嘴。

“哇，可把你給盼來了!”這張嘴巴里說出來的話，激動、興奮中帶著幾分可憐。

“咦，你是準(zhǔn)?”雀斑蛋想了一下，換了另外一種問法，“你是誰的嘴巴?怎么會在這書里，這書里的那些耳朵、鼻子、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我是……”嘴巴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是一個妖怪的嘴巴，說得更確切些，我就是一個妖怪……”

“啊，妖怪，你是妖怪?”雀斑蛋一聽，不禁汗毛直豎，立刻“啪”一下，將書合上了。誰都知道，妖怪不是好東西，雀斑蛋可不想跟一個妖怪打交道!

合上書，一切歸于平靜，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隔了好—會，雀斑蛋不見有任何動靜，倒有些憋不住了，便又掀開書來看看，只見那鼻子還是鼻子，耳朵還是耳朵，至于眼睛嘛，眨巴眨巴，很是可憐，便壯著膽子再翻到嘴巴那一頁。

這一翻，那嘴巴急忙說道：“請你相信我，我雖然是一個妖怪，可我決不會傷害你的，決不會……”

雀斑蛋想了想，便說：“好吧，我相信你。不過，我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實話告訴你吧，我是被你的祖父，一位很厲害的魔法師，關(guān)在這本書里的?！?/p>

“我的祖父?”雀斑蛋一聽，更好奇了：“他為什么要把你關(guān)在這本書里呢?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壞事!”

“沒有，沒有?！蹦亲彀挖s緊申辯，“我叫大嘴巴，是專門為你祖父燒菜的仆人。有一回，我燒的魚太咸了，他很生氣，就用魔法將我拆散，關(guān)在這書里面了?！?/p>

“僅僅因為燒的魚太咸了，我祖父就把你拆散了關(guān)在這書里，這未免有點太過分了吧!”雀斑蛋聽了，便有些同情。

“這不能怪他，因為那是一條人參魚，100年才能捉到一條，是我不小心，多放了—把鹽。另外，我還、還偷吃了魚尾巴?！贝笞彀驼f得很是老實。

“那么，我怎么做才能把你放出來呢?”一聽這話，那嘴巴可來勁了：“對于你來說，很容易的。只要你把有我的眼睛、鼻子、嘴巴、手、腳的書頁都撕下來，按它們原先的位置擺好，我就可以恢復(fù)原樣。這事，只有你才能辦到?！?/p>

“為什么只有我才能辦到呢?”

“因為，你祖父給這本書施了魔法，這魔法規(guī)定，只有他的孫子才能撕下這些書頁。

雀斑蛋感到不解：“我祖父為何要這樣規(guī)定呢?”

大嘴巴說：“我被關(guān)在這本書里好幾十年了，也一直在琢磨，后來終于想明白了。你祖父這樣做，一來是使他對我的懲罰起碼達(dá)到幾十年；二來，是他想給他的孫子一個機會，讓我被解救出來以后，好好報答他的孫子，也就是你。”

“你會怎么報答我呢?”

“我會聽你的使喚，聽你的吩咐，成為你最忠心、最周到的奴仆，真的，我發(fā)誓!”

雀斑蛋聽了，想了想說：“好吧，我試試!”

“好嘍，太好啦!”大嘴巴歡喜不迭。

雀斑蛋當(dāng)真就開始撕那些畫著嘴巴、眼睛的書頁了。

“哧”撕下眼睛那頁，“哧”撕下鼻子那面……他發(fā)現(xiàn)，撕這些書頁毫不費力，大概就因為他是他祖父的孫子的緣故吧。

片刻，整本書里凡有畫的書頁都被撕下來了。雀斑蛋按照它們各自的位置，一張張擺放在地板上。

先放兩只眼睛，再放一個鼻子，再放上嘴巴，兩只耳朵放兩旁，一雙手分兩邊，最下面是一雙腳……

眼看只要將一雙腳放好，就大功告成了?？删驮谌赴叩皩⒆詈笠粡埉嬛恢荒_的紙頁，放到地板上的時候，偏偏吹來一陣風(fēng)，一下子就將攤放在地板上的這些紙頁，吹得像白蝴蝶一般亂飛了起來。更糟的是，有一張紙頁，竟然飛到窗外去了。

雀斑蛋一看，趕緊追了出去，卻怎么也找不到那一張飛出去的紙頁了，估計已經(jīng)被那陣風(fēng)吹上天，飄到遠(yuǎn)處去了。雀斑蛋顧不得去尋找那張飛出去的紙頁，因為房間里的那些紙頁還不知道怎么樣了呢?

他掉頭回到房間里，只見地板上攤放著的那些紙頁已經(jīng)一張也沒有了，而在房間窗臺上，坐著一個只有一歲多小孩子一般高的小矮人，光腦袋，細(xì)腰身，骨碌碌轉(zhuǎn)的眼睛，洋蔥樣的大鼻子，還有一對招風(fēng)耳。

這一切，都是那么眼熟。對了，就是剛才一張張書頁上畫著的那些眼睛、鼻子、耳朵嘛!不用說，他就是那個被關(guān)在書里的妖怪大嘴巴了。他終于被解救出來了!可是，他的臉上缺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嘴巴!

莫非剛才被風(fēng)吹出去的那張紙，上面畫著的就是這大嘴巴的嘴巴?難怪他此刻一聲不吭呢!

“別急，咱們一起出去找，一定把嘴巴找回來!”雀斑蛋安慰他說。小妖怪點點頭，眨眨眼，表示他聽到了。

可是，如何才能將這個怪模怪樣、沒有嘴巴的小妖怪，帶到街上去呢?雀斑蛋想了一下，便有了主意，他找來自己的一只大口罩和一頂舊帽子，給乖乖聽從擺布的小妖怪戴上。然后，像攙著一位剛學(xué)走路而怕感冒的小弟弟一樣，攙著小妖怪出門了。

到哪里才能找到那張畫著嘴巴的紙呢?

在街上轉(zhuǎn)了幾圈之后，突然，小妖怪扯了扯雀斑蛋的手，并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旁邊一條僻靜的小巷子。原來他雖然沒有嘴，不能說，可他的耳朵還挺好使，他已經(jīng)聽見自己嘴巴的喊叫聲啦!

雀斑蛋趕緊隨著小妖怪往小巷子里跑，一直跑到小巷盡頭，便見墻角處有一只小黑狗正在起勁地舔著地上

＼的什么東西。

“走開，別碰我，走開，別碰我!”只聽得地上有個聲音，在氣急敗壞地喊叫著。

雀斑蛋走近一看，地上正是那張畫著大嘴巴的書頁。原來，它被那陣風(fēng)吹到這里來了。

幸好小黑狗還沒來得及去咬、去扯，要不，這嘴巴就完蛋了。

雀斑蛋趕走了小黑狗，小妖怪摘掉大口罩，撿起那張紙往臉上一貼。哈，這臉馬上五官俱全了。

“主人，從現(xiàn)在起，妖怪大嘴巴就是你最忠誠的奴仆!”小妖怪有了嘴巴，立即恭敬地一彎身，很是虔誠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不料，雀斑蛋卻搖搖頭，斷然說道：“不，我不要你做我的奴仆?！?/p>

“不要我做你的奴仆，為什么?”小妖怪驚愕萬分，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

“因為我不喜歡使喚人，也不要別人來伺候。”雀斑蛋想了想說，“我喜歡咱們成為朋友，對，咱們做朋友!”“做朋友?”小妖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什么不可以呢?好了，就這么說定了，咱們做朋友。咱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于是，魔法師家的孩子雀斑蛋從此就有了—個妖怪朋友，一個很要好的朋友。

這，不也是挺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