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王振宇
如何讓自己突然消失?一種手段是變魔術,于剎那間不見蹤影。但大家對此早已司空見慣,無論手法多么干凈利落,也很少有人覺得新奇。而劉勃麟的方法則笨拙得多:他自己站著,請人把丙烯顏料一筆一筆涂在他身上,最終使他和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然后拍攝下來。這些照片一眼看去無甚出奇,仔細端詳,就能從照片的背景里看出一個活人的輪廓??磩⒉氲淖髌酚悬c像在體檢時查驗自己是否是色盲。有新意,這是很多人對其藝術作品的第一感覺。其實,這種方法古人也想到過—大家可以參看蒲松齡的《畫皮》,但真正這樣做的,恐怕就只有劉勃麟自己了。
如果說想到這個創(chuàng)意是靈光一閃的話,實施起來卻大不易。在整個“畫皮”過程中,最困難的莫過于體力上的堅持,從畫第一筆開始,劉勃麟就必須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把身體當畫布,好讓助手往他身上涂。無論怎么堅持,身體還是會因為體力原因前后左右地擺動,再加上衣服也是軟的,所以他一邊要指導助手如何調色,先畫什么后畫什么,一邊要保證自己盡量不動。創(chuàng)作一幅作品起碼要4到5個小時,要是背景特別復雜,就得畫近10個小時。
創(chuàng)作《鳥巢》這組作品時就很典型。那是2009年北京第一場雪后,天寒地凍,劉勃麟在雪地里站了5個小時,好不容易等助手畫完了。當馬上就要拍照的時候,因為溫度低,測光表的電池沒電了,鳥巢拍得很不清楚。第二天照片一出來他就傻眼了,效果很不好,怎么辦?作為一個靠譜的藝術家,他馬上決定重拍。于是,他又挨了一天凍,被重新畫了一遍。好事多磨,這次鳥巢總算是拍清楚了,但上面的雪已經(jīng)融化。最終出來的照片地面上是有雪的,鳥巢上面干干凈凈,好在沒人對這張照片較真,唯一說到這個瑕疵的,也就是他自己。
夠艱苦,但按劉勃麟的說法,他已經(jīng)很享受腿酸腳麻的感覺,覺得這就是和生命進行抗爭。他對藝術的堅持、執(zhí)著以及對藝術夢想的追求在幾個小時的堅持里都體現(xiàn)了出來。
和許多學生文化課成績不佳走藝考捷徑不同,少年劉勃麟真的喜歡藝術。而父母并不同意他走這條路,覺得靠藝術養(yǎng)家糊口太不現(xiàn)實,最嚴重的一次,他學習色彩的顏料盒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因為用力過大,天花板上全是顏料,劉勃麟對此印象深刻,因為“五顏六色還挺好看的?!?/p>
雖然非常俗氣,但父母的判斷很有先見之明。劉勃麟的學藝過程非常順利,簡直可以用幸運來形容,最后以中央美院碩士為自己的學院生涯畫上句號,但研究生畢業(yè)后的從藝之路卻非??部溃簺]有工作,沒有感情,沒有錢,沒有地位,沒有未來。在30來歲的時候,這個男人什么也沒有,這樣的時光他過了4年。也許,一個什么都沒有的人自然不會得到別人的注意;也許,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更希望自己直接消失拉倒??傊@段落魄的日子成就了他的靈感。
超市、標語墻、工地、火車頭,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背景其實都是精心挑選的。他的作品要借助背景的力量,借助人在背景中的消解來達到藝術效果。試想,當你面對大環(huán)境的變化卻無力應對,只能隨波逐流時,你作為一個個體,其實也相當于消失了。這也許就是其作品的意義之重,然而,表現(xiàn)形式卻很輕盈,因為足夠有趣。
劉勃麟是用作品說話的人,很少故弄玄虛。他給自己的職業(yè)定位是自由藝術家,因為“我辭職以后就沒有工作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工作室做藝術品。我比較擅長的就是做雕塑、拍照片,這也是我在北京能待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