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剛
為了準備6月15日在深圳萬科中心的講座,托馬斯·赫斯維克(Thomas Heatherwick)帶上了一大堆禮品:兩把自己設計的木質陀螺椅,一袋印有女王頭像的茶巾和瓷盤,一件英格蘭足球隊的球衣。
這些紀念品,用赫斯維克的話說,是一些庸俗而刻板的英國元素,但作為禮品,也未嘗不可。
在設計上海世博會英國館時,赫斯維克一開始就放棄了大笨鐘、紅茶罐、雨傘、雙層巴士等等這些想起英國就能立即聯(lián)想到的元素,他做了一個外形像蒲公英的“柔美建筑”,看上去并不符合外界對英倫的想象,卻剛好傳達出一個有活力、注重創(chuàng)新的國家形象。
在最后的競標階段,寂寂無名的赫斯維克,以這個方案一舉擊敗了功成名就的大牌、普利茲克建筑獎得主扎哈·哈迪德,讓外界大跌眼鏡。這次競標的成功,成為赫斯維克命運的轉折點。
設計這個場館之前,赫斯維克是媒體眼中的新人,沒有承接任何大項目的經驗。按照英國建筑師的一般成長規(guī)律,他在五十歲之前大概只能做裝修的工作,設計一些家具,不會有什么大的項目降臨到這樣一個無名“菜鳥”身上。
但在上海世博會之后,情況發(fā)生了變化,盡管赫斯維克繼續(xù)是一名年輕的建筑師,但他已經是全球最著名的一位。
打滾的甲方
萬科CEO郁亮在演講現(xiàn)場直接對赫斯維克說,英國館是上海世博會萬科館之外,他最喜歡的建筑,“沒有之一”。
在英國館的設計中,赫斯維克做到了花最少的錢建最漂亮的房子的目標,這是任何一個甲方都歡迎的建筑師。
英國館的預算少得可憐,是其他館的一半,只有2500萬英鎊,但政府卻提出要進入最佳場館前五名的要求。赫斯維克想到的辦法是將展館的體量縮小,把5/6的區(qū)域用作公共空間。
他還預想到不是每個人都能走進展館,外觀上就有必要反映展館的內容和特質,將設計與展示的內容融為一體。
于是,建筑體上穿插了大量桿棒,向外延伸,隨風擺動,桿棒的另一端連接的是66000顆種子。這個可以長曼輕舞的種子圣殿,迅速吸引那些已經在世博園看煩了方盒子建筑、已經視覺疲勞的觀眾。
赫斯維克做的入口,像一只寵物狗被踢掉了一塊毛。而要講解這個場館的創(chuàng)意來源,他還會播一段兒時看過的動畫片《新型培樂多炫彩發(fā)廊》,蒲公英的造型,準確來說,是玩具中的“毛發(fā)”。
就是這個上海世博會上最小的展館,成為了220個國家館中影響最大的一個,并獲得“世博會獎”A類展館設計獎的金獎。這個好消息,讓項目的甲方、英國貿易投資部部長興奮得在展區(qū)的人工草坪上“打滾”。
從赫斯維克的演講中可以看出,他和甲方都保持著還不錯的關系,他不僅讓政府滿意,還能和一些喜歡“蒲公英”的中國地產開發(fā)商愉快地交流。赫斯維克表示出對中國傳統(tǒng)建筑的興趣,以此拉近和這個國家和客戶的關系,至于其中到底有多少奉承的成分,很難說清,因為他至今在中國內地還沒有一個建成項目。
一些開發(fā)商還會向他推介蘇州園林。赫斯維克說,在英國,他從來不可能在地產商那里得到什么啟發(fā)。
不難看出,赫斯維克已經非常熟悉中國的人情,他能敏銳地觸摸到“甲方”的需求和興奮點,做好“乙方”的工作。在講座中,他會呼應主辦方的說法,稱贊演講所在的萬科中心,是他最喜歡的中國建筑,并贊嘆一個地產商竟然能夠辦學術性質的公開講座,實屬難得,乃至在歐洲,也都是罕見的。赫斯維克的這些話,贏得了“甲方”的喝彩。
畢竟,誰都愿意聽奉承話。而這些,看上去是一名職業(yè)建筑師在蓋房子之外必須要做的工作。
小建筑更有神韻
赫斯維克于1971年出生在倫敦,先后就讀于曼切斯特城市大學與倫敦皇家藝術學院,并在1994年成立工作室。
在相當長的時間里,這位珠寶商的兒子,沒有什么施展的機會,真正的突破是在皇家藝術學院念書時,設計師特倫斯·考倫爵士成為他的第一個甲方,委托他設計一個后花園的觀景臺。
他早期的項目都是自己親手做的,乃至讓一些甲方覺得他們很主動,將更多工作丟給了他們,這讓赫斯維克回想起來覺得吃了虧。
赫斯維克做的項目足夠小,但卻引人注意。他曾為倫敦橋四周的Guys醫(yī)院設計了一座200萬英鎊的新的入口。這個項目的核心是一座“汽鍋”,用立面包裹的鍋爐為這座醫(yī)院提供動力。立面是用108塊織紋不銹鋼片組成的,到了夜晚,“汽鍋的外衣”成為迎接醫(yī)院員工和到訪者的標志。
赫斯維克在倫敦大聯(lián)盟運河上修建的卷橋,也是赫斯維克早期的代表作,由于這座橋既要方便工人和居民通行,又要能夠打開,方便過往的船只,一般情況下人們會設計一座單一的直板吊橋,而赫斯維克讓橋身卷起來,成了一個圓筒雕塑。
“赫斯維克工作室憑借那些看似無奇的工程發(fā)展壯大——他們總能化腐朽為神奇?!庇ㄖ哒谷藙P特·顧特琳在《綻放蒲公英》一書中這樣介紹赫斯維克:從小就熱愛發(fā)明創(chuàng)造,他的好奇心和創(chuàng)造天賦,讓他敢于挑戰(zhàn)與眾不同的項目。
在香港上環(huán),赫斯維克將酒店的保險箱、電視機、冰箱、衣柜等造型做到了外墻上,他讓路人從外面就知道酒店里是什么,這個的靈感的來源,是上環(huán)干貨店門前懸掛的魚干,因為你看到魚干,就知道這家店里還賣些什么;在英國蒂斯河邊,他將攤開布局的電站的功能進行重新整合,設計成一個垂直型的建筑,節(jié)省出來的空間用來做綠化,他希望將一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電站,設計成一個可以舉行成人禮和酒會的公園。
在赫斯維克的設計中,都是以功能為出發(fā)點。他經常說,在設計小作品的時候,從大工程獲得靈感。同樣,在設計大項目時,從小作品獲得啟發(fā)。盡管他如今已經不必和小項目終老一生,但他仍然認為:小建筑更有神韻,比如一個精美的耳環(huán),它遠遠比那些無神的、冷酷的大建筑要更能吸引他。
在赫斯維克小時候,家里開了家珠寶店,他的很多時光都是和這些精美的珠寶一起度過的,而這些璀璨的寶貝,毫無疑問都是小的,它們代表了某種工藝的水準,“設計師也應該向它們學習,力爭成為一名工藝師”,赫斯維克說。
一定要能親手操作
在赫斯維克工作室的團隊中,有建筑師、結構工程師、景觀工程師,赫斯維克看重個人的品質,而不是他們的專業(yè)水平。
雖然他們從未設計過一個劇院,但他們有一個劇院設計師。她正在為一個建筑項目工作,并且正在調查是否有一種辦法將自行車拿上樓。
這是一個注重動手的團隊,事務所是赫斯維克親手設計和建造的,包括前面說到的椅子,也都是他親手制作的。
在工作室最核心的空間,擺有許多材料和工具,有木材、塑料、激光切割、3D印染等工具,在建造英國館之前,他們就在工作室建了一個模型,并嘗試不同的材料,建筑的觸須最先是竹子,而不是亞克力管,后來因為重量問題才放棄。
赫斯維克覺得,在設計小型項目過程中,設計師可以既動腦又動手,但在設計大型建筑項目中,設計師就不動手了,他們完全是靠自己的思想,而他更感興趣的不只是大腦的活動,他對腦手并用也很感興趣。
赫斯維克在香港太古商場的翻新中,特意設計了一個波浪狀的U形折狀木門,他為此作為用戶,拍攝了一段視頻,展示了他的愉悅體驗,赫斯維認為,設計小型項目,恰好給了他動手動腦的機會,讓他親手嘗試材料,以致對材料有更加直觀的感受,“因為要做一個好的工藝師,就一定要能夠親手操作”。
太古商場項目是赫斯維克在中國已經收工的項目,也是他完成的幾個不多的大項目之一。赫斯維克在中國的項目會越來越多,他的助手對那些沒有獲得專訪機會的記者說,“他會再來深圳的,一定的!”
赫斯維克沒有發(fā)現(xiàn)深圳這個城市和他去過的城市相比有什么特別之處,但他記得這個城市的沐足技師,那還是十年前,赫斯維克為了印刷自己的畫冊來到深圳,為了打發(fā)閑暇,他被帶去沐足,赫斯維克一直很好奇那些技師怎樣將兩個小時分配到十個腳趾頭上,在他看來,那也是腦手并用的工作。
他們都屬于手藝人這個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