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作家何大草小說《所有的鄉(xiāng)愁》的研究

宋先梅

(成都電子機械高等專科學校 人文社科系，成都 610031)

四川作家何大草小說《所有的鄉(xiāng)愁》的研究

宋先梅

(成都電子機械高等專科學校 人文社科系，成都 610031)

四川作家何大草的長篇歷史小說《所有的鄉(xiāng)愁》，選取了中國歷史自戊戌變法以來近百年的時間段落，以精妙的構思，深情的筆墨，綰合了民族的史詩和每個人的鄉(xiāng)愁，立體化地展示了中華民族百年憂患中鄉(xiāng)愁積淀和凝聚的歷史進程，揭示了鄉(xiāng)愁生發(fā)的現(xiàn)實空間和精神性的牽連，以悲憫的目光，穿透了人們心中的黑暗，傳達出一種關于人類心靈的形而上之思。

何大草;文學;人類心靈;形而上之思

何大草的長篇歷史小說《所有的鄉(xiāng)愁》［1］選取了中國歷史自戊戌變法以來至20世紀末近百年的時間段落，以精妙的構思，深情的筆墨，立體化地展示了中華民族百年憂患中鄉(xiāng)愁積淀和凝聚的歷史進程，精雕細琢般地刻畫了鄉(xiāng)愁在每個人心靈與血脈中生長、漫滟和呈現(xiàn)的各色情態(tài)。作者以悲憫的目光，穿透了人們心中的黑暗，表達了自己對于人們在人生的顛沛流離中騷屑不安靈魂貼己的關懷、細膩的觀照和溫存的撫愛，傳達出一種關于人類心靈的形而上之思。

1 綰合:民族的史詩與每個人的鄉(xiāng)愁

《所有的鄉(xiāng)愁》有著清晰的歷史線索，從戊戌變法、辛亥革命、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文化大革命直至融入當下的社會，歷史以其固有的姿態(tài)次第漫衍，汪洋恣肆，終于匯聚成一段宏闊悲壯的民族史詩。其間，民族的昂奮、賁張、抗爭、傷痛等精神和情感在時間的河床里逐漸地沉淀下來。這樣的情感不是由某種空泛的國家、歷史、民族觀念所決定，而是每一個生命在與腳下的大地、身邊的人物、周圍的世界打交道的過程中所產生的情緒、情感的積淀。

小說中最先出場的人物包博望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南棗花便給他講張騫、班超通西域的故事，讓他讀《左傳》、《史記》、《漢書》、邊塞詩、唐傳奇等古書。在母親的教育下，包博望雖然也很順從地讀了一兩年古書，能背，也能講，但是當母親要他長大后要像張騫、班超一樣出使萬方的時候，他身體的感覺卻是想“做一條魚”。因為，情感的發(fā)生需要來自世界對于生命的感發(fā)作用，而由母親介入的出使萬方、戎馬關山的生活圖景并不能真正融入幼年包博望的生命和情感之中，正如剛剛出生時的包博望“孱弱，蒼白，不哭不鬧，只閉了眼靜靜地睡”，在混沌中了無生機，他不是在母親焦灼的期待里發(fā)出生命的信息，而是被二媽媽(滿月)的船歌聲喚醒，因為，滿月的歌聲里匯聚著她生命中所有的情愫:“她的歌聲介與唱和哼之間，有些含混，但很堅定，如江水在拍打著礁石和船舷，那是她模糊的故鄉(xiāng)”，剛剛出生的小孩子就在這樣朦朧、含混卻充滿著生命情感的歌聲里睜開了“一雙黑得發(fā)青的小眼睛”。并且，在母親允諾他跟隨滿月之后，包博望“就像變了個人，眉頭舒展了，皮膚曬黑了，一種說不出的迷惑取代了憂郁的神情”，這種因對周圍世界的探究而帶來的“迷惑”，自然不同于生命力被壓制和抽離的“憂郁”，尤其，“當他躺在谷草上，看滿月一身濕裙、線條畢露地向他走來時，迷惑就跟霧一樣布滿了他細長的眼窩”。滿月教包博望學會了游泳，劃船，網(wǎng)魚。后來，有一次，包博望由滿月帶著，在長江里游泳時陷入了昏迷。滿月將他從江水里抱了出來，自己也脫光了衣服晾曬，并用石頭打了麻雀給他烤了吃。這一切，都被包博望醒來之后看在了眼里，然后:“望兒偎在滿月懷里，看火焰滋滋地叫，把麻雀烤熟了，又烤煳了，油脂滴到火尖上，噗噗亂響。周圍、團轉，彌漫著讓他眩暈的焦香味……他也不明白，眩暈的焦香味，怎么就像從滿月的身子縫里散發(fā)出來的?”

孩子懵懂的性意識便混合著這股讓人眩暈的“焦香味”，伴隨著包博望成人的過程。然而，隱藏在成長中的密碼卻永遠沒有人能夠破解。小說中描寫了包博望18歲那年的冬天，出現(xiàn)了原因不明的憔悴、失眠、盜汗、夢囈，并且，在聽到父母說要給他娶親沖喜之后一回家去便咯血，晚上，他又用冷水澆淋自己赤裸的身體。這些看似突兀的怪異舉動，其實都顯現(xiàn)了一種潛藏在包博望年輕生命里無聲而浩瀚的成長的力量。并且，那種刻骨銘心的關于感覺的記憶，早已融入他成長的血脈之中，在他生命拔節(jié)的每個關節(jié)點上，在毫無預兆的突然時刻，便會無聲無息地如約而來。即如在日本小酒館雜亂的儲藏間，他被酒館老板娘勾引，當魚的腥味飄過來的那一個瞬間，在意念中，他突然地“側了臉，看見幾步外，陰影中，一個面容模糊的婦人正憂傷地看著他。他閉上眼，嗅到一股淡淡的焦香味”。在包博望決定跟譚楚鼐一起離開日本回國刺殺袁世凱的那天，當他聽見廚房里傳出桐子煎炒什么的滋滋聲時，又似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焦香味”，于是突然間充滿了難言的憂傷。后來，在妓院里，鴇母豐肥的身材，風塵中沾染的萎靡與嬌憨以及看著兩個年青公子時眼窩里流淌出來的歡喜和愛憐的目光，也曾讓包博望感到有一絲恍惚:“要叫什么，他也說不清，炒瓜子的焦香讓他腦子有些昏沉沉”，然后，“當他看著鴇母布著小皺紋的眼角，四目相對，他伸出手去，把粘在她嘴角的一片瓜子殼輕輕地抹掉了”，這些細節(jié)，都無不顯現(xiàn)出包博望成長過程中的“俄狄浦斯”情結。而與他成長的過程相始終的是歷史永不停息地向前演進:左宗棠“師夷長技以制夷”，張之洞“舊學為體，新學為用”，《馬關條約》簽定，戊戌變法失敗，袁世凱稱帝……小說以清晰的歷史事件構成了廣闊的時空背景，展現(xiàn)了在歷史的境域化存在中，一位血性青年在生命成長與道義擔當過程中鄉(xiāng)愁生成與顯現(xiàn)互為表里的實際狀況。同時，小說通過對包博望鄉(xiāng)愁的展現(xiàn)，還原了鄉(xiāng)愁的本質內涵，即鄉(xiāng)愁首先是屬于個體生命的，是每個人的心靈的故鄉(xiāng)，但當以鄉(xiāng)愁形式出現(xiàn)的無數(shù)個體生命和情感以血脈相連的方式匯聚在歷史長河中，也便構成了一個民族生命和歷史的長卷，匯聚成文化、歷史乃至民族的宏大詩篇。

2 鄉(xiāng)愁:現(xiàn)實的空間與精神性的牽連

如果說包博望的鄉(xiāng)愁生發(fā)于他生長的那塊土地和生命在展開過程中的當下感知，那么，他的母親南棗花的鄉(xiāng)愁則源于歷史文化煙波云譎的幕景深處，并扎根于她生命根柢的性靈之中。棗花在5歲時的夏天，望見街上一個驛卒“騎白馬頂著蒙蒙細雨奔馳”，便追著他跑，并因此而受了傷，成了終身殘疾。這種對于“遠方”的向往也許只是孩子的懵懂與好奇，但也并不排除棗花可能與生俱來地便攜帶著一股清明之氣。這種源自人類集體無意識深處的神秘力量，在她因腿殘而導致的晦暗人生中表現(xiàn)得更加明確和強烈。足不出戶的棗花在書本的文字里感受到了一種遙遠的呼喚，“她的讀書跟四哥很有些不同，不走婉約、纖細的路子，大多是《左傳》、《史記》、《漢書》，唐代的邊塞詩、送別詩和唐傳奇”?？墒牵斏顫u漸安定，一天，“棗花拄了拐杖，一個人在棗林中徘徊。她左右顧盼，長長地嗅著，花的芬芳吸入她的心脾，驀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難過。這難過的襲來是如此之猛，一點沒有預感，她有點支持不住，就扶住一棵棗樹，傷傷心心地哭了”。這“憂來無方”的莫名感傷，看起來好像“人莫知之”，但其實是事出有因的，因為，棗花曾與丈夫戲言要去“云游四?！保@戲言，其實是她從童年時期就開始的對于“遠方”的向往，但包家越來越堆積的財富卻可能使包善人脫不開身，因此她的夢想也就完全地落了空:“她靠著棗樹，虛眼看著那些飛來飛去的蜜蜂，分明曉得自己是身在家園，心坎里卻止不住生出羈旅天涯的無限悵然”。棗花的心靈感知與現(xiàn)實之間如此怪異的悖反表明，事實上，每個人的心靈和情緒才是自己真正的“故鄉(xiāng)”。

在此，“故鄉(xiāng)”的真正含義似乎更在于:“故鄉(xiāng)或許有自己的山川、城市、河流，自己的居民和過去。然而，故鄉(xiāng)卻不是那種簡簡單單存在于時間和空間中的事物。故鄉(xiāng)是一種精神性的東西，它只存在于那些有精神活動發(fā)生的地方，存在于人與其世界之間具有的那種以愛為特征的交互關系中”［2］。也就是說，“故鄉(xiāng)”或許是指現(xiàn)實性的空間之所在，也可能僅僅是一種精神性的生發(fā)和心靈的感知，但更普遍的情況卻是指對一塊現(xiàn)實性的土地所生發(fā)出的情感和依戀。

因為，如果沒有一塊包孕深厚的大地以作為精神生發(fā)的基礎，一個人的“鄉(xiāng)愁”便會出現(xiàn)某種漂浮與游離。兩全莊對于包英良來說，確實有如魯迅先生所說“雖說故鄉(xiāng)，然而已沒有家”。由于她的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日本人;她生在中國，卻長在日本;她在中國人眼中是日本人，而她在日本人眼中卻又是中國人。因此，她雖然陷身于國家、民族、戰(zhàn)爭的漩渦中，但她事實上已經(jīng)超離了國家、民族這些界限。她的一切行事，都只遵循著她內心源于本性的善，比如她對“在難中”的包忠良的六姨太和渡江(稻兒)一樣的“超度”;她的一方面痛恨日本人的恃強凌弱、強悍、殘暴而暗中支持她的“干兒”們實施暗殺與爆破，另一方面又履行醫(yī)生救死扶傷的職責，親自搶救那些在爆破與暗殺中受到重創(chuàng)的一息尚存的日偽軍官。但對于她來說，關于鄉(xiāng)愁的最貼己的體驗卻只能追溯回歸到生命的原初之地:“歲暮歸故里，凝視臍帶思雙親，感懷泗淚泣”，因此，在獲悉母親去世的噩耗之后，她在迷惑中喃喃自語:“哪兒算是故里呢?應該是安葬父母的地方吧?”

鄉(xiāng)愁對于包頷思來說，卻又是另一番情味。包頷思其實并非包忠良親生的骨肉，但他自己卻不知道這一點，而在異國他鄉(xiāng)，包頷思更心無旁騖地將包忠良作為自己唯一的親人。這便一如人間所有的父子親情的傳遞，包頷思對于故鄉(xiāng)的所有想象，都源自包忠良的言語的建構，雖然他的言說是一種也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真?zhèn)蔚闹e言，但卻以毋庸置疑的方式真實地流淌在包頷思的血脈中，成為他對于“兩全莊”和親人的一種純凈的想象?？墒?，“近鄉(xiāng)情更怯”，當他帶著這樣一種心情回歸故土，卻聽到了兩全莊與他的想象完全不同的另一面，而長期在他心中凝聚的“鄉(xiāng)愁”，卻又怎么也揮之不去。于是，一種復雜而奇妙的情感在包頷思心中交纏、匯聚，他于是“邊聽邊搖頭，眼里卻釀著一層淚光”。

作者通過對每個人的鄉(xiāng)愁的展現(xiàn)，還原了鄉(xiāng)愁的本質內涵，即鄉(xiāng)愁首先是屬于個體生命的，是每個人的心靈和情緒，是每個人心中的脈動和心跳。而作者也正是基于對潛藏在人類心靈和血脈中的鄉(xiāng)愁的深刻的領悟和了解，從而對在歷史的無序化進程中人生的顛沛流離和靈魂的騷屑不安充滿貼己的關懷，于是，在他柔軟的心底便會生出無限的溫柔與關愛，這便是小說流溢在文字間的作者的悲憫。正所謂“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小說中，悲憫如同灑落在文字間的亮光，溫柔地撫愛和穿透了每個人心中的悲苦和靈魂的黑暗。

3 悲憫:穿透人性世界的亮光

小說中，小坡與金鳳兒(筐兒)之間死生契闊的愛情固然能得到人們道義上的嘉許，但作者對于發(fā)生在小坡與董主任之間的愛恨交纏也同樣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小說為人們留下了很多想象的空間，而董主任的一切行事都足以暗示和證明她對于小坡不可遏制的恨與無以舍棄的愛，而小坡在金筐兒和董主任之間也曾有過艱難的選擇和選擇之后的艱難。當金鳳兒(筐兒)死去以后，小坡與董主任皆負載著深深的內疚和懺悔(懺悔的方式是他們都各自向對方封鎖了自己的內心)，這便是他們在余生里揮之不去的“鄉(xiāng)愁”。直到兩人都步入生命的最后階段，董主任消融了內心的堅冰，而小坡也表示坦然地接受命定的“一切給予和舍棄”，但讀者的沉重卻難以在這樣的淡定中釋懷，因為，董主任在有生之年終究也沒有等到小坡對她的“笑”，而小坡在她靈前之所謂“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便也只能算是對自己，對筐兒，對董主任所能給予的人生最后的交付。

作者悲憫的目光也曾照臨蘇娘和趙小青這對不太匹配的情人身上。當蘇娘在批斗會上受到趙小青致命的攻擊，悲憤地一頭撞向舞臺的棱角，頓時鮮血噴涌而被送去醫(yī)院時，作者卻不忍心讓這個美麗的靈魂在粗鄙和暴力中進一步被蹂躪和摧殘，更不愿她在一片雜亂和野蠻中獨自黯然地死去。小說描寫了蘇娘在未斷氣之前，趙小青帶著造反派到蘇娘家去找證據(jù)，“門帶著優(yōu)雅的潤滑，嘆息般開了”，曾經(jīng)寄托了蘇娘愛的小屋，“幾間屋子打掃得非常清潔，地板經(jīng)過細心地擦拭和上蠟，映射著下午淡黃色的光，餐桌上的青花瓷，還插著粉嘟嘟的百合……就象在靜候著某人的歸來”，而蘇娘的不愿為人進入的私人空間，相對于趙小青的“禁地”，后來便被趙小青誣告為藏著特務作案工具的小閣樓里:“一套銀灰的西裝，兩件雪白的襯衣，一只紙盒子，裝著鱷魚的皮鞋，還有幾個亮晶晶的小匣子，盛著皮帶、領結、別針、鑰匙扣。小匣子旁邊臥著一排威士忌酒瓶。順著酒瓶，鋪著一襲紫色的婚紗?！弊髡叩谋瘧?，讓蘇娘對于愛情的憧憬以及她的優(yōu)雅和高貴在最后時刻終于得以向世人昭示，也讓人性的圣潔、美麗與陰冷、險惡赤裸裸地在猝然間遭逢，這便有如兩朵“裸云”，在長空里“擊出了一道青色的閃電”，穿透了卑劣者孱弱的靈魂!

作者悲憫的目光，還曾經(jīng)撫慰過邊緣人物桑桑內心的傷痛。桑桑是蘇娘跟某個男友分手后，“在紐約唐人街揀回去的”，蘇娘撿回她，原本以為桑桑會是對她感情的最好補償，但最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法和這個女孩子徹底溝通。因此，對于蘇娘來說，桑桑和她雖有母女的名份，但在情感上卻是疏離的，可是對于幼年的桑桑而言，蘇娘卻是她唯一的依靠。當趙小青卑劣地誣告蘇娘以求自保，并且導致后者含恨而死，桑桑采取了極端而詭異的報復方式，致趙小青于死地，然后飄泊異鄉(xiāng)。在此，作者的悲憫體現(xiàn)在對處于卑弱地位和被遺忘處境中的桑桑內心世界的觀照和顯現(xiàn)，也表現(xiàn)于流動在文字間對她的愛、恨情感的體恤和抑制不住的感慨唏噓，還包括對于弱小的女孩在慘無人道的威壓和是非愛憎面前所選擇的極端的報復方式的同情和諒解。

同時，在何大草看來，鄉(xiāng)愁也并非僅僅屬于某一個國家或者民族，而是全人類共同的情感。甚至互為敵國的2個民族，也擁有各自的“鄉(xiāng)愁”，因此，他對于異族人的鄉(xiāng)愁，也表現(xiàn)出一種同情的理解。小說中有線索表明，“十指纖巧”、“精通中文”、“熟知中國文史”的平岡英男、平岡桑梓兩兄弟，原本是在清朝末年漫游中國的平岡信、平岡公威的后代，他們“自小由父親親督，誦讀《左傳》、《史記》、唐詩、傳奇《三國》、《水滸》等等，對中國文史、山川早就熟稔于心”。他們由對中國文化的仰慕進而展開了對中國文化的考察，而在考察中卻發(fā)現(xiàn)清朝政府的江山已經(jīng)不再是“我見青山多嫵媚，而青山見我應如是”的壯麗山河，因而有了“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的覬覦之心。而平岡兄弟則是他們父輩意志的執(zhí)行者，當然，毋庸諱言，這樣的執(zhí)行就是“侵略”。他們在執(zhí)行侵略的過程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礙，但他們“鄉(xiāng)愁”內涵中的武士道精神卻并沒有給他們留有退路，因此，他們也就只有在這兩方面的夾擊下陷入苦悶。平岡英男找不到傾訴的對象，他就只有對少不更事的筐兒隱隱透露心事，這一點，連懵懂的筐兒也能“從他憔悴的眼神中，看出他是個心事重重的人”。在收到幼弟將參與暗殺行動的來信之后，他更是常?！霸跊]有槍聲的黃昏，他總會靜靜地站在炮樓頂上，看落日余暉”，“他的孤獨的身影，在他的部下的眼中，很像是一團謎，一個幽魂”。他對于幼弟將赴死“奧州小道”時“活下去!”的叮嚀，是在險惡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對于幼弟最真切的護愛、期盼和祈愿，絲毫不亞于中國歷史上“當時共客長安，似二陸初來俱少年”的蘇軾對于弟弟“苦寒念爾衣裘薄，獨騎瘦馬踏殘月”的牽念!在此，“鄉(xiāng)愁”具有了一種普世的內涵，也包括冒著必死信念的日本武士渡邊謙，表現(xiàn)在他對于世交家的幼子平岡桑梓在赴死“奧州小道”之際所表現(xiàn)出來的體恤和護愛。而在小說的最后，年少風華的平岡桑梓在“奧州小道”刺殺行動失敗之后逃往深山，多年以后，變成了近乎瘋癲的野人。時光改變了他的形容，“奧州小道”移易了他的本性，小說以這樣的方式告訴人們，對于異族而言，“鄉(xiāng)愁”也曾是如此這般令人銷魂!

4 結語

總之，“鄉(xiāng)愁”意味著人們“離開”或者“在路上”，是跨越國界、種族、民族，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人類共同的情感，也是人性深處每個人心靈的故鄉(xiāng)。誠如海德格爾(Heidegger)所言:“心靈乃是(心緒、性情)這種東西的源泉和場所，又是它的構造和聲音，它把我們拋入呈現(xiàn)為諸般形態(tài)的親密性之中，諸如冷靜和貧窮、溫厚和高尚、優(yōu)美和無私、寬容和忍讓”［3］，但鄉(xiāng)愁又還不僅僅包括這些所謂“親密性”的關系和情感，也包括諸如仇恨、悲傷、痛苦等情感元素。它既是包博望承載的父親、母親強國的夢想，也是他對于“二媽媽”(滿月)身上散發(fā)的“焦香味”的懷念;既是包良英之所謂“凝視臍帶思雙親”，“安葬父母的地方”;也是包頷思在父親虛構的事實里觸手可及的“兩全莊”……然而，無論傷痛或者歡欣，人們在鄉(xiāng)愁的驅使下，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還鄉(xiāng)”，即如桑桑的“歸來”，馬家家的“尋找”和平岡桑梓永遠地“人在旅途”……這一切正如作者所說，“命運是最終的鄉(xiāng)愁”［4］。這樣的“鄉(xiāng)愁”，既是作家對于人類靈魂的深深領悟，也是作家對于人類心靈的形而上之思考。這種形而上的特質在小說中顯得空靈而彌漫，它“既像時間一樣亙古不息，又像空間一樣遼闊無垠”［5］!

［1］何大草.所有的鄉(xiāng)愁［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

［2］賓德.荷爾德林詩“故鄉(xiāng)”的含義與形態(tài)［C］//劉小楓，陳少明.荷爾德林的新神話.莫光華，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4:108-112.

［3］海德格爾.回憶［C］//劉小楓，陳少明.荷爾德林的新神話.孟明，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4:15.

［4］何大草，傅小平.命運是最終的鄉(xiāng)愁［N］.文學報，2009-03-19.

［5］何大草.所有的鄉(xiāng)愁［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

Appreciation on the history novel All the Homesick by Sichuan Writer He Dacao

SONG Xianmei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Chengdu Electromechanical College，Chengdu 610031，China)

History novel All the Homesick，written by Sichuan author Dacao He，looked through about one hundred year time span from the“Reform Movement of 1898”till now in Chinese history，traced the national epics and everybody’s homesick with delicate ideas and deep feeling words.The writer outpoured vividly his deep homesick feeling and presented the implied history process of hundred-year national hardship.The novel unveiled connections between the realistic situations homesick occurred and the human psyche，saw through the darkness in human hearts，and delivered the metaphysical thinking about human soul with pitiful eyes.

He Dachao;literature;human soul;metaphysical thinking

I247.5

A

1008-5440(2012)01-0082-04

2011-10-10

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2009年規(guī)劃研究項目“21世紀四川本土作家研究”(SC09C005)

宋先梅(1971-)，女(漢族)，四川西充人，教授，碩士，研究方向:古典文學，文藝美學研究及當代文學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