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趙為何在上黨地區(qū)決戰(zhàn)

王文龍 郝建平

（包頭師范學院歷史文化學院 內蒙古 包頭 014030）

兩千多年前的戰(zhàn)國末期，當時軍事實力最強的秦國和趙國在上黨地區(qū)的長平進行了一場生死對決，雙方爭奪的是結束諸侯割據(jù)統(tǒng)一中國的主導權，在上黨地區(qū)這個大決斗場上，雙方展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智慧，最終伴隨著四十五萬趙軍士兵倒下，秦國勝利地拿到了統(tǒng)一中國的入場券，開始了統(tǒng)一中國的征程。在為長平四十五萬趙軍生命惋惜時，不禁要問：“秦趙決戰(zhàn)的地方為什么會選在上黨地區(qū)呢？”

一、上黨地區(qū)優(yōu)越軍事地理因素

（一）上黨地區(qū)位于今天山西省的東南部，是一個四周高中間低的高原盆地，海拔在800-1500米之間。東面太行山與華北平原相連，西面太岳山與河東盆地相接，南面太行山、中條山與中原相臨，北面五云山、八賦嶺等山地與晉中盆地相近，中間主要是上黨盆地。其居太行之巔，從中原和華北平原看上黨地區(qū)，如在天上，故稱上黨。漢劉熙曰“:黨，所也。在于山上，其所最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1](釋周國第七“)杜佑曰：‘上黨之地，據(jù)天下之肩脊?！盵2](P.1957)

（二）上黨地區(qū)四面環(huán)山，通往外界的通道大都是穿越山地的關口。主要的關口有東面太行山的東陽關，即壺口故關，古稱吾兒峪，屬于太行八陘中第四陘，是通往華北平原和中原的重要通道；西面太岳山的上黨關，是上黨地區(qū)通往河東韓魏舊都平陽、安邑和秦關中平原的重要通道；南面的太行山天井關又名太行關，是太行山南端的重要要塞，屬于太行八陘中第二陘，是上黨地區(qū)通往中原周都洛陽、韓都新鄭、魏都大梁的重要通道，也是韓上黨郡和韓國都城新鄭聯(lián)系的唯一通道；北面太行山的石研關。位于井陘西側，屬于太行八陘中第五陘，是上黨地區(qū)北出華北平原的重要通道。

（三）上黨地區(qū)在上古時代神農氏在這里嘗百草，商時有黎候國，商末文王勘黎，后又封舜的后代在黎國，春秋時期，上黨地區(qū)為赤狄所占，其中最強的一支潞氏建潞子國，后潞子國滅黎，最后晉國又滅潞復黎，至此上黨地區(qū)歸晉國管轄，并建上黨郡。三家分晉后，上黨地區(qū)由于其地位的重要，三家都在上黨地區(qū)占有土地，其中韓在上黨郡設別都。

（四）關于上黨郡轄縣，《漢書·地理志（上）》說“領縣十四”，即長子、屯留、余吾、銅、沾、涅氏、襄垣、壺關、泫氏、高都、潞、陭氏、陽阿、谷遠。”[3](P.1553)

二、長平之戰(zhàn)前諸侯國形勢

戰(zhàn)國時期，各國發(fā)動戰(zhàn)爭的目的不再是稱霸，變?yōu)橹苯蛹娌ⅰ＿@樣的結果是形成了魏、齊、秦、楚、趙、韓和燕戰(zhàn)國七雄，并不斷向著終極兼并——統(tǒng)一的大方向走去。

魏國繼承了春秋霸主晉國，最好的土地和人才，實行李悝變法后，國力迅速增強。戰(zhàn)國初期，魏國一家獨霸。好景不長，公元前354年，秦國攻取魏河西之地少梁，公元前353年齊在桂陵大敗魏軍，公元前352年秦攻取魏安邑，公元前341年齊在馬陵再次大敗魏軍。秦、齊兩國從東西兩個方向同時、連續(xù)對魏進行打擊，魏國很快衰落下去，此后魏國在秦國的進攻下不斷丟城失地，長平之戰(zhàn)前，魏國位于韓國東面的領土消失殆盡。

齊國在桂陵和馬陵大敗頭號強國魏國后聲威大震，齊國稱霸于東方。公元前336年和335年魏、韓二國國君兩次阿朝見齊威王，同一時期秦國在西方稱霸。齊威王之后齊國一直沒有大的發(fā)展，直到公元前286年齊湣王滅宋。結果五國合縱攻齊，燕將樂毅攻入齊都臨淄。齊湣王不但沒有得到宋國，還差點亡國。

楚國在春秋末曾被吳國攻破都城，其頹勢一直沒轉過來，在秦國對三晉的進攻告一段落后，秦把兵鋒轉向南方這個龐大的鄰居。公元前312年秦在丹陽戰(zhàn)勝楚國，攻取楚漢中。公元前279年秦白起奪取楚國的鄢、鄧、西陵。公元前278年秦白起攻破楚都鄢郢，建立南郡，楚遷都到陳。公元前277年秦攻取楚巫郡、黔中郡。這一系列打擊決定了楚滅亡的命運。

趙國從三晉分出后由于領土與北游牧民族國家接壤，并常常受到他們的攻擊。趙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后，軍事實力大增。公元前296年趙滅中山，并擊敗林胡、樓煩。趙武靈王之后趙國國君都是泛泛之輩，但趙國軍事力量依然很強，是當時唯一能與秦相抗衡的國家。

秦國自春秋時秦穆公東出受阻，轉而西向稱霸西戎后，直至秦孝公推行商鞅變法的這段漫長的時間里一直局限于崤山以西。商鞅變法后，秦國力大增，開始走上了開疆拓土的征程。長平之戰(zhàn)前在北方，攻取了上黨到洛陽一線以西的原屬韓魏兩國的土地；在南方，擁有巴蜀之地，并于楚國故地設立了漢中、南陽、南郡、黔中四郡。

韓國和燕國，一直是七雄中最弱的兩個國家，在大國的夾縫中生存，韓國緊鄰秦國，范雎曾指出：“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也，譬如木之有蠢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無變則已，天下有變，其為秦患者，孰大于韓乎？”[4]P2410（《范雎蔡澤列傳第十九》）所以韓不斷受到秦的進攻，國土面積不斷減少。燕國地處偏遠之地，并不斷受到趙國的打壓，燕昭王時，樂毅率領五國合眾攻破齊國，盛極一時。但之后便很快衰落下去。

三、決戰(zhàn)前上黨地區(qū)的局勢

三家對上黨地區(qū)的爭奪，最后韓國占有上黨地區(qū)西部，趙國占有上黨地區(qū)西北部，魏國占有上黨地區(qū)東南部。上黨地區(qū)是趙都邯鄲西面，韓國北面，魏國西北方向堅實的防御壁壘。

長平之戰(zhàn)前秦國已占據(jù)上黨西面的河東，公元前262年，秦國攻取了韓國的野王邑，這樣上黨地區(qū)的東面和南面就完全暴露在秦軍面前。關于上黨地區(qū)對三晉和秦的意義《戰(zhàn)國策》里有所記載，對秦、韓、魏三國而言，“蘇代為齊獻書穰侯曰:‘……秦得安邑，善齊以安之，亦必無患矣。秦有安邑，則韓、魏必無上黨哉?！盵5](卷4，《秦二》P.165)；對秦、趙兩國而言，“秦盡韓、魏之上黨太原，西止秦之有已”[5](卷1，《東周》P.19)另外“秦盡韓、魏之上黨，則地與國都邦屬而壤挈者七百里；秦以三軍強弩坐羊唐(羊腸阪)之上，即地去邯鄲百二十里。且秦以三軍攻王之上黨而危其北，則句注（雁門縣西北）之西，非王之有也?！盵5](卷18，《趙一》P.608)；對韓、趙兩國而言，《西周策》：“韓兼兩上黨以臨趙，即趙羊腸（上黨壺關羊腸坂）以上危?！盵5](卷2，《西周》P.67)

攻取野王后，秦國斷絕了韓、魏與上黨地區(qū)的聯(lián)系，情況似乎正朝著秦的設想發(fā)展，第一步占據(jù)安邑，第二步占領韓魏上黨，第三步據(jù)韓魏上黨西北取太原，東下攻邯鄲。這樣一來再沒有國家能阻擋秦國的統(tǒng)一步伐。

上黨地區(qū)對三晉而言生死攸關，在韓王決定把韓上黨郡獻給秦國的時候，韓上黨郡守馮亭卻把韓上黨送給了趙國。這樣把秦國的矛頭引向趙國，同時促使韓趙共同抗秦。這對三晉都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三晉中只有趙國有實力和秦抗衡；上黨地區(qū)也只有控制在三晉手中，三晉才能免除被秦滅亡的命運；趙接受韓上黨，秦趙必有一戰(zhàn)，趙國國力一定會受到削弱，趙就不會對韓魏構成威脅。秦昭襄王震怒，馬上發(fā)兵攻趙。

四、決戰(zhàn)長平

公元前262年七月，趙軍退守丹河，秦趙隔河相峙。戰(zhàn)爭相持三年，秦趙兩國都已不堪重負。載白起言“今秦雖破長平軍，而秦卒死者過半，國內空”[4](2337)《史記·白起王翦列傳》；而趙國處境“趙無以食，請粟于齊而齊不聽?！盵5](卷9，《齊二》P.360)在這種情況下雙方都謀求決戰(zhàn)以打破僵局。

趙王相信了秦國的離間之言，公元前260年七月，趙括代廉頗為將。趙括到前線后立刻率軍出擊秦軍，中計被圍。消息傳到邯鄲，趙國能調動的軍隊已經不多。韓、魏懾于秦軍威脅不敢出兵。齊、楚兩國“秦攻趙長平，齊、楚救之。秦計曰：“齊、楚救趙，親，則將退兵，不親，則且遂攻之。”[5](卷9，《齊二》P.360)秦國的反應是“秦王聞趙食道絕，王自之河內，賜民爵各一級，發(fā)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及糧食?！盵4](卷 73，《白起王剪列傳》P.2694）

這樣的局勢下，被圍趙軍的命運已被決定。到了九月，趙國士兵已絕食四十六日，主將趙括又被秦軍射殺，四十萬趙軍遂投降秦軍?！拔浒簿嬙唬骸扒匾寻紊宵h，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盡亢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盵4](卷 73，《白起王剪列傳》P.2335）

五、長平決戰(zhàn)后的國際形勢及秦和三晉繼續(xù)爭奪上黨地區(qū)

長平之戰(zhàn)后，由于秦國國力過度損耗和軍隊上巨大的傷亡，加上上黨民眾的仇秦情緒，秦暫時撤出上黨地區(qū)。三晉又各自擁有上黨地區(qū)。公元前259年“四十八年十月，秦復定上黨郡?！盵4](卷73，《白起王剪列傳》P.2335）

公元前258年秦派王龁代王陵繼續(xù)攻邯鄲。公元前257年，魏信陵君魏無忌、楚春申君黃歇救趙。秦將鄭安平降趙。接著，魏、楚、韓三國又在河東大敗秦軍，魏收回河東，韓收回上黨，秦軍退回河西。公元前254年秦向魏河東反攻，攻取吳（今山西平陸縣北）。至此，魏在河東之地盡失于秦。

收回上黨十年后，公元前247年，秦拔魏高都；公元前246年秦又全部攻占韓的上黨郡，平定晉陽，重建太原郡；公元前239秦派長安君成蟜攻趙的上黨，成蟜在屯留叛降趙國。公元前236秦攻取趙國的閼與（和順）、橑陽（左權）。至此三晉的上黨地區(qū)基本為秦占據(jù)。

公元前230年秦亡韓，公元前229年，秦派王翦率上黨兵，直下井陘，公元前228年秦攻破趙都邯鄲，公元前225年秦亡魏。

六、秦趙決戰(zhàn)上黨地區(qū)原因總結

（一）上黨地區(qū)臨近中原和華北平原，又居于太行之巔，在戰(zhàn)國時期是三晉的戰(zhàn)略制高點。三晉位于天下之中，故得上黨者得天下，有志于統(tǒng)一中國的秦趙兩國會選在這里決戰(zhàn)。

（二）戰(zhàn)亂的年代，和三晉都在上黨地區(qū)擁有土地的歷史大背景。上黨地區(qū)對內是三晉之間勢力均衡的表現(xiàn)，對外是三晉穩(wěn)固堅實的后盾，同時也是三晉最大的軟肋。一旦被敵國控制，三晉面臨腹背受擊繼而滅亡的危險。秦占據(jù)韓上黨直接威脅到趙都邯鄲的安全，所以三晉中最強的趙國傾全國之力與秦爭奪，趙軍慘敗后，三晉異?？謶?，趙和魏楚聯(lián)軍在邯鄲擊敗秦軍，接著楚、魏和韓又在河東大敗秦軍。魏、韓乘勢收復了河東和上黨。三晉又各據(jù)上黨，暫時免除被滅亡的命運。

（三）上黨地區(qū)是秦國東向的最大攔腳石。從秦與三晉反復不斷的對上黨地區(qū)的爭奪中，和秦占領上黨地區(qū)后，三晉很快相繼滅亡可以看出，上黨地區(qū)關系著三晉的存亡，同時也是秦滅三晉統(tǒng)一中國最大的障礙。

[1]（清）王先謙.《釋名疏證補》[M].第二卷，1895.

[2]（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05.

[3](東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4]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5]劉向.戰(zhàn)國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