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與反基督三部曲》：展現(xiàn)當代俄羅斯社會的宗教思想

⊙劉春輝［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俄語系， 北京 100024］

俄國社會一直在政治、經(jīng)濟以及文化方面遠遠落后于其他西方國家，盡管經(jīng)歷了幾次重大的改革，然而仍舊在許多領域中存在著極為保守與閉塞的情況，尤其是在宗教領域?！鞍足y時代”是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是一個思想與思想激烈沖突的時代。正是在這種沖突下，俄國的文化又進入了一個空前繁榮的時期，俄國的文學又出現(xiàn)了新的高峰。不過，“白銀時代”相比于“黃金時代”總體上呈現(xiàn)出一種多元化，各種時代的主題交織在一起，政治、宗教、哲學相互碰撞，激蕩出璀璨的火花。梅氏是這個時代最為重要的神學哲學家，他的《基督與反基督三部曲》不僅是文學史上的杰作，更是神學哲學的經(jīng)典?！痘脚c反基督三部曲》是由三部獨立的小說組成的，這三部作品分別是《諸神之死——背教者尤里安》《諸神復活——萊奧納多·達芬奇》以及《敵基督——彼得與阿列克謝》。這三部小說分別選取了不同時代的杰出人物作為主角，而其共同點就是他們都被視為反基督的人。梅氏對當時俄國社會的宗教思想進行了深刻反思，從而創(chuàng)作了這一系列的偉大作品，本文將通過深入的分析，讓讀者能夠更為深刻地領會到當時俄國社會的宗教思想對于社會變革所產(chǎn)生的重大影響。

一、諸神之死

《諸神之死——背教者尤里安》是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梅氏通過這部作品探討了信仰問題。對于基督的信仰是整個基督教存在的基礎，或者我們可以說沒有信仰也就沒有宗教。尤里安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提出信仰自由的君主，并且通過立法形式將信仰自由規(guī)定為律法。那么信仰自由意味著什么呢？當時的基督徒們認為信仰自由意味著基督教的滅亡，因此尤里安成為了基督的敵人。不管尤里安宣布信仰自由的初衷或者說真實目的是什么，盡管他最終并沒有成功，但是他確實已經(jīng)觸及到了宗教的基礎。尤里安是一位深受希臘文化影響的羅馬皇帝，在他看來希臘文化是一種充滿自由與生命張力的文明，而基督教文明則是一種充滿壓抑的文明。他試圖要打破這種文明對于社會文化的發(fā)展，但是基督教的枷鎖已經(jīng)深深地套在了羅馬帝國的咽喉之上。即便他有再多的雄才大略也無法施展開，不幸的是在一次遠征的途中，尤里安戰(zhàn)死沙場，僅僅在位二十二個月的他，非但沒有成為能夠名留千古的一代圣主，反而背上了叛教者的惡名。盡管他生前有著顯赫的戰(zhàn)功，但是死后卻無法進入萬神殿內(nèi)被后世所供奉。尤里安的悲劇在于他出現(xiàn)在了一個錯誤的時代，他所處的時代是希臘文明遠去、基督文明強盛的時代。因此，他的失敗實屬必然。

二、諸神復活

《諸神復活——萊奧納多·達芬奇》是三部曲中的第二部。達芬奇是有史以來極為罕見的天才人物，他不僅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同時也是一位偉大的科學家。梅氏之所以選擇達芬奇是因為他身上融合了藝術和科學，而藝術與科學是基督最為重要的敵人。在梅氏的筆下，達芬奇成為了一個超凡脫俗、孤軍奮戰(zhàn)的英雄，他在宗教蒙昧主義的陰影下，不懼危險，不計生死，追求真理。他是一個性格極為復雜、充滿悲劇性的天才人物。

在梅氏看來，尤里安與達芬奇是完全不同的反基督者，尤里安信仰的是信仰，而達芬奇信仰的是科學。尤里安的失敗可以歸結(jié)為生不逢時，而達芬奇即便沒有成功，但是他的出現(xiàn)的確讓當時的人感到驚恐。在中世紀，無數(shù)從事科學研究的人被稱為異教徒，不少知名的學者被送上了火刑柱，但是這些恐怖的手段并沒有阻止科學研究探索的腳步，反而不斷地激勵人們不斷地向前探索。然而，梅氏也告訴我們，達芬奇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反基督者，尤里安當然也不是，他們只是有著與基督信仰不同信仰的人，他們都因為特殊的歷史環(huán)境成為了反基督者。事實上，達芬奇試圖通過科學去認識上帝，但是他對于科學的信仰，使他徹底喪失了，或者說摧毀了他對于上帝的信仰。達芬奇所希望的是一個真正和平的、充滿愛的世界，反基督是為了讓真正的基督出現(xiàn)，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像達芬奇這樣的反基督者，才是真正的基督，因為他用科學給人類帶來了光明與希望。

三、敵基督

《敵基督——彼得與阿列克謝》是三部曲中的第三部。彼得也就是俄國史上最為著名的君主彼得一世，而阿列克謝是他的兒子。在梅氏的筆下，彼得大帝同樣是一個反基督者，與前兩者不同的是，他是一位道德上的反基督者。尤里安的失敗在于他只有信仰這個唯一的武器，而這種信仰也只是他個人的信仰，無論他有多么大的權力，都不可能將自己的信仰變成一種普遍的信仰。因此，他是一個悲劇式的反基督者。達芬奇是一個天才式的人物，由于他對于真理的熱愛，因此不可避免地成為了反基督者。彼得大帝所處的時代是信仰自由與科學自由成為普遍信仰的時代，盡管他在改革的過程中遇到了很大的阻力，但是他是順應時代的。因此，他最終取得了成功。但是，他也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那就是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阿列克謝。如果他選擇自己的兒子，那么就意味著要失去整個俄國。在親情與權力之間，他選擇了權力。作為一個基督徒，他顯然違背了基督精神，他也成為了一個叛徒，一個道德上的叛徒。也就在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之后，他真正完成了反基督的蛻變，之后他實施了一系列重大的宗教改革，這些改革讓俄國逐步擺脫了宗教蒙昧主義的控制，走上了富國強兵的道路。在梅氏筆下，彼得一世成為了最為成功的反基督者，但是他并沒有創(chuàng)造出一個完美的世界，基督與反基督在本質(zhì)上是一致的，只有當兩者融為一體時，一個新的時代才會出現(xiàn)，也就是梅氏一直向往的神權政治時代，只有在那個時代真正的基督才會降臨。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基督與反基督都是真正基督的敵基督。

四、真正的基督

梅氏創(chuàng)作《基督與反基督》三部曲是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的，當時的俄國遭遇了一系列重大的歷史事件，整個俄國社會處于崩潰的邊緣，充斥著一種末世的情緒，這正是一個人們呼喚基督出現(xiàn)的時代。以索洛維約夫為代表的“宗教復興派”把希望寄托在宗教信仰上，梅氏也正是受到了他的影響繼而深刻地思考了“基督”問題。隨著深入的探討，梅氏發(fā)現(xiàn)基督教本身是反基督的。正如我們之前所論述的那樣，真正的基督是基督與反基督的統(tǒng)一體。只有基督與反基督的永恒斗爭，才能夠創(chuàng)造出真正的基督。因此，神權政治的時代還沒有來到，真正的救世主也沒有來到。正是出于這樣的原因，梅氏對于十月革命抱有懷疑態(tài)度，因此他僑居法國。

那么共產(chǎn)主義信仰在梅氏看來是什么呢？根據(jù)梅氏對于基督與反基督的二元理論來分析，共產(chǎn)主義作為一種信仰那么它必然會走向一種宗教性，也就是說它會從反基督走向基督，但是一旦它成為了一種宗教，那么便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基督。也就是說，直到現(xiàn)在為止，所有的反基督，最終都變成了基督，而不是真正的基督。簡而言之，十月革命是一場資產(chǎn)階級的革命，它并沒有達到創(chuàng)造一個新世界的目的，同樣社會主義革命也是一場未完成的革命，它只是一個階段性的工作。革命的意義并不在于革命能夠?qū)崿F(xiàn)某個目的，而在于它是永無止境的，也就是說，革命意味著不斷地反對自身。當革命與反革命融為一體時，真正的革命就出現(xiàn)了。基督與反基督之間的關系與革命與反革命之間的關系是相同的，但是梅氏并沒有在十月革命中看到這種意識。相反，人們對于革命寄予了過高的希望。

《基督與反基督》三部曲是杰出的象征主義巨著。梅氏通過這三部作品，深刻地反思了基督與反基督兩者之間的關系，尤其是揭示了有史以來反基督的三種基本模式，那就是信仰的反叛、認識論的反叛以及倫理的反叛。同時，他也表明了這種反叛是必需的，但是，這種反叛又是不徹底的。因為基督與反基督既是二元對立的，又是相互統(tǒng)一的。作為一個杰出的神學哲學家，梅氏顯然沒有停留在老套的神學哲學領域內(nèi)進行他的研究，而是通過深刻地分析社會矛盾，使用新的理論工具展開他的論述。因此，在宗教狂熱以及革命狂熱的時代，梅氏始終保持著冷靜的頭腦。在今天看來，他的這部作品無疑是具有前瞻性以及高度理論性的著作，值得我們進行更為深入的研究。

[1]梅列日科夫斯基.基督與反基督[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

[2]裴連山.從《基督與反基督三部曲》看梅列日科夫斯基的宗教思想[J].金陵神學志，2004，（03）.

[3]陳靜.梅列日科夫斯基及其《基督與反基督三部曲》[J].俄羅斯文學，20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