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輝
一個小學(xué)生在語文考卷上聲言“我不會讓梨”,又一次戳痛了我們社會敏感的道德神經(jīng)。
孔融四歲讓梨的故事見于《世說新語》,后被宋人編入《三字經(jīng)》,所謂“融四歲,能讓梨,悌于長,宜先知”。這個故事不是宣揚(yáng)兄長“讓”幼弟,而是宣揚(yáng)幼弟“讓”兄長,這自然有違人之常情,但從中也讓我們看到,道德問題在中國自古就不是單純的道德問題,而是和政治意識形態(tài)糾纏在一起的。
中國長期是以“教化”代替“教育”的。所以,“這也道德”,“那也道德”,直到把“道德”講到讓人覺得煩透了,特?zé)o趣,特沒勁兒的地步。
話題還得回到小學(xué)生那張語文考卷上。平心而論,該小學(xué)生并無戳痛我們道德神經(jīng)的本意,換句話說,面對“如果你是孔融,你會怎么做”的提問,該小學(xué)生的“我不會讓梨”的答案并無逾矩之處。我寧愿相信,小學(xué)生如此作答是為了“自慚”自己并無孔融那樣的高尚境界,如此非但沒有逾矩,反而表現(xiàn)了小學(xué)生“謙遜”的美德,這也是我們自小就無師自通的語文、政治科考試的答題策略之一。家長若以此為由,和老師交涉,失去的分?jǐn)?shù)必可復(fù)得。一句話,“我不會讓梨”被媒體刻意拔高,是過度闡釋了。
我自小就是個“壞學(xué)生”,小學(xué)四年級時寫作文《記一件有意義的事》,我竟然沒有寫助人為樂,也沒有寫拾金不昧,而是“記”了一件我們家那條公狗跟村子里一條母狗戀愛的事,我因?yàn)椤靶⌒∧昙o(jì)就思想骯臟”,挨了批評。我至今堅(jiān)信,公狗與母狗戀愛自有其意義,最起碼,公狗、母狗如果不戀愛,狗這種生物就會絕種。
在我這個“壞學(xué)生”看來,真正能戳痛我們道德神經(jīng)的回答毋寧是“我會讓梨,因?yàn)槿绻也蛔專业母绺鐐兙蜁蛭?,或不帶我玩”或者“我是?dú)生子女,沒有兄長,不需要讓梨;即使有兄長,也應(yīng)該是他(們)讓我”,果真有孩子能如此作答,誠痛快也!
【原載2012年4月27日《湘聲報(bào)·燈下小語》本
刊有刪節(jié)】
插圖/讓梨之錯/海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