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最老時尚先生很酷
無論什么時候見到他,都能感受到一種風格,精神矍鑠。跟他在一起,總感覺他還很年輕。
黃永玉在2007年6月份登上了《時尚先生》的封面,成為登上該雜志最老的時尚先生。時尚對于黃永玉老人來說不是去追趕每時每季的潮流,而是堅持自己鮮明的個性,所謂風格永存這句話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1924年黃永玉出生在湘西鳳凰。黃氏家族在當?shù)厥怯忻臅汩T第,父親黃玉書和母親楊光慧分別是當?shù)啬凶訉W校和女子學校的校長,父親彈得一手好風琴,母親熱愛藝術喜歡舞蹈。黃永玉自幼耳濡目染,也對藝術有著格外的敏感。12歲以后離開家鄉(xiāng),四處漂泊,刻木刻是他的手藝。福建、廣東、江西,他還輾轉到過上海、臺灣、香港等地。
黃永玉29歲如愿來到北京,成為中央美術學院的教授,上課偶爾會跳窗子進教室,美術課放西洋樂,喜歡叼著煙斗打獵,這是青年時的黃永玉。放在現(xiàn)在來說,年輕時的黃永玉是不是很酷呢?
黃永玉沒有接受過系統(tǒng)的美術教育,卻制造了很多流行。1980年黃水玉為紀念死去的猴子,設計了一套猴票,后來成為翻了兩萬倍的生肖郵票——庚申猴票。他早年的木刻作品阿詩瑪,用泥巴捏出來的酒鬼酒的酒瓶,后來也成為著名的煙酒品牌,甚至根據(jù)他的傳奇經(jīng)歷寫成的文學作品也成了暢銷書。
現(xiàn)在黃永玉抽著雪茄,坐在北京、香港、故鄉(xiāng)鳳凰或者意大利的佛羅倫薩某處住所內(nèi)。全球都他有的住所,都是他自己設計建造的。車庫里放著保時捷911、法拉利、寶馬Z4等車,都是紅色,煙斗有上千個,北京的萬荷堂里養(yǎng)著許多世界名犬。這些濃郁的物質(zhì)生活,對一個80多歲的老人來說,算不算很有酷呢?
黃水玉始終喜歡好玩兒的東西,他把繪畫和寫作也說成是好玩兒的事,而關于什么是藝術的生命力這樣的大話題,他的回答有一種返璞歸真的透徹,他說,“藝術就是讓人高興,讓人沒有距離。”
追老婆時見面第一句話:“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
黃永玉從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追求張梅溪,后來兩個人結為連理,在動蕩的大時代里,共度時艱,顛沛流離,成就了一段相濡以沫的愛情佳話。
十八九歲時的黃水玉來到了江西一個小藝術館里工作,在那里,他碰到了一個美麗大方的廣東姑娘張梅溪。她的天真純樸以及聰明伶俐深深地吸引了他。張的父親是一位很有錢的將軍,她在家庭的熏陶下從小就酷愛藝術和文學。當時有好多人都在追求張梅溪,黃老透露,他在認識妻子張梅溪之前其實很不討好,當時演劇隊里很多女孩子都表示“才不嫁給他”,因為自己平日里不是刻木刻,就是帶只狗去打獵,一點也不討女孩子喜歡。
黃老回憶起第一次見面時自己緊張得老半天才蹦出來一句話來——“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黃老還說自己那個時候并不知道這就是愛情,只是覺得“傻傻的,在一起真好,不在一起就有一點失落”。
他們倆相愛的事傳到張梅溪的父親耳里,將軍將女兒狠狠地教訓了一番,她的家人也沒有一個人同意的,都很反對,他們苦口婆心地勸她不能跟一個流浪漢結婚。但此時張梅溪的心早已被黃永玉的恒心和才情征服。一個人背著家人跑出來找黃永玉。黃的一些文學界、藝術界的朋友都撮合道:“結婚吧,反正她不要回去了?!本瓦@樣,他們在一個小旅館里舉行了一個簡單卻很有意思的婚禮。
1969年秋,黃永玉因為一副“貓頭鷹”的畫,成為全國批黑畫的主角,被送往河北磁縣的五七干校進行長達三年的勞動改造。
黃永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什么事都不在乎。“文革”的時候有一個領導也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就告訴我:“你不能這樣,你要感覺到沉重,要不然我們要找你的?!?/p>
記者:那您怎么裝沉重一點?
黃永玉:裝不像的,我怎么能夠沉重呢?沉重不了。我就想,將來不會是這樣的??隙ú粫沁@樣。要等,要善于等待和忍耐。
記者:我找到那時您寫的一首詩,1970年12月12日在磁縣寫的,《老婆呀,不要哭》。給夫人張梅溪寫的。
黃永玉:那是在農(nóng)場寫的。太久了,三年啊,她不會打發(fā)日子,就太難過了。越是老實忠厚的人越難過,如果這樣她怎么過得了三年?
記者:那您怎么打發(fā)日子呢?
黃永玉:寫詩啊,看辭海,從頭看到尾看了兩遍多。
懷念“比我老的老頭”
俗話說,人老了以后,新的記不住,老的忘不掉。幾年前,為了紀念故去的老朋友,黃永玉整理多年來所寫的文章,出版了散文集《比我老的老頭》。書中記述了錢鐘書、張樂平、李可染、沈從文和好朋友黃苗子、郁風夫婦等許多人的故事,或懷念、或遺憾、或傷感、或啼笑皆非,仿佛這些人都沒有離去,他們都還活在黃永玉的精神世界里。
記者:現(xiàn)在這么多老朋友都不在了,您感到孤獨嗎?
黃永玉:很多年前我寫過一首詩,我說:“我好像躲在炮火連天之后一個沉積的戰(zhàn)壕里面,所有人都不在了,戰(zhàn)友們?nèi)妓拦饬?,我一個人蹲在戰(zhàn)壕里面,我是晚上八九點鐘的月亮,我靜靜地看待人間的事情?!?/p>
其中,郁風是散文集中提及的唯一一位女性,他贊美她,懷念她。說起她,黃老開玩笑地無奈道:“我告訴你,這個人啊,你要跟她在一起你就煩死了,這個人煩極了。”
記者:您為什么這么熱愛她?
黃永玉:經(jīng)歷過這么多的痛苦,忍住了,了不得,比如黃苗子右派了,到東北去勞改,第一張明信片寄來,說他們翻山遇到大雪,好一個北國風光,她哈哈大笑給我看。
記者:在那個經(jīng)歷下能夠笑出來太不簡單了。
黃永玉:她一定在背后哭,怎么笑得出來啊。
記者:很多老朋友已經(jīng)過世了,您最懷念誰?
黃永玉:最懷念的人沒有寫,將來小說里我會寫的。他是在臺灣被槍斃的。他帶我長大,照顧我。他叫王淮。
墓志銘“五個字”:愛、憐憫、感恩
近年來,傾向于寫作的黃永王先后出版了散文集《太陽下的風景》、《火里的鳳凰》,詩集《一路唱回故鄉(xiāng)》等,還有創(chuàng)作了很久的《無愁河的浪蕩漢字》。
黃永玉:我寫文章沒有提綱,想到哪里寫到哪里。當然也有個打算,就是想讓人家看看我們那個時代,是怎么過來的,一個小孩子怎么生長?,F(xiàn)在回想一生,人應該堅韌一點,不要動不動就難過,動不動就痛苦。我的家鄉(xiāng)在鳳凰,我們那里人的性格就是這樣,臨危不懼,這是我很大的本錢。我受過迫害,有時候就想,唉呀,為什么會這樣呢?為什么有這么多人死亡,這么多人受苦,何必呢?很寬大地看待這些事,像菩薩在天上一樣,看蕓蕓眾生。
記者:年輕人怎么能看開這些事情?
黃永玉:不一定要到我這個歲數(shù)才行。你們就是過得太好了,小學、中學、大學,畢業(yè)還分配工作,弄得這么好,很多人就不相信人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多么殘忍的事情。我那個時候孩子們的成長經(jīng)歷,就像沈從文跟我說過的,大時代像個篩子,而且是篩眼很大的篩子。我們這幫青年就像沙子一樣篩來篩去。很多人從眼里漏下去了,剩下粗大一些、耐磨的幾粒留在上面。
記者:所以我常感嘆,你們那么多人,今天看來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三四十年代居然都有緣聚在一起,簡直難以置信。
黃永玉:可是這樣的篩法,浪費了多少生命?歷史決定我們今天的生活,讓我們獲得教訓。所以我活到今天,將來死了以后,如果有碑,上面也只有五個字。
記者:哪五個字?
黃永玉:愛,憐憫,感恩。這五個字,也來自沈從文跟我說過的話。他說一個人,第一是要充滿愛去對待別人。第二,摔倒了爬起來,趕快走,別心疼摔倒的那個坑。第三,永遠抱住自己的業(yè)務不放。我自己的成長中,遇到多少對我好的老前輩,他們幫助我,所以要感恩。而憐憫,是對待那些殘忍的人。
記者:那您已經(jīng)是道了佛的境界了。
靠畫畫養(yǎng)我的文學愛好
黃永玉鐘愛荷花,一有閑暇就去荷塘賞荷畫荷,僅速寫就畫了八千多張。黃永玉因此被稱為“荷癡”。
記者:您涉獵領域廣泛,不僅鉆研木刻、繪畫、雕塑,在詩歌、散文、小說這些文學形式上也觸類旁通、自成一體。寫文章和畫畫相比,哪個比較過癮?
黃永玉:寫文章比較過癮,只要語言夠用就行了。語言沒問題的話,我心里頭儲存這么多年的經(jīng)歷,這么多的人物,寫文章當然舒服了。可是寫文章養(yǎng)不活自己,我還得用畫畫來養(yǎng)我的文學愛好。你說清高,你也得謀生,怎么清高呢?躲在山洞里會餓肚子,當然也有個辦法,假裝住在山里隱居,把山洞弄得很有意思,搞一點古典傳媒技巧手腳引人家來是可以的。
記者:談談您對金錢的看法?
黃永玉:金錢和我的工作比起來,當然是工作重要、藝術重要。我的意思是這樣,藝術給人帶來的快樂和錢不一樣,一心想著錢,你就別畫畫了,畫也畫不好。你認真畫畫,自己會很快樂,好朋友們也會沾染你的快樂,同時這些畫出來反倒能比較賣錢,真的。不然你干脆畫鈔票算了!你快樂嗎?不快樂,而且畫好多鈔票,也換不來幾張真鈔票。認真畫畫,錢來了,你擋都擋不住。
黃永玉對家鄉(xiāng)更是一往情深。近些年他滿世界地走了不少地方,卻始終未曾有一刻忘懷自己的故鄉(xiāng)——美麗的鳳凰城。他認為故鄉(xiāng)是一個人感情的搖籃,它的影響將貫穿人的整個一生;故鄉(xiāng)是自己的被窩,或許它的氣味并不好聞,但卻是自己最熟悉而又無可替代的氣息。他在一首詩中寫道:“……我的血是O型,誰拿去,它對誰都合適。我的心,只有我的心,親愛的故鄉(xiāng),它是你的……”
(何怡薦自《廣州文摘報》)
責編: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