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德國”的德國隊

陸晶靖

2003年6月的一天，德國和冰島在歐洲杯預選賽里互交白卷，主教練沃勒爾坐在場邊等著賽后采訪。曾經(jīng)奪得1974年世界杯的內(nèi)策爾在一邊分析戰(zhàn)術(shù)，沃勒爾沒聽幾句就開罵：“我受夠了這些廢話！”840萬德國人通過電視看到了這一幕，他們都知道這支球隊不改不行了。從1998年開始，德國足球就被馬特烏斯、克林斯曼、基爾斯滕等老將的遲暮時光籠罩，盡管卡恩幫助德國隊在日韓世界杯上打進了決賽，但隊內(nèi)其他人的表現(xiàn)乏善可陳。人們談?wù)撝絹碓奖孔镜摹暗聡鴳?zhàn)車”，好像他們除了強壯的身體和不屈的意志之外什么也沒有了。

列寧曾經(jīng)嘲笑德國人死板不懂何為革命：“就算他們要占領(lǐng)火車站，也要先買站臺票才上月臺。”不過在10年前的7月份，在狼狽地取得了一個世界杯亞軍之后，德國人真的開始尋找通向未來的車票。極大規(guī)模的青訓計劃展開了，從2002/2003賽季開始，全國范圍內(nèi)建立起390個基地，39個青訓專家和1200多名教練在其中工作，共有2.2萬多個天才少年被送到這些基地訓練。從11歲到17歲，各個年齡段的孩子都有。這是世界上最大規(guī)模的足球青訓計劃，德國足協(xié)除了為此每年花掉1000萬歐元以外，還和德甲各大俱樂部也打好了招呼，這些孩子們將優(yōu)先進入他們的第一梯隊。2006年世界杯上，這個計劃初見成效，21歲的施魏因施泰格和波多爾斯基進入了國家隊。如今他們已經(jīng)是德國隊中的領(lǐng)軍人物，施魏因施泰格甚至完成了從中前場隊員到后腰的位置轉(zhuǎn)換，成為如今這支德國隊的攻防樞紐。

德國最著名的足球雜志《踢球者》說，坦克連如今變成了游擊隊。本屆歐洲杯上的德國隊平均年齡只有23.8歲，技術(shù)細膩、攻防轉(zhuǎn)換快速，風格上和皇家馬德里以及巴塞羅那都有相似之處。連貝利都說，看如今這支德國隊踢球是一種享受。這支隊伍的不少主力成員已經(jīng)有過歐洲冠軍的經(jīng)驗：2008年的U19歐洲杯冠軍、2009年的U17和U21歐洲杯冠軍，歷史上第一次有一個國家在兩年內(nèi)拿下了所有歐洲青年錦標賽的冠軍。土耳其裔球員厄齊爾是這三支青年軍中涌現(xiàn)的最耀眼的明星，24歲的他已經(jīng)接替了卡卡成為皇家馬德里進攻端的組織者，德國隊在中前場的靈感也將主要來源于他?？肆炙孤屠辗虺晒Ω淖兞说聡闱虻乃悸罚涂ǘ鲿r代依靠強壯的身體打防守反擊相反，現(xiàn)在的德國隊完全把重點放在了地面?zhèn)髑小＿@樣一種模仿巴西的打法讓世界眼前一亮，德國隊既有強壯的身體，又在傳接球上做到了盡量簡潔和快速。勒夫在接受《踢球者》的采訪時說，這次歐錦賽德國隊將祭出全力進攻的陣型。2010年世界杯上，這支青年軍還可以在面對阿根廷的時候故意收縮打防守反擊，但已經(jīng)知道厲害的其他對手不會這么輕易地送出機會，破密集防守成了第一要務(wù)。勒夫的思路和瓜迪奧拉相似：丟球后立即在對方半場反搶，用中前場球員壓制對方。在防守端，德國隊員的身體條件遠優(yōu)于巴塞羅那隊員，對方如果采用鐵桶陣，伺機長傳找前鋒的戰(zhàn)術(shù)，也不會有很好的效果。

英格蘭在2010年世界杯上吃過這支德國隊的苦頭，當時的主教練卡佩羅抱怨，德國隊都快變成多國部隊了?？寺鍧珊筒ǘ酄査够胁ㄌm血統(tǒng)，厄齊爾是土耳其后裔，赫迪拉有突尼斯血統(tǒng)，戈麥斯是西班牙和德國的混血兒……卡佩羅以為德國人像沙特那樣用金錢買來外籍球員改變國籍為德國效力，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在當時對陣英格蘭的陣容中，只有卡考一個人是18歲后來到德國的，剩下的人都是在德國長大和參加訓練的。卡考沒有入選這次歐洲杯的陣容，也就是說，雖然這看起來是一支多文化混雜的隊伍，但他們確實都是土生土長的德國人。從歷史上看，德國不像英、法、荷蘭那樣有廣闊的殖民地，球隊成員長期以來都是金發(fā)碧眼的白人大個子。1990年世界杯上，沃勒爾還曾經(jīng)用種族歧視的語言刺激荷蘭隊的黑人后衛(wèi)里杰卡爾德。從陣容上也可以看出，如今德國社會對于非德裔的寬容度已經(jīng)到了非常友好的地步?！岸?zhàn)”后德國經(jīng)濟起飛勞動力短缺，從上世紀50年代中期起，德國從土耳其、希臘、西班牙、突尼斯、摩洛哥和前南斯拉夫等國家引進了約1400萬外國工人，其中1100萬在合同期滿后返回了來源國，剩下的300萬人便與德國社會產(chǎn)生了化學反應(yīng)，厄齊爾、赫迪拉等球員已經(jīng)是移民的第三代，隨著德國立法的完善，這些移民不但獲得永久居留許可，在社會福利上也與本土德國人無異。出生于德國北部魯爾區(qū)的厄齊爾說：“我從小就在多文化的氛圍里長大，一起踢球的有德國人也有黎巴嫩、波蘭和土耳其人?！痹陬愃瓶ㄅ辶_這樣的外國人驚嘆條頓戰(zhàn)車已經(jīng)成了多國部隊的時候，德國人自己早就見怪不怪了。波蘭門將什琴斯尼說，波多爾斯基怎么看都像是波蘭人。2008年歐錦賽上，持有德國護照的波多爾斯基代表德國打進波蘭兩球，雖然他沒有做出什么慶祝動作，但依然遭到了波蘭球迷的嫉恨。同樣被嫉恨的還有厄齊爾，土耳其人是德國最大的移民群體，德國足協(xié)也一直把厄齊爾看成種族融合成功的代表，2010年世界杯上德國對陣土耳其的比賽里，土耳其球迷一直在噓厄齊爾。球迷的情感可以理解，但話說回來，不管是波多爾斯基還是厄齊爾，他們都是德國足球訓練體系的產(chǎn)物，是克林斯曼和勒夫這樣的教練把他們帶進了國家隊。

5月31日，德國隊結(jié)束了歐錦賽開幕前的最后一場熱身賽，2比0戰(zhàn)勝了以色列。第二天，德國足協(xié)的諸位高官就帶著主教練勒夫、領(lǐng)隊比埃爾霍夫和隊長拉姆以及在波蘭出生的克洛澤和波多爾斯基參觀了奧斯維辛紀念館。這個舉動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在比賽還沒開始之前，全世界已經(jīng)在為德國人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