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

蔡瀾

從年輕時開始，我一直喜歡看訃聞。名人去世，有大篇幅的圖文并茂的報道，非我所喜；愛看的，是一些默默無聞的人，過著怎樣的一生。

抓到薩達(dá)姆的那一天，大家爭著讀詳情，我卻在訃聞欄中注意到一位名叫Frank Schubert的人走了。他是美國最后一個守?zé)羲娜恕?/p>

他去世時88歲，守?zé)羲亓?6年。守?zé)羲嵌嗝蠢寺囊环N工作！所有詩歌、小說、戲劇都贊頌，但沒有多少人肯做。

枯燥嗎？不見得，他守的是紐約的燈塔，見證了所有輪船出入這個港口。在1973年，一艘貨輪和油船于濃霧中相撞，正是由于他及時報了海警，結(jié)果只有10個船員死亡，6個失蹤，救起了63個人。

在我們的印象之中，所有美國老人都是挺著一個巨大的啤酒肚，但訃聞中，他是一個又瘦又高、面相斯文的人。

當(dāng)然有教養(yǎng)，他在孤寂中讀了無數(shù)本書，其他嗜好也不過是釣釣魚。他從來沒有放過一天的假，他說：“我不要退休，我太愛海了，我太愛我的工作了。”

愛海的人，可以當(dāng)船員、漁夫，但這些工作都是動的；如果愛靜，有什么好過當(dāng)守?zé)羲娜四兀?/p>

燈塔由燃油到用電，一切自動化了，但那耀目的燈泡壞了還是需要人來換。不過當(dāng)今有人造衛(wèi)星導(dǎo)航，燈塔只能做明信片的背景了。

站在舞臺上，被千萬盞燈光照耀和死守著一盞燈，都同樣要過。人生，看你如何選擇和被命運(yùn)安排罷了。

他說過：“我每天看燦爛的黎明和日落，背后還有無數(shù)的曼哈頓的燈火，一生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