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我有一個朋友／肖遙

《金瓶梅》里應(yīng)伯爵問西門慶：“明日喬家那頭幾位人來?”西門慶道：“有他家做皇親的五太太。明日我又不在家，早晨從廟中上元醮，又是府里周菊軒那里請吃酒?！边@個回答驢頭不對馬嘴：喬家諸位人等統(tǒng)統(tǒng)略去不提，只說了一個皇親五太太，下面急轉(zhuǎn)彎拐到去周守備那兒吃酒的話題上了。

這就對了。西門大官人本來就不是搭腔，人家答的是腔調(diào)——話題的重點是“我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朋友”。

以前酒場上，最經(jīng)典的是當(dāng)眾打電話扯著嗓子喊：“咱們的生意咋樣了?那一個億什么時候到賬啊?”已經(jīng)太此地?zé)o銀太老土了?；蛘呒傺b和某導(dǎo)演很鐵：“你還在巴黎拍片兒呢?啊，我這兒有個女孩，挺適合你片子的，回來安排見一下啊……”如今這些都不興了。如今江湖飯局上人多用“我有一個朋友”做開場白。

比如上酒的時候，有人就說了：“嗨，你們愛喝紅酒啊，我有個朋友在新疆收購了個葡萄園，自己種葡萄，絕不用殺蟲劑化肥，回頭請大家喝自釀的純天然葡萄酒?！绷硪粋€人接上話茬：“我一個朋友還說想收購葡萄園呢，回頭去新疆幫他尋摸一個?！庇腥司徒釉捳f：“房價誰曉得還降不，資金閑著也是閑著，干脆組團去新疆收購葡萄園好了!”吹牛進入了白熱化階段，經(jīng)商的侃去新疆購果園、去西藏登玉珠峰，當(dāng)官的談玩文化出詩集，真的詩人眼看著他們都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了，啪啪啪地甩出幾包名牌香煙，一看，上面赫然印著：燃一支煙／上面寫著你的名字／把她，吸進肺里——阿寶專享。那個叫阿寶的笑道：“我有個朋友開煙廠，你們誰需要我叫他給印!”

熱鬧吧?難怪一個哥們兒出國幾年鬧著要回來，唯一的理由是“不熱鬧”，外國土老帽太認(rèn)死理。

不過這事也要量力而行。有次在一家煙熏火燎的羊肉泡饃館子，鬧哄哄的人聲里只聽到有人說：“我這個朋友啊，他家里有7套房產(chǎn)!”回頭一看，后面一個文藝范兒的小青年在幫他哥們兒泡妞。文藝哥又說：“我平時在他家上網(wǎng)用WI—FI還挺快，他們小區(qū)又有一個腦殘的忘了設(shè)密碼?！薄?套房產(chǎn)”不好意思了：“人家最近又設(shè)密碼了……你說，我去敲隔壁的門，問他家電腦密碼是多少，人給說不?”

我也有個朋友，是傳說中的“2B青年”，泡妞頗為豪邁。直接買一把蘭博基尼車鑰匙配一個Burberry鑰匙鏈，到酒吧往吧臺上不經(jīng)意地一甩，妞就不經(jīng)意地湊過來了……最后，妞說那咱開車走吧?青年說：“現(xiàn)在警察抓酒駕很厲害，我有個朋友高曉松你聽說過吧?不是才從里面出來嘛。做人要謹(jǐn)慎——還是打的吧?！?/p>

住進電影里

電影里的房子，常常令我糊涂。不論是在大蕭條時期、金融危機中，還是在個人生活最動蕩的時候，電影中的主人公，總能及時地找到一處房子，不問價錢地住進去。

《天使愛美麗》的主人公，不過是個咖啡館女侍，照樣住著大房子，而且有余力幫助別人?！杜c敵共眠》里的朱麗婭·羅伯茨，為逃避有著嚴(yán)重暴力傾向的丈夫，詐死逃到一個小鎮(zhèn)上。為制造自己遭遇意外的假象，她連衣服也沒帶出來一身，手上的戒指都抹下來丟進馬桶里，更別提現(xiàn)金信用卡，可她就是能及時找到一份小鎮(zhèn)圖書管理員的工作，并憑借其工資，租了一所獨立的大房子，那房子還帶著一個大花園。她帶著新生活的喜悅，跑到園子里去剪玫瑰花，由此認(rèn)識了新男友，一起合伙把找上門來的前夫給殺死了?！杜c敵共眠》看過這么多年，別的情節(jié)我都不大記得，惟獨那房子，我耿耿于懷了好多年。

《六人行》中的房子則稍具現(xiàn)實意義，也代表了當(dāng)前大多數(shù)買不起房的30歲左右年輕人的狀況，因為莫妮卡住的是長輩留下來的房子(產(chǎn)權(quán)狀況并沒有做明確說明)，而且是和瑞秋分擔(dān)房子的費用。其實，以那房子的地段——中央公園附近，估計各項開支也少不了，以莫妮卡和瑞秋長期沒有固定工作而且屢次失業(yè)的狀況來看，是否負(fù)擔(dān)得起也是可以打個問號的。但《六人行》能夠播出10年，或許說明這種生活狀況還是行得通的，而且兩個女主人公都那么漂亮，漂亮女人總是比較有辦法的，對此，觀眾很愿意想得通。

法國人和美國人的住房狀況，跟我們畢竟有隔膜，很容易把我們糊弄過去，而這樣的情況一旦被套到我們自己的電影里，就成了笑話?！稇賽壑械膶氊悺防锏狞S覺，做著普通職員的工作，卻在北京這樣居大不易的地方，住著那么大的房子，后來干脆學(xué)798的藝術(shù)家，和周迅搬到廠房里去住，簡直令人瞠目結(jié)舌。編導(dǎo)一定以為，中國廣大外省觀眾心目中的北京，一定隔膜、遼遠而且神秘，猶如瑪雅古國，或者上世紀(jì)初的巴黎。

不過，也是因為，電影是對我們現(xiàn)實生活的一種提升，它如果有痛苦，也都是被提升了的痛苦，而不是錙銖必較賬目清晰的。就好像，每次當(dāng)我們把臉湊到鏡子面前，其實都希望看到的是林青霞或者金城武。電影就是這面鏡子。

上世紀(jì)90年代，有首很流行的歌叫《住在愛里》，喬羽先生調(diào)侃說，這首歌“替13億人解決了住房問題”，但相較于住進愛里，更好的解決方案，是住進電影里。

我的2012：漂流與穿越

我家住在江邊，我常溜達到江邊去看船，裝煤的、裝沙的、裝木頭的、裝啤酒的……看得興趣盎然；回家后我站在陽臺上看遠方，那水天一色的地方總是讓我心動。長江啊你怎么那么長，遠方啊你到底有多遠，年輕時落下的文青的病根一發(fā)作，就幻想著有那么一條船，能帶我去更遠的地方。這其實是個從沒跟人說過的隱秘愿望，因為不能實現(xiàn)且會被人嘲笑。卻不料有次在酒桌上遇上了個船老板，說：“那還不容易么，我的船上生活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只要給你整張床出來就行，長江沿岸的城市你隨便挑，想到哪就到哪，想漂幾天就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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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心里老想著這事，想要帶一只望遠鏡、一條煙、一箱酒、一把帆布椅……我翹著二郎腿坐在船頭，脖子上掛著望遠鏡，抽著煙喝著酒，看著江水被船頭劃開的樣子，看著遠方一點一點地變成近處…”我一想到這里就激動得有點想哭了。萬一要是在晚上，我恰好喝多了，又恰好看到了李白曾看過的月光，我一感動一頭跳下去……那也比在充斥著PM2，5的空氣里慢性中毒好。2012，我一定得把這事給辦了。

江上漂流雖好，但長時間打發(fā)時光還得靠讀書。我有套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獎作家全集，臺灣版的，選的是從首屆到1982年獲獎作家的作品，共79位，青灰色書皮，幾十本，放在書架上占兩大格。我一看到這套書就生氣，因為這是我近20年前花重金買的，特地找了輛三輪才把這些書運回家的，但這么長時間了一直沒讀，這就像老是把錢放家里而不用一樣地愚蠢。

因此，2012年，我準(zhǔn)備啥書也不讀，就專門讀這套書，我還為這個讀書計劃命了名，叫“穿越諾貝爾長廊”。我相信我一定讀不完，一是這書不好讀，它是豎排的繁體字，有些字要連猜帶蒙，而且搞不好就把兩行給讀串了，因此讀起來速度會很慢；二是讀書畢竟是件需要靜心的事，

而像我這樣生活失敗、老是怒氣沖沖的人是很難靜心的，總之是能讀多少就讀多少吧。

尋常人的平凡人生，其實跟拉磨的驢差不多，昨天跟今天沒什么不同，去年跟今年也沒什么不同，但人終究不是驢，總有些逃離驢樣生活的愿望。我的2012，在日常生活之外，再行幾百里水路，讀幾百萬字書，就是這樣。

外遇指南

人家都說，看美劇的人，不相信婚姻。其實不光美劇，國產(chǎn)劇、臺灣偶像劇、TVB……全都在打外遇牌。最近泰國片很火。泰國喜歡拍鬼片，不講外遇故事，有人分析，佛國果然境界不一般。但是，杜蕾斯的一項針對全球36個國家和地區(qū)的2.9萬名男女的訪問，得出的結(jié)論是：泰國男性“外遇指數(shù)”最高，韓國次之。

大人老看這些劇，難怪小朋友耳濡目染。生物課上，老師提問：“父母都不患這種遺傳病，孩子卻患病，那么最有可能發(fā)生了什么?”標(biāo)準(zhǔn)答案是“基因突變”。但是，后排陰暗角落里卻響起了低沉卻清晰的變聲期男聲：“外遇?！蔽?歲的兒子發(fā)現(xiàn)，他每次說結(jié)婚照上的媽媽是阿姨，大人們便會很興奮，于是他一見冷場，就會跳出來指著我們墻上的相片大喊“阿姨”。他也很愛問別人：“我長得像鄰居嗎?”

所以，現(xiàn)在這個世道，好老公的標(biāo)準(zhǔn)不但是帶得出去，還要帶得回來。邪惡的李敖在綜藝節(jié)目里教女人如何從生理上發(fā)現(xiàn)老公的花心。有人總結(jié)說：“男人有外遇會越來越忙，女人有外遇，做的菜會越來越成。”還有人做了柱形圖，揭示女人懷孕周期和男人外遇概率的關(guān)系。

記得馮鞏和江珊演過的一部電影里，馮鞏執(zhí)行秘密任務(wù)幾天不回家，江珊以為他在外面搞花頭，準(zhǔn)備修理他。誰知馮鞏一到家，蓬頭垢面，第一句話：“給我煮碗面吃?！睅酌腌娋蛯⒚嫱胍娏说?。江珊一下子哭著抱住馮鞏：“你餓成這樣，你在外面肯定沒有女人!”

我有個女友，懷疑老公有外遇，苦于一直沒有證據(jù)。后來趁他洗澡，偷偷把他手機上自己的名字改成12520，然后給他發(fā)了條短信：“回復(fù)男姓名女姓名(如謝霆鋒配張柏芝)，馬上揭秘你和意中人的緣分指數(shù)，找到命中真愛!僅收取普通短信費[飛信對對碰]。”第二天，她順利地知道了小三姓名。

網(wǎng)上有段子，講的是各地女人面對老公外遇的反應(yīng)。山西老婆是摞起袖子下廚房，給自己做了一斤湯面外加10個燒餅，并且一頓就消滅掉，吃完以后，摸著圓滾滾的肚皮，倒在床上放聲大哭：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啊?依爾呦……結(jié)果老公并沒有因為外遇離婚，半年后卻因為老婆太胖而提出離婚；湖南老婆是兩把菜刀磨得雪亮，前胸后背各掖一把，決定跟老公攤牌，心說：哼哼!不是魚死，就是網(wǎng)破。后來老公就乖乖回家了……

我特地關(guān)心了一下上海女人。說是上海老婆一夜未睡，第二天去做了個美容，順便到情趣商店買了套性感內(nèi)衣。晚上在家準(zhǔn)備了一頓燭光晚餐，一共花費400元。老公晚上回家看見美麗性感的老婆，無比驚訝，深悔自己有眼無珠，并發(fā)誓一輩子不會讓老婆離開自己。一周后，老婆給雜志寫了一篇《我怎樣留住了我花心的老公》，稿費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