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請?zhí)善?/h1>
2012-05-14 10:34舒堯
飛言情B 2012年1期
舒堯
一
崔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最近崔夫人很忙。
他們府里的少主子生著一副好皮相，膚白眸黑，眉目間總透著些邪魅和玩世不恭。
老主子臨去之前，擔(dān)憂著他這獨(dú)苗已到了娶妻的年歲，卻沒見他對哪家姑娘有意思，便擅自做主，給他選了淮城第一鹽商夏如光的三女兒夏之馥。
少主子崔昀雖面上沒顯露，心底下也是有幾分不滿的。礙于家里老頭子的面上，卻也沒說什么。
新婚燕爾，崔府上上下下還沉浸在喜氣之中，心愿已了的崔老爺子就咽了氣。
崔昀自幼喪母，崔老爺子也沒再續(xù)鉉，更無妾室，自此崔府便由這少主子掌管。
崔昀天資聰穎，府里事務(wù)、官商場上打理得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對待府?nèi)的下人們也和和氣氣。
偏偏就對那父母之言媒妁之意娶進(jìn)門的夏府千金不冷不熱，甚至有時還極其刻薄。
這夏府的三小姐夏之馥雖算不上什么艷絕天下，但生得玲瓏有致，五官細(xì)致，一雙杏眼秋波漣漣，也是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她似乎并不在意崔昀態(tài)度惡劣，貼身丫頭珠兒替她抱不平，她只輕揮手，一臉毫不在意地說：“別到外面去勾三搭四就好了，面子問題?！?/p>
所以當(dāng)珠兒面色焦急地闖進(jìn)屋內(nèi)，顧不得禮節(jié)張口就喊“老爺在外面跟那林府的千金”的時候，手中的茶盞滑落，碎了一地。
芊芊玉指沒了那故作柔弱，緊緊地捏在一起，又猛地錘在一旁的黃花梨木茶幾上。
茶幾登時散架。
珠兒在目瞪口呆中才忽然想起，她們家小姐自幼習(xí)武，怪力無窮。
夏之馥柳眉倒豎，薄唇微微發(fā)白：“帶我過去！”
崔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最近老爺忙著出墻，夫人忙著捉奸。
崔府上上下下才知道，他們的夫人雖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卻自幼習(xí)武，還有些……彪悍。
“帶我過去！”
又是一聲中氣十足滿是憤懣的吼聲，就見崔夫人提著裙子大跨步?jīng)_出府門。
這已經(jīng)是第六次了。
在庭院里掃地的家丁崔二搖著頭，目送著夫人的身影遠(yuǎn)去。
還記得老爺?shù)谝淮纬鰤?，是那林府的千金?/p>
夫人把林府鬧得雞飛狗跳，聽說那時她長袖翻飛，竟把院落里的假山石削飛砸進(jìn)那千金的閨房。
為了重修小姐閨房，林老爺請了七八個大漢，一起想把那巨石移開，一群肌肉猛男都累趴在地上了，卻動不了分毫，想砸碎，卻也徒勞無功。
林老爺這才想起這奇石是修大院時就已經(jīng)存在的，原本當(dāng)初要移除也費(fèi)了一番功夫，但仍未果。
最后林老爺還得灰著臉親自登門來謝罪，說些小女不知廉恥等話，夫人才親自過去幫他把那巨石打回原位。
第二次是攜家眷來淮城視察的顧太守千金，夫人當(dāng)著那小姐的面，只一盞茶的工夫就把顧太守說得心花怒放紅光滿面，爽朗一笑，顧小姐就被她娘家的哥哥娶入了門。
第三次是城南微雨齋的寡婦，夫人把一微雨齋愣是弄成了暴雨齋。
第四次……
崔二搖頭，不知這一回，老爺又勾搭上哪家姑娘了。
這一回是醉風(fēng)樓，珠兒的線報(bào)是崔昀請了臨城出了名的花魁尤凝兒在那兒飲酒作樂。
到了醉風(fēng)樓，略整衣衫，打發(fā)一臉憂慮跟在身后的珠兒回府，然后就徑直走了進(jìn)去。
小二一見這面帶煞氣聞名全城的美人兒，臉就垮成個小苦瓜：“崔……崔夫人……”
“崔昀在哪兒？”
“哎喲……崔夫人……崔老爺在東邊那廂房……哎哎哎……崔夫人……您……”
夏之馥頭也不回地就上了樓。身后的小兒急得直跳腳，左顧右盼希望天降神兵。
推開那廂房的門，果真崔昀在里面。那妖嬈媚氣的女子想必就是尤凝兒。還有一個男子。
夏之馥忽然就消了點(diǎn)氣。
一襲白衣，素雅卻散發(fā)著一種天生的貴氣，面目俊朗，眸若星子，那男子正含笑地望著忽然闖入的自己。
夏之馥臉有些發(fā)燙。
“喲！這就是崔公子那出了名的夫人嗎？”尤凝兒媚眼微轉(zhuǎn)，她打量了一眼夏之馥，含著些輕蔑的笑意，尖尖玉指覆上崔昀放在酒席上的手，“崔公子好福氣啊，哪像凝兒，無依無靠……”
夏之馥的火氣噌的一下又上來了。
崔昀這家伙，竟毫不躲閃，還彎著眉眼柔情似水地望著那尤凝兒！
一點(diǎn)面子都不給我！
夏之馥忽然有些心冷，也膩了吵鬧。
她冷哼一聲：“既是這樣，便讓你那位崔公子贖了你，然后回去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入門，他家不缺這幾個錢。”
話畢，她狠狠地剮了一眼崔昀，夏之馥轉(zhuǎn)身離去。
崔昀眉頭輕挑，眼底有些不解。
往日她必大鬧一番，跳著叫著要回娘家，然后把這醉風(fēng)樓拆得只剩一個支架。
今兒個竟說要他把尤凝兒給贖回去。
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失落感，頓感索然無味。他默不作聲地抽開手，抬頭正欲開口：“王……”
這才發(fā)覺對面的人早已追隨自己的娘子而去。
黑沉的眸子里不知何時多了些許陰霾。
舉起杯盞，將那辛辣的酒一飲而盡。
夏之馥出了酒樓沒幾步就發(fā)覺了身后有人尾隨。
她有些惱怒地回頭，卻對上了一雙燦若晨星的眸子。
“在下白清旭?！蹦侨宋⑽㈩h首，帶著笑意望著她。
“民婦見過旭王爺。”夏之馥不卑不亢地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打算離去。
“慢著?！卑浊逍衩ι焓秩ダ?，夏之馥輕擺衣袖躲了過去，待抬頭，早已沒了夏之馥的影子。
旭王爺?shù)托σ宦?，眉眼間是無限的溫柔。
“果然是你啊……”
二
崔府上下雞飛狗跳，只有老爺崔昀像是什么事都沒有。
下人們都憂慮重重，管家崔伯和珠兒更是日日長吁短嘆。
他們的夫人離家出走杳無音訊已經(jīng)三日了。
珠兒借著回去給小姐帶些東西的名義回了趟夏府，夏之馥也并未回去。
夫人平時待他們不薄，這年頭有那么和善的主子是福分，雖然老爺也是和和氣氣的，卻總有些壓迫感，夫人卻是真正的和善，雖然因?yàn)槔蠣敺N種不忠行為總是爆炸，但并未為難下人，拿他們出氣。
這會兒，珠兒正跟崔伯在廊子外頭抹眼淚。
“夫人平日待我們不薄，這會兒怎么忽然就出走了呢？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錯……”
“小姐留了這書信，必定是去哪個故人那兒散心了，嗚嗚嗚，小姐竟撇下我們不管不顧了……”
那“故人”二字咬字故意加重了點(diǎn)。
珠兒和崔伯這音量掐得剛好，哭得卻嚶嚶嗚嗚做作得緊，悉數(shù)全灌入了在房內(nèi)休憩的崔昀耳內(nèi)。
崔昀近日被那尤凝兒纏得緊，膩得慌，生意場上也出了點(diǎn)差錯，雖沒什么大礙，但也煩躁。
這會兒崔伯、珠兒那明擺著是哭給他聽的話兒也入了耳。
崔昀放在案上的手猛然握拳。
眼底陰霾深重。
故人？
那旭王爺，有三日沒來找自己了。聽說也是不知蹤影。
房內(nèi)傳來一陣筆硯落地的聲音，接著崔昀便面色陰沉地沖出房間，消失在走廊的轉(zhuǎn)角處。
珠兒驚得面如土色，崔伯淡然一笑。
“看來……我們少主子也并非無情之人……”
夏之馥哭喪著臉趴在那竹竿制成的方桌上，淚眼汪汪地看著眼前的人。
“怎么，不過被那崔昀欺負(fù)了，就這么沒出息？”那人含笑，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門兒，“你可是那大宅院里的崔夫人呢，平日的那股勁兒去哪兒了，怎么變得跟個小孩子似的？”
“二姐……”夏之馥委屈地嘟著嘴，“你也知道，我那是不得已裝出來的……”
夏之馨被小妹那表情逗得撲哧一笑：“你也該長大了，應(yīng)該知道相公就是我們女人一生唯一的依靠，不可胡鬧。”
“我不管啦！”夏之馥腳一跺，直起身來，“那該死的白眼兒狼，不知中了什么邪，最近整日出去拈花惹草，太不給我面子了！”
“哦？”夏之馨表情有些凝滯，“你也只是覺得……不給面子？”
“可不是嗎……我也知他當(dāng)初是因父母之命不可違才娶了我，我何嘗不是呢？如若不是許給了他……我興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等到了小白……”夏之馥的表情漸漸淡下來，卻有些傷感，“我也不求能跟他恩愛一生，但至少給我留點(diǎn)顏面??！”
“馥兒……你不曾愛過他？”夏之馨有些詫異。
夏之馥一頓。
她有些迷茫地望著夏之馨：“愛？我不懂那是什么感覺。”
夏之馨愣了愣，忽然笑了起來：“呵呵——傻馥兒，你也不小了，怎么還這么笨笨傻傻的呢？”
“姐姐你才笨傻呢！”夏之馥不滿地瞪著她，“姐姐也真是的，姐夫過世都有三年了，也不考慮一下自己日后的依靠，獨(dú)自一人搬進(jìn)這翠竹林來，爹爹娘親都很擔(dān)心呢。”
夏之馨淡然一笑，清秀溫婉的面容上似有些眷戀的表情：“君羽一走，我便再無可依靠的人，只是我知道，他必定會一直守護(hù)著我?！?/p>
“姐姐，你在說什么傻話……姐夫都走了，怎么守護(hù)你呀……”
夏之馥眼眶有些泛紅。
“傻丫頭，你現(xiàn)在還不懂?！?/p>
夏之馨長嘆一聲，目光緩緩地落在夏之馥腰間掛著的一塊翠色美玉上。
“馥兒，你終究還是會明白的。我傳了書信到崔府，這會兒他們派的人該來了?！?/p>
門外忽然響起一記溫和男聲，卻并不是崔昀的聲音。
“恭候多時了?！?/p>
夏之馥一驚，自己竟未察覺有人靠近姐姐的竹樓。
她回頭望向門口。
珠簾被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撩起，露出一襲白衣與白清旭一張俊美容顏。
“旭王爺？”夏之馥驚得跳了起來。
夏之馨似有些困惑，只是轉(zhuǎn)瞬即逝，起身，語氣間并未有何恭謙之意：“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民婦寒舍有何貴干？”
“我截了馨姑娘的書信，來接馥姑娘回城。”白清旭笑得無害，夏之馥卻莫名地有些臉紅了。
“馥兒乃有夫之婦，要接，恐怕也得是崔府派人來接吧？”
“想必馨姑娘也知道，我和馥兒是舊識?！卑浊逍褡旖俏P(yáng)，“若只是敘敘舊，恐也無妨吧？”
“舊識……”夏之馥皺皺眉，自己在之前似乎并未見過這王爺。
夏之馨沉吟了一會兒，目光不經(jīng)意地落在窗外竹林的某一處，便輕笑起來：“也罷也罷，若是王爺，我信得過?！?/p>
“這便是了?！卑浊逍裆斐鍪郑梆ス媚?，請?！?/p>
翠竹林內(nèi)。
崔昀目光狠狠地落在竹樓內(nèi)的某兩人身上，臉色極其難看。
他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三
最近崔府沉浸在一種詭異的陰沉氣氛中。
自從那日少主子出了門，不知去向一天后回來，便帶著一股恐怖的陰沉籠罩了崔府。
崔伯和珠兒都發(fā)現(xiàn)，自那日起，只要有誰提起夏之馥，崔昀便會莫名地大發(fā)一通火。
難不成，這回是小姐出墻被老爺捉著了？珠兒和崔伯交換著眼神。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啊……崔伯捻著胡子若有所思。
“咳咳——”
珠兒和崔伯噼里啪啦的眼神電波交流被陰霾之氣打斷，崔昀面色不善地立在他們身后。
崔伯覺得脊背發(fā)涼，頭也不回，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落荒而逃，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KAO！這老不死的平日不是說自己腿腳不好嗎，這會兒跑得比兔子還快。
珠兒臉都青了，慢慢地回身，磕磕巴巴地開口道：“老、老爺……”
“去旭王府，接你們家小姐回府！”
崔昀捏著拳，甩袖而去。
珠兒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剛剛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崔昀面露殺氣不說，身后似乎還出現(xiàn)了一只黑色的面目猙獰的巨獸，只一瞬間就消失了。
事后夏之馥聽珠兒添油加醋地描述，嗤之以鼻：“那不過是習(xí)武之人的氣罷了，你心理作用就把它看成什么巨獸了?！?/p>
等等……旭王府？小姐在旭王府？
咱家小姐終于也不耐寂寞出墻了嗎？
當(dāng)然，等珠兒跟隨著旭王府的小廝來到王府后花園的時候，就不這么想了。
隨著熟悉的石碎樹倒的巨響，珠兒終于明白為什么帶自己來的那小廝會那么一臉不情愿加驚恐。
只見自家小姐跟孫猴子一樣靈活輕盈地躍上院內(nèi)唯一一塊完整的假山石上，一屁股坐下來，挑釁地看著灰頭土臉的白清旭。
旭王爺一襲白衣上沾了不少落葉和土灰，俊美的容顏似乎也帶著些傷痕。
早知旭王爺武功蓋世，看著旭王爺那一臉的無奈，想必是自家小姐又耍詐了。
珠兒看著一片狼藉的花園，一身冷汗，連忙向夏之馥坐著的那塊假山石撲去：“小姐別坐在那么高的地方啊，?！?/p>
那塊假山石看似無損，卻已然有了一道道斷痕，珠兒這一撲，那斷痕便裂開，自然殃及在假山石上的夏之馥。
夏之馥措手不及，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子便向后猛地一傾，失了平衡一頭栽下來。
珠兒呆在了那兒。
“危險(xiǎn)！”
白清旭眉頭一皺，正欲飛身而上，一把折扇卻不知從何處直直地打向他的胸口，他下意識地躲閃，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頭望向夏之馥的方向：“馥兒！”
描金紫衣，黑發(fā)飛散。
面容邪魅的男子早已抱住嚇得閉上眼睛的夏之馥，黑色的眸子里帶著他自己都不曾發(fā)覺的擔(dān)憂和一絲怒氣。
“老爺？！”珠兒驚得下巴都差點(diǎn)脫臼。
剛剛她一定是眼花了！眼花了！崔昀抱著小姐的時候，表情似乎……很溫柔？
絕對是眼花了！下一秒鐘，珠兒就肯定了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
崔昀雙腳落地，剛站穩(wěn)，抱著夏之馥的手就松開了。
砰！
夏之馥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姐！”珠兒驚叫著奔向自家親愛的小姐。
崔昀陰沉著臉轉(zhuǎn)身說：“跟我回府！”
四
夏之馥趴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哎，珠兒，你說那白眼兒狼是怎么知道我在旭王府的？”
珠兒在給夏之馥擦藥，一下一下地把那淡黃色的藥膏抹開：“大概是聽誰說了吧?！?/p>
“不對呀，我去的時候明明是深夜……嗷嗷嗷！死蹄子你下手輕點(diǎn)呀！疼??！”
“深夜！”珠兒眼珠子瞪得比銅鈴大，“小姐你真跟那王爺……”
“去！白清旭是什么貨色，不過就是臉長得好看點(diǎn)，武功一般般，我怎么可能跟他呢？”夏之馥翻了個白眼。
“哦……”珠兒一臉的八卦一下褪了色，失望地耷拉著腦袋。
“我說這白眼兒狼也可恨，那么討厭我就別救我，還把我撂地上……哎哎哎！疼啊！死蹄子你輕點(diǎn)呀！疼……你看你看……現(xiàn)在好了吧……害得我閃了腰，嘖，也忒不是爺們兒了！”
珠兒只覺得一陣寒意從四處襲來，她看見已站在門外正欲踏進(jìn)來的崔昀臉一黑，轉(zhuǎn)身離去。
“小姐……剛才老爺在門外……”
“哦？那該死的白眼兒狼還敢來看我笑話！”夏之馥咬牙切齒地道，“要是可以，我真想休了他！”
“噓——”珠兒一把捂住夏之馥的嘴，“老爺還沒走遠(yuǎn)呢……”
撥開珠兒的手，剛想說什么的夏之馥咂巴了一下嘴，一頭黑線：“死蹄子，你居然用抹藥的手捂本小姐的嘴！”
傷好得差不多了，夏之馥便下床在花園里各處逛。
對著她，崔昀還是那張死人臉，她也見怪不怪地懶得答理他。
今兒個逛著逛著，她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那白清旭口中所說“舊識”一事。
照那日姐姐的反應(yīng)，似乎也默認(rèn)了這一事。
為啥她自己就記不得了呢？
正好閑得無聊，夏之馥跟打了雞血似的，一溜煙地向目標(biāo)奔去，一把抱住了正靠在回廊欄桿上發(fā)呆的珠兒：“珠兒——”
那聲音之甜膩之做作，生生把珠兒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小、小姐，你怎么了？”
“陪人家出一趟門嘛！”
珠兒汗毛倒豎，但還是頗為鎮(zhèn)靜地咽了口唾沫，“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了嘛?！?/p>
等走到了街上，看著那越來越熟悉的路線，珠兒便開始放慢腳步，慢慢后退，等她轉(zhuǎn)身打算溜之大吉的時候，一只纖纖玉手輕輕地拎住了她的耳朵。
“珠兒——”
珠兒聲淚俱下，好不令人憐惜：“小姐喲……”
“嗯，我在。”
珠兒抱著街牌坊下的石獅子，死活不肯挪步：“小姐啊……你放過奴婢吧……奴婢不要去……”
周圍圍觀黨、回頭黨越來越多，夏之馥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她提起裙擺露出那精巧的繡花鞋，輕輕一腳踢向珠兒的屁股：“小蹄子，別鬧了，不就是去個旭王府，你有必要這么抵觸??？”
“老爺知道后會殺了我的……”珠兒委屈地揉揉屁股，一把鼻涕一把淚眼的。
“關(guān)他……什么事?！币幌氲酱揸谰兔盎?，差點(diǎn)要爆粗口的夏之馥及時改口，挑眉瞪著珠兒，“走！”
見小姐面色越來越差，珠兒識趣地起身，灰頭土臉地跟在她身后，心內(nèi)各種糾結(jié)郁悶。
幾乎是大搖大擺地就進(jìn)了王府，繞到了后花園，看著煥然一新的的假山、水、花草樹木，夏之馥大嘆王府花匠就是效率高。
眼尖地瞅見白清旭失神地望著庭院角落里的一株桃樹，夏之馥示意珠兒在一旁站著，自個兒屏氣凝神悄悄靠近。
白清旭并未察覺，只是淺嘆一聲，喃喃地念著：“馥兒……”
夏之馥一驚，一口氣沒上來，愣是給嗆著了，蹲在地上猛咳起來。
一邊咳得滿臉通紅，大腦卻在飛速運(yùn)轉(zhuǎn)。
這白清旭莫非暗戀自己多年，或者有一個他暗戀多年的女子跟自己同名？
不過……他這一聲“馥兒”，倒是覺得熟悉得緊。
忽然，她感到一只手輕輕地落下，拍打著她的背，替她順氣：“怎么回事，嗆著了？”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白清旭那含笑面容，似還有一絲心疼。
“還不是……”忽然臉上發(fā)燙，夏之馥把后半句話咽到肚子里，只把一雙含著淚的眼睛瞪著他。
白清旭倒吸一口氣。
兩個人的臉離得如此之近，他清晰地看見面前佳人那微帶潮紅的臉，還有那雙清澈的眸子，長長的睫毛上還帶著星碎淚花。心不覺一動。又湊近了點(diǎn)。
總覺得不妙的珠兒連忙清了清嗓子：“王爺……小姐……”
白清旭猛地驚醒，糟了，剛才差點(diǎn)……
夏之馥則是咬著下嘴唇，疑似害羞地低頭起身。
看著這兩人如夢初醒的樣子，珠兒有種自己很殺風(fēng)景很壞氣氛的感覺，頓時有些委屈。
“小姐……”
五
最后夏之馥逃也似的離開了旭王府。
回到崔府內(nèi)，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厲害。
奇怪了，從來沒有這種情況，難不成她喜歡這個王爺？夏之馥瞬間被自己的想法給嚇著了，她有些哆嗦地問珠兒：“珠兒……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
“??？”珠兒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想了想，目光觸及一個身影，面色微紅起來，“就是當(dāng)你看著他的時候臉會發(fā)燙……”
“啊——”夏之馥的心咯噔了一下。
“心跳會加速……”珠兒的目光柔和沉醉起來。
“啊——”夏之馥想要咬舌自盡了。
那身影在回廊轉(zhuǎn)角處消失了，珠兒眉頭微蹙。
“看不到他的時候……會焦急，會想他……”
“……”
哎，這個癥狀貌似沒有。夏之馥長舒一口氣，看來也沒有怎么喜歡嘛。頓覺一身輕松的夏之馥目光瞟向珠兒，見她一臉春心蕩漾狀，大驚。
“哎，你不會喜歡那個崔二吧？”
剛才家丁崔二就站在珠兒目光所至之地。
珠兒羞得滿臉緋紅，直跳著說道：“我的小姐喲！你不要喊得那么大聲啦！”
用晚膳的時候，崔昀竟然出現(xiàn)了。
夏之馥像見鬼一樣地盯著他，一口米飯差點(diǎn)掉出來。
待崔昀在她面前坐下，她才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地抱著飯碗向后挪了挪。
丫的，怎么回事，夏之馥各種憂郁。
自己入門來同桌吃飯是沒有過的，唯一一次同床睡還是洞房花燭夜那晚，她小心臟怦怦怦地猛跳，這廝連她的蓋頭都不掀，衣服不脫，鞋子一蹬，上了床倒頭就睡。
這會兒怎么這么平靜地坐在自己面前，端著飯碗，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夏之馥只覺得這一頓飯味如嚼蠟。
她隨意地扒拉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偷偷地抬頭瞄了一眼崔昀，他的目光竟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夏之馥幾乎要驚叫起來，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她默默地放下飯碗，起身欲逃。
“吃飽了？”
崔昀一句不冷不熱的話像是定身咒，把夏之馥定在了原地。
“嗯。”
不知道該做何回答的夏之馥咬著唇哼了一聲。
“看著我你很難下咽？”
“嗯……啊，沒有。”夏之馥差點(diǎn)咬到舌頭。
“坐下?！?/p>
夏之馥乖乖地坐下來，低著頭，不知為何，就是不敢正視崔昀。
冗長的沉默。崔昀放下飯碗。
“找到了過去的情郎，心思便留不住了？”崔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本是想好好兒談?wù)劦模稍捯怀隹?，口氣卻帶上了譏諷。
“??？”夏之馥錯愕地抬頭，對上崔昀的目光卻如觸電般，又垂了下去。
看著她這副樣子，崔昀只覺得胸中有團(tuán)烈火在燒，燒得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他狠狠地瞪著她，希望在她臉上看到一絲讓自己滿意的表情，卻什么也沒找到。
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崔昀冷聲道：“你還不知道？莫裝了。我知道那旭王爺便是你當(dāng)時朝思暮想來的小白，如今見了面，是不是巴不得他把你搶了去！”
夏之馥的心一揪。
自己幼時曾跟隨父親去過旭王府，那時父親與老王爺商討事情，自己在花園里遇到一個白衣俊俏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子。
那時他的確說過他長大了必定會來她家提親。
自己也記下了，記了好幾年。
卻發(fā)現(xiàn)那時并未問清那男孩的姓名，也未曾告訴那男孩自己的姓名，只說自己叫馥兒。
那男孩一襲白衣，便叫他小白。
待到了待嫁歲數(shù)，幾次三番有人來提親，自己膩煩得緊，便拿著小白的事來推托。
若不是崔家曾有恩于夏家，自己也不會嫁到崔家。
原來，那時的小白竟是現(xiàn)在的旭王爺！
怪不得那一聲“馥兒”如此熟悉。
崔昀見夏之馥默不作聲，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一口吞了她：“你真想嫁給他？”
夏之馥驚醒過來，有些茫然地看著暴怒的崔昀。
“夏之馥！你別妄想了！你現(xiàn)在是崔府的女主人！是我崔昀的妻子！”
崔昀面色陰沉，黑眸中似有什么情緒在流轉(zhuǎn)，他繞過桌子欺身上前，對著夏之馥一字一頓地道：“你是我崔昀的人！”
六
“老、老爺！不好啦！”
崔伯氣喘吁吁地進(jìn)了崔昀的書房，張口就喊。
不等一臉不悅的崔昀開口，崔伯立馬接著喊道：“夫人去了渡口！我怎么都攔不住，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呀！”
“什么？！”崔昀胸口一悶，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終究還是要離開這里了嗎？
崔昀咬著牙。
他忽然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不想讓她走。
過去那些冷漠不過只是希望在她臉上找到一些在意自己的跡象。
在她氣勢洶洶一臉氣憤地沖進(jìn)林府花園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了，那一臉的怒氣下還有些許難過。
他竊喜著她在意他。
而現(xiàn)在呢，她已經(jīng)不在意了嗎？
崔伯望著自己少主子離去的身影，滿是汗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狡黠。
崔伯說渡口是散心的好地方，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夏之馥滿頭黑線地看著來往的商船。
這老管家的品位真特別，早知道還不如在自家花園里散步呢，真無趣。
“馥姑娘？”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夏之馥抬頭，一艘畫舫停在眼前，簾子一線掀，出來的人竟是白清旭。
依舊是一襲白衣，卻總感覺和之前見面的感覺有所不同。好似多了幾分俊雅。夏之馥想到他便是小時候一心一意想嫁的小白，臉倏爾一紅。
渡口立著的家丁扶著白清旭上岸，夏之馥忍不住上前幾步：“你怎么在這兒？”
“今兒個王兄下來淮城，帶他游玩一番。”白清旭扇子一轉(zhuǎn)，指向身后那畫舫。
“嗯……”夏之馥低下聲去，卻有些不知要說什么。
白清旭忽然開口：“馥兒……你可知我是誰？”
“小白？”夏之馥脫口而出，登時想給自己一嘴巴子。這一說破，好不尷尬。
白清旭卻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夏之馥怔怔地看著他，總覺得這笑有些假，似乎帶著傷感。
“你可知，父王過世得突然，我竟來不及問清你是誰家的千金……問遍了王府上下，竟無人知道?！卑浊逍裰沽诵?，表情有些苦澀，“待我遇見了你，縱然我一眼辨認(rèn)出了，可你已嫁為他人婦了?！?/p>
“我……”夏之馥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負(fù)心漢，莫名地掉進(jìn)了苦情戲碼里，由衷地悲哀起來。
“那若我問你，你愿不愿意舍了崔昀，跟我走？”
“??？”夏之馥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去哪兒？”
“做我的王妃！”
白清旭這一聲很響亮，震得夏之馥后退了兩步，周圍的人齊刷刷地望向他們，竊竊私語。
“旭王爺……”夏之馥這才反應(yīng)過來，“您不會是在說笑吧？”
“我?guī)讜r和你說過笑？”微嘆氣，白清旭有些哭笑不得。
“那王爺您知道的，夏之馥是有夫之婦?！?/p>
夏之馥覺得她從未那么震驚過，也從未那么鎮(zhèn)靜過。她淡然一笑，心底不斷地給自己加油打勁：“王爺?shù)男囊?，民婦心領(lǐng)了?！?/p>
白清旭定定地望著她，終究只能苦笑。
“沒想到，你們這對夫妻卻是貌離神合。”
夏之馥心下一疼。
“恐怕只是貌離心也離?！?/p>
白清旭有些驚異：“怎么會……”
“是啊……怎么會……”
夏之馥微低下頭，滿眼的淚水，無法控制地決堤泛濫開來。
七
“他從未碰過你?。俊卑浊逍癫铧c(diǎn)要失聲叫起來。
夏之馥淡淡地飲茶：“嗯?！?/p>
畫舫內(nèi)，慵懶地臥于一旁榻上的佑王爺緩緩地睜開雙眼，打量了一眼夏之馥：“放著這么個美人兒每日共枕，他還真能忍?！?/p>
“我們分房睡?！毕闹ビX得自己又快哭了。
佑王爺挑眉，饒有興趣地開口道：“難不成他有斷袖龍陽之好？”
“王兄！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旭王爺狠狠地剮了一眼兄長，又轉(zhuǎn)向夏之馥：“不會吧？”
差點(diǎn)要爆粗口，夏之馥咬牙道：“怎么可能？他可是跟那些女人們很膩歪的?！?/p>
“也是……”回想起那日酒席的情景，旭王爺若有所思。
“不然，崔夫人既然覺得在崔府待著那么悶，不如到時隨本王去各地游山玩水一番，豈不樂得快活？放心，本王對女子沒興趣，單純對你有些好感?！?/p>
佑王爺笑得風(fēng)情萬種，媚眼如絲，硬生生地把夏之馥看得差點(diǎn)流口水。
“比起這個，我比較擔(dān)心佑王爺?shù)陌参！！?/p>
冷冰冰的聲音插進(jìn)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賤內(nèi)自幼習(xí)武，性情不好，王爺還是另請他人較好?！贝弈渲粡埬?，將夏之馥抓到自己身后，“草民告退。”
說完轉(zhuǎn)身，一把將夏之馥打橫抱在懷中，徑自出了簾子，躍上另一艘小船。
“你抱那么緊干嗎？”崔昀無奈地看著夏之馥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脖子，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怕你把我丟下河……”夏之馥眨巴著一雙含著水汽的杏眼，無限勾人。
“要丟早丟了……”崔昀覺得喉頭一哽，聲音低啞下來。
忽而又想起什么，眸中怒火灼灼：“你竟跟他們說我從未碰過你！”
“本來就是啊……”夏之馥有些委屈。
“你竟然跟別的男子說這種事！”
崔昀咬牙切齒，看著那雙又開始蒸騰水霧的杏眼，心卻軟了下來。
他淡淡地嘆了口氣。
抱著夏之馥鉆進(jìn)船篷內(nèi)，令那船夫撐船回渡口。
“你幾時在那畫舫上的？”夏之馥越想越不對。
“從你進(jìn)去的那一刻起?！?/p>
“什么？”夏之馥捂住自己的嘴，身子忍不住縮成一團(tuán)，她剛剛可沒少說他壞話。
看著她那般害怕，崔昀笑了起來。
本就邪魅的面容帶著笑，越發(fā)迷人，讓夏之馥不由得看呆了。
修長的手指輕輕地?fù)嵘纤哪?，等夏之馥反?yīng)過來，一個從未有過的溫柔的吻就覆蓋上來，那不可言喻的酥麻感帶著這個屬于自己的男子身上的氣息，向她鋪天蓋地地涌來。她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吻罷了，崔昀挑著她的下巴，帶著邪笑，飽覽她的面紅嬌喘、衣衫不整：“夏之馥，你記住了，你是我的人。”
他將頭埋進(jìn)她散下的青絲間，深深地嗅著。
“你只能是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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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堯
一
崔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最近崔夫人很忙。
他們府里的少主子生著一副好皮相，膚白眸黑，眉目間總透著些邪魅和玩世不恭。
老主子臨去之前，擔(dān)憂著他這獨(dú)苗已到了娶妻的年歲，卻沒見他對哪家姑娘有意思，便擅自做主，給他選了淮城第一鹽商夏如光的三女兒夏之馥。
少主子崔昀雖面上沒顯露，心底下也是有幾分不滿的。礙于家里老頭子的面上，卻也沒說什么。
新婚燕爾，崔府上上下下還沉浸在喜氣之中，心愿已了的崔老爺子就咽了氣。
崔昀自幼喪母，崔老爺子也沒再續(xù)鉉，更無妾室，自此崔府便由這少主子掌管。
崔昀天資聰穎，府里事務(wù)、官商場上打理得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對待府?nèi)的下人們也和和氣氣。
偏偏就對那父母之言媒妁之意娶進(jìn)門的夏府千金不冷不熱，甚至有時還極其刻薄。
這夏府的三小姐夏之馥雖算不上什么艷絕天下，但生得玲瓏有致，五官細(xì)致，一雙杏眼秋波漣漣，也是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她似乎并不在意崔昀態(tài)度惡劣，貼身丫頭珠兒替她抱不平，她只輕揮手，一臉毫不在意地說：“別到外面去勾三搭四就好了，面子問題?！?/p>
所以當(dāng)珠兒面色焦急地闖進(jìn)屋內(nèi)，顧不得禮節(jié)張口就喊“老爺在外面跟那林府的千金”的時候，手中的茶盞滑落，碎了一地。
芊芊玉指沒了那故作柔弱，緊緊地捏在一起，又猛地錘在一旁的黃花梨木茶幾上。
茶幾登時散架。
珠兒在目瞪口呆中才忽然想起，她們家小姐自幼習(xí)武，怪力無窮。
夏之馥柳眉倒豎，薄唇微微發(fā)白：“帶我過去！”
崔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最近老爺忙著出墻，夫人忙著捉奸。
崔府上上下下才知道，他們的夫人雖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卻自幼習(xí)武，還有些……彪悍。
“帶我過去！”
又是一聲中氣十足滿是憤懣的吼聲，就見崔夫人提著裙子大跨步?jīng)_出府門。
這已經(jīng)是第六次了。
在庭院里掃地的家丁崔二搖著頭，目送著夫人的身影遠(yuǎn)去。
還記得老爺?shù)谝淮纬鰤?，是那林府的千金?/p>
夫人把林府鬧得雞飛狗跳，聽說那時她長袖翻飛，竟把院落里的假山石削飛砸進(jìn)那千金的閨房。
為了重修小姐閨房，林老爺請了七八個大漢，一起想把那巨石移開，一群肌肉猛男都累趴在地上了，卻動不了分毫，想砸碎，卻也徒勞無功。
林老爺這才想起這奇石是修大院時就已經(jīng)存在的，原本當(dāng)初要移除也費(fèi)了一番功夫，但仍未果。
最后林老爺還得灰著臉親自登門來謝罪，說些小女不知廉恥等話，夫人才親自過去幫他把那巨石打回原位。
第二次是攜家眷來淮城視察的顧太守千金，夫人當(dāng)著那小姐的面，只一盞茶的工夫就把顧太守說得心花怒放紅光滿面，爽朗一笑，顧小姐就被她娘家的哥哥娶入了門。
第三次是城南微雨齋的寡婦，夫人把一微雨齋愣是弄成了暴雨齋。
第四次……
崔二搖頭，不知這一回，老爺又勾搭上哪家姑娘了。
這一回是醉風(fēng)樓，珠兒的線報(bào)是崔昀請了臨城出了名的花魁尤凝兒在那兒飲酒作樂。
到了醉風(fēng)樓，略整衣衫，打發(fā)一臉憂慮跟在身后的珠兒回府，然后就徑直走了進(jìn)去。
小二一見這面帶煞氣聞名全城的美人兒，臉就垮成個小苦瓜：“崔……崔夫人……”
“崔昀在哪兒？”
“哎喲……崔夫人……崔老爺在東邊那廂房……哎哎哎……崔夫人……您……”
夏之馥頭也不回地就上了樓。身后的小兒急得直跳腳，左顧右盼希望天降神兵。
推開那廂房的門，果真崔昀在里面。那妖嬈媚氣的女子想必就是尤凝兒。還有一個男子。
夏之馥忽然就消了點(diǎn)氣。
一襲白衣，素雅卻散發(fā)著一種天生的貴氣，面目俊朗，眸若星子，那男子正含笑地望著忽然闖入的自己。
夏之馥臉有些發(fā)燙。
“喲！這就是崔公子那出了名的夫人嗎？”尤凝兒媚眼微轉(zhuǎn)，她打量了一眼夏之馥，含著些輕蔑的笑意，尖尖玉指覆上崔昀放在酒席上的手，“崔公子好福氣啊，哪像凝兒，無依無靠……”
夏之馥的火氣噌的一下又上來了。
崔昀這家伙，竟毫不躲閃，還彎著眉眼柔情似水地望著那尤凝兒！
一點(diǎn)面子都不給我！
夏之馥忽然有些心冷，也膩了吵鬧。
她冷哼一聲：“既是這樣，便讓你那位崔公子贖了你，然后回去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入門，他家不缺這幾個錢。”
話畢，她狠狠地剮了一眼崔昀，夏之馥轉(zhuǎn)身離去。
崔昀眉頭輕挑，眼底有些不解。
往日她必大鬧一番，跳著叫著要回娘家，然后把這醉風(fēng)樓拆得只剩一個支架。
今兒個竟說要他把尤凝兒給贖回去。
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失落感，頓感索然無味。他默不作聲地抽開手，抬頭正欲開口：“王……”
這才發(fā)覺對面的人早已追隨自己的娘子而去。
黑沉的眸子里不知何時多了些許陰霾。
舉起杯盞，將那辛辣的酒一飲而盡。
夏之馥出了酒樓沒幾步就發(fā)覺了身后有人尾隨。
她有些惱怒地回頭，卻對上了一雙燦若晨星的眸子。
“在下白清旭?！蹦侨宋⑽㈩h首，帶著笑意望著她。
“民婦見過旭王爺。”夏之馥不卑不亢地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打算離去。
“慢著?！卑浊逍衩ι焓秩ダ?，夏之馥輕擺衣袖躲了過去，待抬頭，早已沒了夏之馥的影子。
旭王爺?shù)托σ宦?，眉眼間是無限的溫柔。
“果然是你啊……”
二
崔府上下雞飛狗跳，只有老爺崔昀像是什么事都沒有。
下人們都憂慮重重，管家崔伯和珠兒更是日日長吁短嘆。
他們的夫人離家出走杳無音訊已經(jīng)三日了。
珠兒借著回去給小姐帶些東西的名義回了趟夏府，夏之馥也并未回去。
夫人平時待他們不薄，這年頭有那么和善的主子是福分，雖然老爺也是和和氣氣的，卻總有些壓迫感，夫人卻是真正的和善，雖然因?yàn)槔蠣敺N種不忠行為總是爆炸，但并未為難下人，拿他們出氣。
這會兒，珠兒正跟崔伯在廊子外頭抹眼淚。
“夫人平日待我們不薄，這會兒怎么忽然就出走了呢？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錯……”
“小姐留了這書信，必定是去哪個故人那兒散心了，嗚嗚嗚，小姐竟撇下我們不管不顧了……”
那“故人”二字咬字故意加重了點(diǎn)。
珠兒和崔伯這音量掐得剛好，哭得卻嚶嚶嗚嗚做作得緊，悉數(shù)全灌入了在房內(nèi)休憩的崔昀耳內(nèi)。
崔昀近日被那尤凝兒纏得緊，膩得慌，生意場上也出了點(diǎn)差錯，雖沒什么大礙，但也煩躁。
這會兒崔伯、珠兒那明擺著是哭給他聽的話兒也入了耳。
崔昀放在案上的手猛然握拳。
眼底陰霾深重。
故人？
那旭王爺，有三日沒來找自己了。聽說也是不知蹤影。
房內(nèi)傳來一陣筆硯落地的聲音，接著崔昀便面色陰沉地沖出房間，消失在走廊的轉(zhuǎn)角處。
珠兒驚得面如土色，崔伯淡然一笑。
“看來……我們少主子也并非無情之人……”
夏之馥哭喪著臉趴在那竹竿制成的方桌上，淚眼汪汪地看著眼前的人。
“怎么，不過被那崔昀欺負(fù)了，就這么沒出息？”那人含笑，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門兒，“你可是那大宅院里的崔夫人呢，平日的那股勁兒去哪兒了，怎么變得跟個小孩子似的？”
“二姐……”夏之馥委屈地嘟著嘴，“你也知道，我那是不得已裝出來的……”
夏之馨被小妹那表情逗得撲哧一笑：“你也該長大了，應(yīng)該知道相公就是我們女人一生唯一的依靠，不可胡鬧。”
“我不管啦！”夏之馥腳一跺，直起身來，“那該死的白眼兒狼，不知中了什么邪，最近整日出去拈花惹草，太不給我面子了！”
“哦？”夏之馨表情有些凝滯，“你也只是覺得……不給面子？”
“可不是嗎……我也知他當(dāng)初是因父母之命不可違才娶了我，我何嘗不是呢？如若不是許給了他……我興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等到了小白……”夏之馥的表情漸漸淡下來，卻有些傷感，“我也不求能跟他恩愛一生，但至少給我留點(diǎn)顏面??！”
“馥兒……你不曾愛過他？”夏之馨有些詫異。
夏之馥一頓。
她有些迷茫地望著夏之馨：“愛？我不懂那是什么感覺。”
夏之馨愣了愣，忽然笑了起來：“呵呵——傻馥兒，你也不小了，怎么還這么笨笨傻傻的呢？”
“姐姐你才笨傻呢！”夏之馥不滿地瞪著她，“姐姐也真是的，姐夫過世都有三年了，也不考慮一下自己日后的依靠，獨(dú)自一人搬進(jìn)這翠竹林來，爹爹娘親都很擔(dān)心呢。”
夏之馨淡然一笑，清秀溫婉的面容上似有些眷戀的表情：“君羽一走，我便再無可依靠的人，只是我知道，他必定會一直守護(hù)著我?！?/p>
“姐姐，你在說什么傻話……姐夫都走了，怎么守護(hù)你呀……”
夏之馥眼眶有些泛紅。
“傻丫頭，你現(xiàn)在還不懂?！?/p>
夏之馨長嘆一聲，目光緩緩地落在夏之馥腰間掛著的一塊翠色美玉上。
“馥兒，你終究還是會明白的。我傳了書信到崔府，這會兒他們派的人該來了?！?/p>
門外忽然響起一記溫和男聲，卻并不是崔昀的聲音。
“恭候多時了?！?/p>
夏之馥一驚，自己竟未察覺有人靠近姐姐的竹樓。
她回頭望向門口。
珠簾被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撩起，露出一襲白衣與白清旭一張俊美容顏。
“旭王爺？”夏之馥驚得跳了起來。
夏之馨似有些困惑，只是轉(zhuǎn)瞬即逝，起身，語氣間并未有何恭謙之意：“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民婦寒舍有何貴干？”
“我截了馨姑娘的書信，來接馥姑娘回城。”白清旭笑得無害，夏之馥卻莫名地有些臉紅了。
“馥兒乃有夫之婦，要接，恐怕也得是崔府派人來接吧？”
“想必馨姑娘也知道，我和馥兒是舊識?！卑浊逍褡旖俏P(yáng)，“若只是敘敘舊，恐也無妨吧？”
“舊識……”夏之馥皺皺眉，自己在之前似乎并未見過這王爺。
夏之馨沉吟了一會兒，目光不經(jīng)意地落在窗外竹林的某一處，便輕笑起來：“也罷也罷，若是王爺，我信得過?！?/p>
“這便是了?！卑浊逍裆斐鍪郑梆ス媚?，請?！?/p>
翠竹林內(nèi)。
崔昀目光狠狠地落在竹樓內(nèi)的某兩人身上，臉色極其難看。
他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三
最近崔府沉浸在一種詭異的陰沉氣氛中。
自從那日少主子出了門，不知去向一天后回來，便帶著一股恐怖的陰沉籠罩了崔府。
崔伯和珠兒都發(fā)現(xiàn)，自那日起，只要有誰提起夏之馥，崔昀便會莫名地大發(fā)一通火。
難不成，這回是小姐出墻被老爺捉著了？珠兒和崔伯交換著眼神。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啊……崔伯捻著胡子若有所思。
“咳咳——”
珠兒和崔伯噼里啪啦的眼神電波交流被陰霾之氣打斷，崔昀面色不善地立在他們身后。
崔伯覺得脊背發(fā)涼，頭也不回，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落荒而逃，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KAO！這老不死的平日不是說自己腿腳不好嗎，這會兒跑得比兔子還快。
珠兒臉都青了，慢慢地回身，磕磕巴巴地開口道：“老、老爺……”
“去旭王府，接你們家小姐回府！”
崔昀捏著拳，甩袖而去。
珠兒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剛剛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崔昀面露殺氣不說，身后似乎還出現(xiàn)了一只黑色的面目猙獰的巨獸，只一瞬間就消失了。
事后夏之馥聽珠兒添油加醋地描述，嗤之以鼻：“那不過是習(xí)武之人的氣罷了，你心理作用就把它看成什么巨獸了?！?/p>
等等……旭王府？小姐在旭王府？
咱家小姐終于也不耐寂寞出墻了嗎？
當(dāng)然，等珠兒跟隨著旭王府的小廝來到王府后花園的時候，就不這么想了。
隨著熟悉的石碎樹倒的巨響，珠兒終于明白為什么帶自己來的那小廝會那么一臉不情愿加驚恐。
只見自家小姐跟孫猴子一樣靈活輕盈地躍上院內(nèi)唯一一塊完整的假山石上，一屁股坐下來，挑釁地看著灰頭土臉的白清旭。
旭王爺一襲白衣上沾了不少落葉和土灰，俊美的容顏似乎也帶著些傷痕。
早知旭王爺武功蓋世，看著旭王爺那一臉的無奈，想必是自家小姐又耍詐了。
珠兒看著一片狼藉的花園，一身冷汗，連忙向夏之馥坐著的那塊假山石撲去：“小姐別坐在那么高的地方啊，?！?/p>
那塊假山石看似無損，卻已然有了一道道斷痕，珠兒這一撲，那斷痕便裂開，自然殃及在假山石上的夏之馥。
夏之馥措手不及，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子便向后猛地一傾，失了平衡一頭栽下來。
珠兒呆在了那兒。
“危險(xiǎn)！”
白清旭眉頭一皺，正欲飛身而上，一把折扇卻不知從何處直直地打向他的胸口，他下意識地躲閃，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頭望向夏之馥的方向：“馥兒！”
描金紫衣，黑發(fā)飛散。
面容邪魅的男子早已抱住嚇得閉上眼睛的夏之馥，黑色的眸子里帶著他自己都不曾發(fā)覺的擔(dān)憂和一絲怒氣。
“老爺？！”珠兒驚得下巴都差點(diǎn)脫臼。
剛剛她一定是眼花了！眼花了！崔昀抱著小姐的時候，表情似乎……很溫柔？
絕對是眼花了！下一秒鐘，珠兒就肯定了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
崔昀雙腳落地，剛站穩(wěn)，抱著夏之馥的手就松開了。
砰！
夏之馥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姐！”珠兒驚叫著奔向自家親愛的小姐。
崔昀陰沉著臉轉(zhuǎn)身說：“跟我回府！”
四
夏之馥趴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哎，珠兒，你說那白眼兒狼是怎么知道我在旭王府的？”
珠兒在給夏之馥擦藥，一下一下地把那淡黃色的藥膏抹開：“大概是聽誰說了吧?！?/p>
“不對呀，我去的時候明明是深夜……嗷嗷嗷！死蹄子你下手輕點(diǎn)呀！疼??！”
“深夜！”珠兒眼珠子瞪得比銅鈴大，“小姐你真跟那王爺……”
“去！白清旭是什么貨色，不過就是臉長得好看點(diǎn)，武功一般般，我怎么可能跟他呢？”夏之馥翻了個白眼。
“哦……”珠兒一臉的八卦一下褪了色，失望地耷拉著腦袋。
“我說這白眼兒狼也可恨，那么討厭我就別救我，還把我撂地上……哎哎哎！疼啊！死蹄子你輕點(diǎn)呀！疼……你看你看……現(xiàn)在好了吧……害得我閃了腰，嘖，也忒不是爺們兒了！”
珠兒只覺得一陣寒意從四處襲來，她看見已站在門外正欲踏進(jìn)來的崔昀臉一黑，轉(zhuǎn)身離去。
“小姐……剛才老爺在門外……”
“哦？那該死的白眼兒狼還敢來看我笑話！”夏之馥咬牙切齒地道，“要是可以，我真想休了他！”
“噓——”珠兒一把捂住夏之馥的嘴，“老爺還沒走遠(yuǎn)呢……”
撥開珠兒的手，剛想說什么的夏之馥咂巴了一下嘴，一頭黑線：“死蹄子，你居然用抹藥的手捂本小姐的嘴！”
傷好得差不多了，夏之馥便下床在花園里各處逛。
對著她，崔昀還是那張死人臉，她也見怪不怪地懶得答理他。
今兒個逛著逛著，她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那白清旭口中所說“舊識”一事。
照那日姐姐的反應(yīng)，似乎也默認(rèn)了這一事。
為啥她自己就記不得了呢？
正好閑得無聊，夏之馥跟打了雞血似的，一溜煙地向目標(biāo)奔去，一把抱住了正靠在回廊欄桿上發(fā)呆的珠兒：“珠兒——”
那聲音之甜膩之做作，生生把珠兒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小、小姐，你怎么了？”
“陪人家出一趟門嘛！”
珠兒汗毛倒豎，但還是頗為鎮(zhèn)靜地咽了口唾沫，“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了嘛?！?/p>
等走到了街上，看著那越來越熟悉的路線，珠兒便開始放慢腳步，慢慢后退，等她轉(zhuǎn)身打算溜之大吉的時候，一只纖纖玉手輕輕地拎住了她的耳朵。
“珠兒——”
珠兒聲淚俱下，好不令人憐惜：“小姐喲……”
“嗯，我在。”
珠兒抱著街牌坊下的石獅子，死活不肯挪步：“小姐啊……你放過奴婢吧……奴婢不要去……”
周圍圍觀黨、回頭黨越來越多，夏之馥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她提起裙擺露出那精巧的繡花鞋，輕輕一腳踢向珠兒的屁股：“小蹄子，別鬧了，不就是去個旭王府，你有必要這么抵觸??？”
“老爺知道后會殺了我的……”珠兒委屈地揉揉屁股，一把鼻涕一把淚眼的。
“關(guān)他……什么事?！币幌氲酱揸谰兔盎?，差點(diǎn)要爆粗口的夏之馥及時改口，挑眉瞪著珠兒，“走！”
見小姐面色越來越差，珠兒識趣地起身，灰頭土臉地跟在她身后，心內(nèi)各種糾結(jié)郁悶。
幾乎是大搖大擺地就進(jìn)了王府，繞到了后花園，看著煥然一新的的假山、水、花草樹木，夏之馥大嘆王府花匠就是效率高。
眼尖地瞅見白清旭失神地望著庭院角落里的一株桃樹，夏之馥示意珠兒在一旁站著，自個兒屏氣凝神悄悄靠近。
白清旭并未察覺，只是淺嘆一聲，喃喃地念著：“馥兒……”
夏之馥一驚，一口氣沒上來，愣是給嗆著了，蹲在地上猛咳起來。
一邊咳得滿臉通紅，大腦卻在飛速運(yùn)轉(zhuǎn)。
這白清旭莫非暗戀自己多年，或者有一個他暗戀多年的女子跟自己同名？
不過……他這一聲“馥兒”，倒是覺得熟悉得緊。
忽然，她感到一只手輕輕地落下，拍打著她的背，替她順氣：“怎么回事，嗆著了？”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白清旭那含笑面容，似還有一絲心疼。
“還不是……”忽然臉上發(fā)燙，夏之馥把后半句話咽到肚子里，只把一雙含著淚的眼睛瞪著他。
白清旭倒吸一口氣。
兩個人的臉離得如此之近，他清晰地看見面前佳人那微帶潮紅的臉，還有那雙清澈的眸子，長長的睫毛上還帶著星碎淚花。心不覺一動。又湊近了點(diǎn)。
總覺得不妙的珠兒連忙清了清嗓子：“王爺……小姐……”
白清旭猛地驚醒，糟了，剛才差點(diǎn)……
夏之馥則是咬著下嘴唇，疑似害羞地低頭起身。
看著這兩人如夢初醒的樣子，珠兒有種自己很殺風(fēng)景很壞氣氛的感覺，頓時有些委屈。
“小姐……”
五
最后夏之馥逃也似的離開了旭王府。
回到崔府內(nèi)，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厲害。
奇怪了，從來沒有這種情況，難不成她喜歡這個王爺？夏之馥瞬間被自己的想法給嚇著了，她有些哆嗦地問珠兒：“珠兒……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
“??？”珠兒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想了想，目光觸及一個身影，面色微紅起來，“就是當(dāng)你看著他的時候臉會發(fā)燙……”
“啊——”夏之馥的心咯噔了一下。
“心跳會加速……”珠兒的目光柔和沉醉起來。
“啊——”夏之馥想要咬舌自盡了。
那身影在回廊轉(zhuǎn)角處消失了，珠兒眉頭微蹙。
“看不到他的時候……會焦急，會想他……”
“……”
哎，這個癥狀貌似沒有。夏之馥長舒一口氣，看來也沒有怎么喜歡嘛。頓覺一身輕松的夏之馥目光瞟向珠兒，見她一臉春心蕩漾狀，大驚。
“哎，你不會喜歡那個崔二吧？”
剛才家丁崔二就站在珠兒目光所至之地。
珠兒羞得滿臉緋紅，直跳著說道：“我的小姐喲！你不要喊得那么大聲啦！”
用晚膳的時候，崔昀竟然出現(xiàn)了。
夏之馥像見鬼一樣地盯著他，一口米飯差點(diǎn)掉出來。
待崔昀在她面前坐下，她才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地抱著飯碗向后挪了挪。
丫的，怎么回事，夏之馥各種憂郁。
自己入門來同桌吃飯是沒有過的，唯一一次同床睡還是洞房花燭夜那晚，她小心臟怦怦怦地猛跳，這廝連她的蓋頭都不掀，衣服不脫，鞋子一蹬，上了床倒頭就睡。
這會兒怎么這么平靜地坐在自己面前，端著飯碗，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夏之馥只覺得這一頓飯味如嚼蠟。
她隨意地扒拉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偷偷地抬頭瞄了一眼崔昀，他的目光竟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夏之馥幾乎要驚叫起來，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她默默地放下飯碗，起身欲逃。
“吃飽了？”
崔昀一句不冷不熱的話像是定身咒，把夏之馥定在了原地。
“嗯。”
不知道該做何回答的夏之馥咬著唇哼了一聲。
“看著我你很難下咽？”
“嗯……啊，沒有。”夏之馥差點(diǎn)咬到舌頭。
“坐下?！?/p>
夏之馥乖乖地坐下來，低著頭，不知為何，就是不敢正視崔昀。
冗長的沉默。崔昀放下飯碗。
“找到了過去的情郎，心思便留不住了？”崔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本是想好好兒談?wù)劦模稍捯怀隹?，口氣卻帶上了譏諷。
“??？”夏之馥錯愕地抬頭，對上崔昀的目光卻如觸電般，又垂了下去。
看著她這副樣子，崔昀只覺得胸中有團(tuán)烈火在燒，燒得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他狠狠地瞪著她，希望在她臉上看到一絲讓自己滿意的表情，卻什么也沒找到。
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崔昀冷聲道：“你還不知道？莫裝了。我知道那旭王爺便是你當(dāng)時朝思暮想來的小白，如今見了面，是不是巴不得他把你搶了去！”
夏之馥的心一揪。
自己幼時曾跟隨父親去過旭王府，那時父親與老王爺商討事情，自己在花園里遇到一個白衣俊俏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子。
那時他的確說過他長大了必定會來她家提親。
自己也記下了，記了好幾年。
卻發(fā)現(xiàn)那時并未問清那男孩的姓名，也未曾告訴那男孩自己的姓名，只說自己叫馥兒。
那男孩一襲白衣，便叫他小白。
待到了待嫁歲數(shù)，幾次三番有人來提親，自己膩煩得緊，便拿著小白的事來推托。
若不是崔家曾有恩于夏家，自己也不會嫁到崔家。
原來，那時的小白竟是現(xiàn)在的旭王爺！
怪不得那一聲“馥兒”如此熟悉。
崔昀見夏之馥默不作聲，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一口吞了她：“你真想嫁給他？”
夏之馥驚醒過來，有些茫然地看著暴怒的崔昀。
“夏之馥！你別妄想了！你現(xiàn)在是崔府的女主人！是我崔昀的妻子！”
崔昀面色陰沉，黑眸中似有什么情緒在流轉(zhuǎn)，他繞過桌子欺身上前，對著夏之馥一字一頓地道：“你是我崔昀的人！”
六
“老、老爺！不好啦！”
崔伯氣喘吁吁地進(jìn)了崔昀的書房，張口就喊。
不等一臉不悅的崔昀開口，崔伯立馬接著喊道：“夫人去了渡口！我怎么都攔不住，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呀！”
“什么？！”崔昀胸口一悶，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終究還是要離開這里了嗎？
崔昀咬著牙。
他忽然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不想讓她走。
過去那些冷漠不過只是希望在她臉上找到一些在意自己的跡象。
在她氣勢洶洶一臉氣憤地沖進(jìn)林府花園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了，那一臉的怒氣下還有些許難過。
他竊喜著她在意他。
而現(xiàn)在呢，她已經(jīng)不在意了嗎？
崔伯望著自己少主子離去的身影，滿是汗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狡黠。
崔伯說渡口是散心的好地方，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夏之馥滿頭黑線地看著來往的商船。
這老管家的品位真特別，早知道還不如在自家花園里散步呢，真無趣。
“馥姑娘？”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夏之馥抬頭，一艘畫舫停在眼前，簾子一線掀，出來的人竟是白清旭。
依舊是一襲白衣，卻總感覺和之前見面的感覺有所不同。好似多了幾分俊雅。夏之馥想到他便是小時候一心一意想嫁的小白，臉倏爾一紅。
渡口立著的家丁扶著白清旭上岸，夏之馥忍不住上前幾步：“你怎么在這兒？”
“今兒個王兄下來淮城，帶他游玩一番。”白清旭扇子一轉(zhuǎn)，指向身后那畫舫。
“嗯……”夏之馥低下聲去，卻有些不知要說什么。
白清旭忽然開口：“馥兒……你可知我是誰？”
“小白？”夏之馥脫口而出，登時想給自己一嘴巴子。這一說破，好不尷尬。
白清旭卻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夏之馥怔怔地看著他，總覺得這笑有些假，似乎帶著傷感。
“你可知，父王過世得突然，我竟來不及問清你是誰家的千金……問遍了王府上下，竟無人知道?！卑浊逍裰沽诵?，表情有些苦澀，“待我遇見了你，縱然我一眼辨認(rèn)出了，可你已嫁為他人婦了?！?/p>
“我……”夏之馥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負(fù)心漢，莫名地掉進(jìn)了苦情戲碼里，由衷地悲哀起來。
“那若我問你，你愿不愿意舍了崔昀，跟我走？”
“??？”夏之馥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去哪兒？”
“做我的王妃！”
白清旭這一聲很響亮，震得夏之馥后退了兩步，周圍的人齊刷刷地望向他們，竊竊私語。
“旭王爺……”夏之馥這才反應(yīng)過來，“您不會是在說笑吧？”
“我?guī)讜r和你說過笑？”微嘆氣，白清旭有些哭笑不得。
“那王爺您知道的，夏之馥是有夫之婦?！?/p>
夏之馥覺得她從未那么震驚過，也從未那么鎮(zhèn)靜過。她淡然一笑，心底不斷地給自己加油打勁：“王爺?shù)男囊?，民婦心領(lǐng)了?！?/p>
白清旭定定地望著她，終究只能苦笑。
“沒想到，你們這對夫妻卻是貌離神合。”
夏之馥心下一疼。
“恐怕只是貌離心也離?！?/p>
白清旭有些驚異：“怎么會……”
“是啊……怎么會……”
夏之馥微低下頭，滿眼的淚水，無法控制地決堤泛濫開來。
七
“他從未碰過你?。俊卑浊逍癫铧c(diǎn)要失聲叫起來。
夏之馥淡淡地飲茶：“嗯?！?/p>
畫舫內(nèi)，慵懶地臥于一旁榻上的佑王爺緩緩地睜開雙眼，打量了一眼夏之馥：“放著這么個美人兒每日共枕，他還真能忍?！?/p>
“我們分房睡?！毕闹ビX得自己又快哭了。
佑王爺挑眉，饒有興趣地開口道：“難不成他有斷袖龍陽之好？”
“王兄！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旭王爺狠狠地剮了一眼兄長，又轉(zhuǎn)向夏之馥：“不會吧？”
差點(diǎn)要爆粗口，夏之馥咬牙道：“怎么可能？他可是跟那些女人們很膩歪的?！?/p>
“也是……”回想起那日酒席的情景，旭王爺若有所思。
“不然，崔夫人既然覺得在崔府待著那么悶，不如到時隨本王去各地游山玩水一番，豈不樂得快活？放心，本王對女子沒興趣，單純對你有些好感?！?/p>
佑王爺笑得風(fēng)情萬種，媚眼如絲，硬生生地把夏之馥看得差點(diǎn)流口水。
“比起這個，我比較擔(dān)心佑王爺?shù)陌参！！?/p>
冷冰冰的聲音插進(jìn)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賤內(nèi)自幼習(xí)武，性情不好，王爺還是另請他人較好?！贝弈渲粡埬?，將夏之馥抓到自己身后，“草民告退。”
說完轉(zhuǎn)身，一把將夏之馥打橫抱在懷中，徑自出了簾子，躍上另一艘小船。
“你抱那么緊干嗎？”崔昀無奈地看著夏之馥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脖子，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怕你把我丟下河……”夏之馥眨巴著一雙含著水汽的杏眼，無限勾人。
“要丟早丟了……”崔昀覺得喉頭一哽，聲音低啞下來。
忽而又想起什么，眸中怒火灼灼：“你竟跟他們說我從未碰過你！”
“本來就是啊……”夏之馥有些委屈。
“你竟然跟別的男子說這種事！”
崔昀咬牙切齒，看著那雙又開始蒸騰水霧的杏眼，心卻軟了下來。
他淡淡地嘆了口氣。
抱著夏之馥鉆進(jìn)船篷內(nèi)，令那船夫撐船回渡口。
“你幾時在那畫舫上的？”夏之馥越想越不對。
“從你進(jìn)去的那一刻起?！?/p>
“什么？”夏之馥捂住自己的嘴，身子忍不住縮成一團(tuán)，她剛剛可沒少說他壞話。
看著她那般害怕，崔昀笑了起來。
本就邪魅的面容帶著笑，越發(fā)迷人，讓夏之馥不由得看呆了。
修長的手指輕輕地?fù)嵘纤哪?，等夏之馥反?yīng)過來，一個從未有過的溫柔的吻就覆蓋上來，那不可言喻的酥麻感帶著這個屬于自己的男子身上的氣息，向她鋪天蓋地地涌來。她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吻罷了，崔昀挑著她的下巴，帶著邪笑，飽覽她的面紅嬌喘、衣衫不整：“夏之馥，你記住了，你是我的人。”
他將頭埋進(jìn)她散下的青絲間，深深地嗅著。
“你只能是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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