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竟
1.驅(qū)魂師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幾天前,我因為結(jié)束了一樁麻煩的案子而得到升遷──我是一名警察,從業(yè)幾年,第一次拔槍,就殺了一個人。
而我患先天性心臟病的妹妹意然,終于等到了適合她的心臟,并且換心手術(shù)非常成功。雖然醫(yī)生說不能保證她到底能活多久,可她是我惟一的親人了,哪怕只多活一天,我們也已經(jīng)是萬分感激了。
一個月之后,意然出院。她終于如愿回到學(xué)校──她還是醫(yī)學(xué)院的高材生呢。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著,直到一天,有個叫劉回原的驅(qū)魂師找到我,而他找我的目的,居然是為了陳浩聲,我第一次拔槍殺掉的那個疑犯!
“你當時為什么要貿(mào)然開槍?”他質(zhì)問我道。
“貿(mào)然?他當時手里拿著一把刀,房間的角落里,還有一具被戳瞎了眼睛的女尸。見到這個情景,你讓我怎么冷靜?”我憤憤不平地說。
“他對你說了什么嗎?”劉回原突然問。
經(jīng)他這么一問,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是第一個沖進屋子的,他一看到我就沖向我,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
“他說的是什么?”
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我已經(jīng)燒了你,毀了你,你怎么還來找我?他說完便拿刀朝我刺了過來,于是我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槍……”
“事后你難道沒有想過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嗎?”他又問我。
“事情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為什么還要去回想那些讓我覺得惡心的情景?”我反問。
“結(jié)束,你以為這是結(jié)束嗎?”他嚴肅地看著我,“不,這也許是一個開始,新的開始而已。”
2.詭異死亡
我很快就把這個叫劉回原的男人遺忘了。但幾天后,意然的學(xué)校卻發(fā)生了一件詭異的事情。
意然的老師,我的未婚妻死在封閉實驗室里,死因是硫化氫中毒。再過幾天就是我們的婚禮了,她絕對不可能自殺,可是這個實驗室是密封的,兇手不可能殺人后逃離。
我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明明前幾天,我們還在構(gòu)想著我們結(jié)婚后的美妙生活,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毀了。
她的葬禮上,我意外地看到了那個自稱驅(qū)魂師的男人劉回原,可只是一瞬間,他又消失了。
我一直在催眠自己,也許女友的死是一個意外。但幾天后,又發(fā)生了一件怪事。
意然的班級去某個湖泊邊野餐,其中一個同學(xué)溺死在湖中,但他的尸體卻被發(fā)現(xiàn)在幾百米外的樹林之中。尸體剛發(fā)現(xiàn)的時候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水里撈起來。
意然悲傷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我很擔(dān)心,因為意然的心臟經(jīng)不得任何刺激,一點激動的情緒都可能會讓她再次住進醫(yī)院里。
那個在湖中溺水的男孩,是意然的男朋友。這個男孩是一名游泳健將,在下水前做了充分的準備,不可能溺水。而且據(jù)現(xiàn)場目擊者說,他是突然在湖面消失的,大家甚至以為那只是一個惡作劇……
“意然,我會查出真相的,我會的?!蔽蚁蛞馊槐WC著。
意然看著我,她摸著心口,眼里有淡淡的絕望。她對我點了點頭:“哥,我信你?!?/p>
3.復(fù)活的怪物
那個叫劉回原的男人又來找我。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相信鬼神之說嗎?”
以前我不相信,可是經(jīng)過這兩件事情之后我信了,我女友和意然男友的死實在太詭異了。
“我希望你能利用你的身份去查一下這幾年的案件,有沒有與這兩件案子相似的。”劉回原對我說,此時,他更像一個探長。
我點點頭。
雖然我并不十分相信他,但這天,我依舊偷偷地進入警察局的檔案室,查找著歷年來的檔案。沒想到,居然真的有兩件類似的詭異案件,而且都沒有找到兇手。
我偷偷復(fù)印了一份,帶出了檔案室。
“這就是你和我說的案子?”劉回原拿著那幾頁紙細看著。
“對,第一件案子也是密室殺人。死者是一名61歲的男性,被發(fā)現(xiàn)吊死在屋子里。但奇怪的是,他腳下沒有踢倒椅子,也沒有掙扎過的痕跡,也就是說,他是懸空上吊的?!?/p>
“確實很可疑,另外一件呢?”
“另外一件更加詭異。死者是名54歲的女子,死因是心臟病發(fā)?!?/p>
“這個年紀因心臟病發(fā)而死很正常吧?”他看著我。
我笑笑:“她的癥狀很像心臟病發(fā),但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死亡的?!?/p>
“真實原因是什么?”
“當尸體解剖之后,法醫(yī)發(fā)現(xiàn),她的心臟似乎有些變形,就像被隔著骨骼肌膚狠狠地捏了一下?!蔽覍λf。
他沉默了許久,反復(fù)地看著手中幾頁薄薄的紙。長嘆了一口氣后,他對我說,“這兩位死者,陳明利和王慧,是陳浩聲的父母。”
我皺了皺眉,那兩個死去的人是陳浩聲的父母,而我身邊兩個死去的,也是我的親人。
而他們,都死得如此詭異。
“你一定知道什么吧?”
不然他也不會特地來找我。
“是。”他猶豫了一下道,“陳浩聲是我的顧客,他曾經(jīng)付了一大筆錢給我,向我打聽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為什么又會再次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里。”
對這個,我似乎也來了點興趣。
“第一種,是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去,他們認為自己還活著。第二類,是有人因為思念或者仇恨召喚他們。這兩類都是基本無害的,還有就是第三類?!闭f到這里,他突然看著我。
我被他的眼神嚇到:“第三類?”
“第三類,枉死者。若死得莫明其妙還好,最要命的是,知道兇手是誰,這一類多數(shù)十分瘋狂,甚至?xí)Φ絻词种車娜恕!?/p>
“你是說……”我有些遲疑,“陳浩聲曾經(jīng)殺死過人。不僅僅是他房間里的那個女人?”
“對!所以我覺得,你應(yīng)該去查一查。”劉回原對我說。
4.失蹤
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果然被我查到一些被掩蓋的事實。
陳浩聲曾經(jīng)有一個女朋友,但他的女朋友卻失蹤了。不過幸好,陳浩聲是一個微博控,我打開他的微博,一條一條地看。終于,我看到了一條有價值的微博,在他女朋友失蹤兩天后。
小愛,我知道你會原諒我的,我是那么愛你,就像你愛著我一樣,你不會舍得看著我一無所有的。
下面是一張他們的合照,在一個小樹林里。
“你這么認定一定是他殺了小愛?”劉回原對我的話存有異議。
我用手指了指微博上的照片:“照片是不會騙人的?!?/p>
──那張照片后的小樹林里,有一個蒼白的,極不明顯的影子,若有似無。
“該查的都查出來了,是時候告訴我如何了結(jié)這件事了吧?”
“這句話,似乎陳浩聲也對我說過?!彼麑ξ乙恍Γ盁岁惡坡暤氖w就可以了?!?/p>
“這么簡單?”我想了一想,“難道陳浩聲死后,不是火葬嗎?”
“總會有例外,而且必須把尸體全部燒毀,留下一點都不行,即使有一點東西,也會使他繼續(xù)留在這個世界的。”
難道陳浩聲的尸體沒有被燒毀?我再次查了陳浩聲的檔案。
“怎么樣?”警察局門口,劉回原焦急地等待著我。
“你說得沒錯,他的尸體并不是火葬的。”
“埋在哪里?”
“不,也不是土葬,他生前接受了遺體捐獻,現(xiàn)在的尸體正被放在某所醫(yī)學(xué)院的福爾馬林液里。”
他看著我的臉許久,突然問我:“不會是……”
“對,是我妹妹蕭意然上學(xué)的那一所?!蔽夷氐卣f。
5.燒尸
深夜,我和劉回原潛入了醫(yī)學(xué)院。陳浩聲的尸體被泡在福爾馬林液里,胸前開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已經(jīng)失去顏色的內(nèi)臟,他的眼睛半睜著──這讓我覺得,他是不是在看著我。
“怪不得死的都是醫(yī)學(xué)院里的人?!眲⒒卦瓕ξ艺f,“他們的憤怒僅限于一個區(qū)域,如果他的身體被禁錮在這里,那他的怨恨到達不了太遠的地方,所以,死的是你的女朋友和你妹妹的男友?!?/p>
“那他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
“對于直接的扼殺,他們更喜歡慢慢的折磨,心理的折磨?!?/p>
“所以……”我把陳浩聲的尸體從福爾馬林液里撈出來,一邊往“他”身上淋上汽油,一邊指著“他”說,“所以這東西到我快瘋了的時候,才會殺我嘍?”
“可以這樣說?!眲⒒卦c燃打火機,正要點燃這具尸體,突然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狠狠地壓在了天花板上面,他手中的打火機也掉了下來,“他來了!”
周圍的空氣突然冷了下來,我的皮膚開始起了雞皮疙瘩。我一步步地向后退著,朝劉回原吼道:“你不是驅(qū)魂師嗎?做些什么啊!”
“但我也是個人,啊……”我聽到了什么東西被狠狠擠壓的聲音,很快,劉回原嘴里溢出一大攤的血。
打火機!我的腳碰到了他丟在地上的打火機,我迅速撿起它并打開,慢慢地接近尸體,就在這時候,尸體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腳踝。
我的手一抖,打火機應(yīng)聲落地。
尸體燃燒了起來,但“他”緊緊地抓著我的腳的手并沒有一絲放松,甚至,有要把我拖進火海的趨勢……
一股濃烈的燒焦味在我鼻腔里流動,我惟一慶幸的是,現(xiàn)在是夏天,我只穿著一條運動短褲,火勢并不會順著我的褲腿蔓延。我所要付出的代價只是我的一條腿而已……
就在這時,我的耳邊傳來了一聲驚呼:“哥哥,你怎么了?”
我只覺得身體在被人往前拖著,緊接著,就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還有一聲悶哼,然后我就暈過去了。
是意然救了我。
意然看見我晚上鬼鬼祟祟地出來,就跟蹤了我,一直跟蹤到了醫(yī)學(xué)院。
當她看到劉回原被壓在天花板上的時候,被徹底嚇傻了,但當她看到我陷入危險時,突然生出一股勇氣……
6.被盜的眼角膜
“你有一個好妹妹?!蔽腋舯诖蹭伾系膭⒒卦瓕ξ艺f,“如果不是她當時沖了進來,死命地把你從那具尸體的手里救出來,你現(xiàn)在的腿已經(jīng)廢了。”
我自責(zé)地說:“是我應(yīng)該保護意然的,卻沒想到,讓她保護了?!?/p>
“是啊,救你遠離著火的尸體以后,她突然暈倒在你身邊……”
“等等,我暈了,你又從天花板上面摔了下來,那最后,是誰把我們送到醫(yī)院的?”我奇怪地問他。
“我,陳浩聲還算手下留情,只摁裂了我的胸骨,而不是摁斷它,讓它刺穿我的肺?!彼f得一派淡然,似乎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
“你的職業(yè)讓你能賺到很多錢,但是,我卻沒有付你報酬,你為什么要幫我?”
他釋然地笑笑:“我早就知道你會問,卻沒想到你到現(xiàn)在才問。你還記得你擊斃陳浩聲的時候,他的房間里還有誰?”
“還有一個瞎眼的女人,這個女人是被陳浩聲刺瞎雙眼的?!蔽遗叵胫敃r的情景。
“從某些方面來說,是我逼瘋陳浩聲的?!彼拖骂^,想了許久,然后用手機調(diào)出了陳浩聲的微博,某一篇微博上寫著:為什么,為什么還不肯結(jié)束,難道你對我的怨恨如此,我已經(jīng)毀掉了你的身軀,難道我對你的愛,也成了你怨恨的載體嗎?“這篇微博發(fā)在陳浩聲燒掉她女友的尸體之后?!?/p>
“你怎么知道?”猛地,我想到了什么,“難道?”
“是的,我同樣告訴了陳浩聲這個辦法,然后,我陪他挖出了藏在鄉(xiāng)下小樹林里的尸體──也就是那張微博照片上,顯示怪影的樹林──然后燒毀。但是事情,卻沒有結(jié)束……”
“難道在尸體被燒毀后,還有人被殺?”我問。
“是的,死者就是他的母親王慧。王慧死在城市里,而他女友的尸體卻被埋在鄉(xiāng)下,理論上,燒毀了尸體后,就不該有人死去,即使尸體沒有被燒毀,死者已經(jīng)身處城市,也不應(yīng)被殺──陳浩聲的父親陳明利就是在鄉(xiāng)下被殺死的?!?/p>
“難道是……”我想到他之前說的話。
“是的,她的尸體沒有被完全燒毀。他在殺人的時候,被人看到了。那時候,這個村子附近經(jīng)常發(fā)生有人被殺而器官被盜走的駭聞?!?/p>
“你是說有人拿走了他女友的……部分器官?”
“對,有人刨開了他埋尸的地方,偷去了死者的眼角膜?!彼麌@了一口氣說,“后來,那對眼角膜被裝到了某個女孩眼睛里。而這個女孩,就是他的妹妹,他父母死后惟一的親人……”
世上居然有這么巧的事!
“那天,我和他說了這番話后,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喝了很多酒,再然后,他把自己的妹妹綁在一個房間里,刺瞎了她的雙眼,但是他醉得太離譜了……”
“你把最殘忍的事實告訴了陳浩聲?”劉回原嘴里的事實,簡直就像一把鋼刀一樣,戳進人的心里,雖然沒有流出血,但整個心都已經(jīng)無聲地裂開了。
他點點頭,低下了頭。
7.發(fā)瘋的真相
“不過,陳浩聲已經(jīng)死了?!蔽覍λπ?,“他不會再來找我們,雖然我的女友死在醫(yī)學(xué)院里,意然的男友死在景區(qū)的湖邊,但好在我們都沒事,不是嗎?”
“等等,你說意然的男友死在哪里?”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那表情,就像要吃人一樣。
“湖邊景區(qū)?!蔽覉蟪鲆粋€地名,那是本市很有名的景點。
“意然的男友,不是死在醫(yī)學(xué)院的湖里面嗎?”他又問了我一遍。
我點點頭,猛地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不可能!”
我的心猛地被揪了起來,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不可能,不可能的……”
怪不得即使我點燃了陳浩聲的尸體,劉回原依舊被壓在天花板上面。而當意然暈倒在我身上的時候,劉回原才被從天花板上面釋放了下來……
這時候,病房被打開了,醫(yī)生走了進來,那是我們的主治醫(yī)師,同樣也是幫意然開刀的那一個。
“醫(yī)生,醫(yī)生!”我揪住醫(yī)生的手臂,問他,“意然的那顆心臟,到底是誰的?”
“陳,陳浩聲,那個人叫陳浩聲?!贬t(yī)生被我嚇了一跳,半晌才道。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瞬間放開了他的手臂,愣愣地坐在那里,醫(yī)生像是背后有什么可怕的東西一樣,立刻逃離了病房。
我快瘋了。也許,意然的生命只有10年,或者更短,而那顆別人的心臟里,住著名叫陳浩聲的人的怨恨,他正血紅著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我。
意然就像是一個復(fù)仇機器一樣,她走到哪里,他的怨恨就跟隨到哪里,侵蝕著那些和我有關(guān)系的人,雖然她無知無覺。
他會報復(fù)我,他會讓我活在永遠的恐懼之中,他會讓我時時刻刻地籠罩在死亡的陰影里……
我面臨著兩個選擇,就這樣膽戰(zhàn)心驚地活著,或者,殺死意然,燒毀她的心臟!
這樣兩個抉擇在我腦子里盤旋,就像兩柄鋼刀在搜刮著我的腦漿……
這時候,病房門被打開了,意然捧著一束花笑著走進我的病房里,她坐到我身邊,把花插進旁邊的花瓶里,擺弄著我那凌亂的頭發(fā),替我擦去臉上的冷汗,關(guān)切地問我:“哥哥,你怎么了?”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