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煥偉
6歲那年,我跟父親從東北姥姥家坐火車回山東老家。那時的火車慢,需要搖晃幾十個鐘頭才能到終點。車到泰安,我被父親的大手牽著,走出出站口。我只能看到地上有無數(shù)雙各種各樣的腳在動,努力抬頭,看到的也不過是一些大大小小的袋子和包。
等我擠出人群,抬頭叫“爸爸”的時候,我看到一張完全陌生的臉??蘼曋校┲品氖迨遄呦蛭?,輕聲問我許多問題,我卻一個也答不上來。小書包里的畫報救了我,上面是小姨寫的我家地址及父親的名字。
警察照著那個地址,把我安全送回了家。家里人這才知道,我父親失蹤了。家人一遍又一遍地讓我回憶和父親失散的情景,我怎么也想不起來。
此后的一個多星期,我們家被絕望的氣息籠罩。母親急得哭啞了聲;奶奶整夜整夜地跪在菩薩前,希望用她的虔誠挽回兒子的生命;我被嚇得犯傻,一點也幫不上忙;村長也發(fā)動全村的青壯年幫忙尋找。
在我們幾乎放棄希望的時候,父親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他也是被警察帶回來的。只是,面前那個胡子拉碴、衣衫破爛、目光呆滯的男人,驚呆了家里所有的人。
警察來自安徽某縣,他們在值班時看到郊外田間有一奇怪男子,沒命地張著手向前奔跑、喊叫。他們上前止住了他,發(fā)現(xiàn)他的鞋子早已跑掉。那個人就是我父親。他清醒后告訴警察,他的兒子被風搶跑了,他從泰安追著風一路跑來……警察說,從泰安到他們那里,最少也有一千多里的路程。
六天五夜,父親一刻不停地在同風賽跑,只為追回被風搶跑的兒子。醫(yī)生說,他是短時精神錯亂,勞累所致。只是,一個人如何能那樣連續(xù)幾天幾夜跑那么遠呢?清醒過來的父親也沒想清楚。年少時,我也不懂,等我懂了的時候,父親再也追不動風了。
選自《名家親情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