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體兩個頭的完美組合

中小成本影片區(qū)別于大片的一個特點，就是題材和表達方式上的自由性。大片就像一款標準的勞力士手表，有著精美的外觀和精細的手工，但同時又必須恪守嚴格的制作規(guī)范以及流程，不能太過時，也不能太超前，有時候資金反而會變成一種束縛，畫面是變美了，但是你要說的話，對不起，為了要讓更多人聽懂，需要一律翻譯成標準音標的發(fā)音。而中小成本影片就靈活得多，我只需要爭取到屬于我的那一部分觀眾就好，當然有喜歡來湊熱鬧的也歡迎，多多益善。在經(jīng)濟學上，有一個詞叫做“長尾效應”，指的是有些商品或許不像大宗商品那樣具有廣泛的市場和消費受眾，但是它只要存在，就會有人喜歡，而這樣的商品，往往會在一個較長的銷售期始終保持著一定關注度，久而久之，收益也會日積月累，甚至超過預期。而電影則被普遍視為快銷品的一種，但同時，電影市場也存在著“長尾效應”，其代表就是中小成本電影。畢竟在同檔期，面對商業(yè)大片，立足小眾觀眾群的中小成本電影往往勢單力薄。大片雖然短時間內(nèi)會受到關注，但是當被消費過度后，只能面臨下檔然后被迅速遺忘的命運，而小片，如果質(zhì)量足夠優(yōu)異，則會收獲某種長久的關注。這也是為什么大多數(shù)影展、電影節(jié)更青睞票房成績一般的中小成本影片的緣故。而對于很多制片人來說，他們也正在利用這個經(jīng)濟原理，致力于尋找和發(fā)現(xiàn)更多有潛質(zhì)的青年導演，并與之達成長期合作，力圖創(chuàng)造出更多突出個性、反映社會生活真實的有力作品。

“培養(yǎng)你，而不是改變你”

李玉 方勵

2011年的一部《觀音山》將李玉成功推向藝術片票房榜的顯要位置。選擇了“三八”檔，主打范冰冰偶像牌，海報設計著力突出某種青春情欲的懵懂感覺，可是看過《觀音山》的人最終可能只會記得張艾嘉的縱身一跳，以及災難與宗教之間的冥冥關系，而忘記了最初那一切的商業(yè)宣傳?！队^音山》的整個制作、發(fā)行、宣傳，做到了將一部優(yōu)秀的文藝片成功推向市場，推到了那些有可能會喜歡它的觀眾的面前。李玉，也在個人表達與商業(yè)元素運用中找到了某種平衡。從處女作《那年夏天》，到《紅顏》，到《蘋果》，再到《觀音山》，李玉有幸可以一部接一部地拍下去。而推動她不斷向前的，除了支持她電影的觀眾，還有一個人，就是方勵，被譽為“中國地下電影教父”，為很多中國優(yōu)秀的中小成本影片擔任投資人和制片人。

方勵是個有著電影情結(jié)的人，他的另一個身份是美國勞雷工業(yè)公司總裁，主要從事地球物理儀器的開發(fā)與銷售工作。在一次采訪中，他談到自己為何會踏足電影圈：“我喜歡電影不僅僅是因為我喜歡電影，是因為我喜歡這個世界，因為我只來一次。所以你感觸會很多，當你經(jīng)歷在一個有意思的時代的時候，你很自然地會留意很多事，也會激動，也會感受很多事。我們都是要死的人，而且時間不再來，所以有好多感覺你希望留下來，有好多事件你想要記錄下來。”所以他第一部會選擇投資和擔任制片人的電影，就是王超的《安陽嬰兒》。之后王超的《日日夜夜》也是找到他做制片。甚至包括婁燁的《頤和園》。這幾部影片對于方勵來說，是又愛又恨，從劇本階段他就參與了，不能不說對它們有著獨特的感情，但是因為種種原因，與導演合作上也產(chǎn)生一些不同意見，他最終選擇中斷了與他們的合作。李玉的前幾部影片也因為各種原因沒有獲得更大范圍的公映，可是方勵并沒有放棄，而是在調(diào)整之后著手《觀音山》劇本的修改。這次他目標就是做一個“藝術風格的商業(yè)電影”。

李玉最終完成了方勵心中的“導演三步走”的成長模式，他幫助李玉修改劇本、熟悉制片制作流程、與明星協(xié)調(diào)檔期、制定宣傳策略，最關鍵的是，他并沒有刻意要改變李玉的個人風格，讓她與其他商業(yè)片看齊，而是在保留個性表達與創(chuàng)新構(gòu)思時，還能兼顧觀眾的感受。

方勵曾經(jīng)這樣談到他對于一個職業(yè)導演的理解：“做電影其中有很大一個目的就是跟你的觀眾分享，分享你的看法，分享你的激動，就像你出去看景的時候，如果看到一處打動你的風景，特別希望你的朋友跟你一塊欣賞，跟你一塊看。那我覺得既然你做大屏幕的電影，就是給觀眾看的，雖然這些電影能留得下來我們很高興，可能是非常有意義，但永遠要記得第一個目標，電影就是做給觀眾看的。當你要考慮到給觀眾看的時候就要考慮現(xiàn)實，就不是完全自由表達，自說自話，好比我拿個DV出去拍，拍完自己掛墻上自己看，那還要到電影院干嗎？這我也談到作為一個導演，或者制片人也好，對觀眾的尊重。如果說一個電影導演自說自話，不考慮觀眾，他不但是不稱職，他完全沒有資格作為一個職業(yè)導演，因為導演不是這樣定義的?！?/p>

目前，方勵正在運作李玉的下一部作品，影片拍攝階段的工作剛剛完成，相信這依然是一部極帶有李玉個人標簽的，又具有很好觀賞性的作品。

“制片人和導演就像朋友”

趙曄 崔紅

電影理論學者王小魯在有關獨立電影制片人的論述中這樣描述道：“獨立制片人有時候是指在大的電影制片公司（在國內(nèi)是中影、華誼這樣的大公司）之外進行工作的制片人，他們策劃項目尋求合作，但是項目的內(nèi)容可能并不獨立，它甚至可能是非常主旋律的#8943;#8943;獨立制片人概念可能更重視內(nèi)容生產(chǎn)中的獨立，而在融資方式、商業(yè)運作上他們并不認為與一般商業(yè)電影有什么要特別強調(diào)的差別?！倍藜t就是他們中的代表。

崔紅是電影廠的子弟，從小對電影耳濡目染，1987年移居美國，2003年回國研究電影，在電影學院讀了三年電影史，同時關注和了解國內(nèi)電影市場。在2007年第四屆南京獨立影展上，崔紅看到了趙曄的電影《馬烏甲》，很受觸動，在她看來，趙曄的影片不同于很多獨立電影，表達更為完整，更像是一部電影，可以帶給人很多思考。于是崔紅決定與趙曄合作，為其接下來的電影投資，這便有了《扎賚諾爾》的誕生。

在王小魯看來，制片人和導演之間不應該簡單地陷于某種商業(yè)利益的糾葛中，而應該更像是朋友：“真正的制片人是導演的朋友。他要幫助導演實現(xiàn)他的夢想，我們往往更多地看到制片人作為資本代表對導演創(chuàng)作進行控制的一面#8943;#8943;制片人被稱為中國新電影的發(fā)動機。對于中國獨立電影的生態(tài)建設，獨立制片人和獨立導演一樣重要，兩者必須建立互相信任的關系。在歐洲有讓制片人破產(chǎn)甚至自殺的導演，比如卡拉克斯和貝拉·塔爾，這兩位藝術家以其天才獲得了同情，但畢竟是少數(shù)。像特呂弗這樣的法國新浪潮最為著名的導演，他一生堅持中低成本拍攝，他說他絕不浪費制片人的錢。”

崔紅在趙曄拍攝《扎賚諾爾》時，也幾乎給予趙曄最大限度的自由和高度的信任。從題材到內(nèi)容，崔紅都沒有作出什么干涉，包括整個拍攝團隊人員的選取，也是由趙曄來進行把握。最終《扎賚諾爾》獲得第1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亞洲新人獎，趙曄并因此獲得去日本拍攝第三部影片《光男的栗子》的機會。在崔紅的運作下，《扎賚諾爾》順利拿到了公映許可證，獲得了跟更廣大觀眾見面的機會。

在王小魯與她做的一次訪談中，崔紅談到了挑選可合作導演的標準：“對于新導演，我通常從他們的第二或者第三部片子進行合作；從他們的第一部片子開始了解他們，與他們進行溝通。我選導演的時候總是先考慮他們自身和作品的優(yōu)點，他們的出發(fā)點是否真誠?！倍谡劦綄τ谇嗄陮а輨?chuàng)作發(fā)展的思考時，崔紅坦言道：“隨著中國政治、經(jīng)濟的全球化發(fā)展，西方對中國文化的期待，已經(jīng)從過去的獵奇心態(tài)開始向社會文化深層次讀解轉(zhuǎn)化。如果一個創(chuàng)作者沒有一個完整的知識體系或藝術風格，他很快就會被遺忘、被淘汰?！?/p>

“曾經(jīng)的一句鼓勵，或許就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韓杰 賈樟柯

在賈樟柯身邊做了四年副導演，韓杰慢慢從一個內(nèi)向、靦腆、不愛大聲說話的人，轉(zhuǎn)變成一個可以在片場發(fā)號施令，并能靈活掌握現(xiàn)場情況的人。2004年，他開始參與賈樟柯《世界》的拍攝，2005年，他拍攝了自己第一部劇情長片《賴小子》，并于2006年榮獲了鹿特丹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影片金虎獎。2011年，他的最新作品《Hello!樹先生》在第14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上榮獲金爵獎最佳導演和評審團大獎。在一次采訪中，韓杰這樣談到賈樟柯對于他的影響：“他的工作方式對我來說當然有影響，但我無法說有多少影響。一起工作四年，他讓我學會了怎樣觀察事物還有培養(yǎng)了我職業(yè)的技能?！?/p>

1977年生人的韓杰一開始并沒有直接學習電影，而是繞了一大圈才發(fā)現(xiàn)電影比較適合自己。與賈樟柯同是山西人的韓杰，從小父母離異，后來離開家鄉(xiāng)，先后去了昆明、廣州、深圳，最后來到北京。一開始聽了家里人的意見，報了計算機專業(yè)，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適合與計算機有關的工作。于是他辭去了原來的工作，1998來到北京，報考了北京師范大學影視制作專業(yè)。2002年拍攝了畢業(yè)作品《過年》，參展2003年釜山國際電影節(jié)短片單元，并獲得首屆國際DV論壇專業(yè)組最佳故事片獎，以及第九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jié)學生組最佳故事片獎。但即使這樣，內(nèi)向的韓杰仍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導演創(chuàng)作上有任何過人的天賦。直到2004年，韓杰有機會進入賈樟柯《世界》的劇組，擔任副導演，他才開始慢慢感覺到，或許自己也可以做導演。之后，韓杰又為賈樟柯的《三峽好人》、《無用》擔任副導演。可以說，在賈樟柯的劇組片場，韓杰獲得了很多直接的拍片經(jīng)驗以及導演經(jīng)驗。

從最初的短片《過年》到《賴小子》、《Hello！樹先生》，韓杰的視線從未離開過鄉(xiāng)村生活?；蛟S看到了韓杰身上的某種質(zhì)樸與靈性，賈樟柯先后為《賴小子》、《Hello！樹先生》做起了監(jiān)制，并在資金來源的尋找上幫助韓杰做了很多工作。

2006年，賈樟柯與周強、余力為共同成立了西河星匯數(shù)字娛樂技術公司，主要用于投拍中小成本電影，發(fā)掘和支持青年導演。西河是賈樟柯故鄉(xiāng)山西汾陽的古稱，韓杰的《賴小子》與《Hello！樹先生》也都是公司成立之后陸續(xù)完成的。2009年，西河星匯與一些企業(yè)合作，融資1億元，計劃陸續(xù)投資一些年輕導演的作品。因為適逢虎年，于是計劃起名為“添翼計劃”，以求“如虎添翼”之意?！禜ello！樹先生》是這個計劃的第二部作品，在賈樟柯看來，“添翼計劃”不是一個慈善扶持基金，而是一個專業(yè)而嚴謹?shù)纳虡I(yè)項目投資計劃，目的是在中國電影工業(yè)和青年導演之間架設一座橋梁，讓日益蓬勃的中國電影市場容納一些青年導演的優(yōu)秀作品。

在2011年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的頒獎典禮上，當韓杰從頒獎人手中接過金爵獎最佳導演的獎杯時，他向坐在臺下的賈樟柯深深地鞠了一躬，并坦言道自己之所以能走上導演之路，都要感謝賈樟柯：“其實我的夢想本來也沒有這個膽，我想做個攝影師，這輩子也就夠了。有一天碰到賈老師，他說你應該試試導演。就從他那句話我才開始做導演，所以，非常感謝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