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身到蕾絲身體的政治經(jīng)濟(jì)學(xué)

蕾絲，是時尚界的新寵。以前的時尚界，蕾絲僅作為一種修飾物，鑲嵌在女性衣服的領(lǐng)口、袖邊，如今則從修飾的邊緣直驅(qū)中心，整塊的蕾絲，大幅度地覆蓋在女性身體上，宛若第二層肌膚，將女性的軀體打造成一株會移動的植物：婀娜多姿，如花如蕾，似藤似蔓。在蕾絲禮服的修飾下，女人如花這一古老命題演變?yōu)榕巳绶被?，從而將女性軀體的情色化再次推向極致。

蕾絲衣料對女性軀體的裝飾作用，與文身對男性身體的修飾有著相近的作用。

文身是一種以肌膚為文本的身體語言，在北宋末期最為鼎盛，彼時的人們稱文身為花繡。文身在宋末的流行與民間蓄意反抗朝廷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有關(guān)。宋時朝廷在有罪之人的臉頰上刺以丑陋的黑字，作為終身無法洗刷的羞辱標(biāo)志，民間稱之為打金印。為了反抗這等身體上的恥辱，不怕痛的江湖藝人、草根游民專門找好的花繡大師在自己的身體上銘刻龍、虎、豹等悍獸。這一流風(fēng)，上至國家將領(lǐng)，下至民間大眾，一度甚至影響到身強(qiáng)體壯的游民的職業(yè)。當(dāng)時富戶人家尋找?guī)烷e，多尋褲管高挽、兩條腿上文滿各種圖案的漢子以壯聲威（宋人稱之為花腿馬），彼時文身之盛況可見一斑。這是身體的政治經(jīng)濟(jì)學(xué)：官方將金印打在臉上，民間將虎豹文在身上。官方的文刺丑陋不堪，民間的文身美輪美奐。官方文刺的是羞辱，民間銘刻的是頌揚(yáng)。江湖漢子們滿身的花繡在說話，在炫耀。譬如《水滸傳》中的浪子燕青，便因一身好花繡而蜚聲江湖，那是他行走江湖最為直接的身體名片。

文身是一種以鋼針為筆、肌膚為底的刺繡藝術(shù)，蕾絲則是一種輕盈的布料鏤空技術(shù)。文身多半屬于男人，蕾絲多半屬于女性。文身體現(xiàn)的是反抗者的兇猛，蕾絲呈現(xiàn)的是情色式的誘惑。女性渴慕美麗絢爛的文身，但懼怕針刺的疼痛，更懼怕一生只穿一件花紋恒久不變的衣服，那對她們而言是最為恐怖的酷刑。福音就此出現(xiàn)，貼身蕾絲衣料使渴慕花紋滿身的女性陶醉癡迷，使時尚女性既免于恒久之苦，又趕了潮流之俏，既免于針刑的疼痛，又獲得臆想中的豐姿。

女人如花是一種含蓄的情色隱喻，只要不點(diǎn)破，女人都會為別人贊美自己如花而欣喜。蕾絲的若隱若現(xiàn)欲遮還羞，將女性肌膚分割，每一個分割開的小空間都是一朵含苞的花蕾。以前女性禮服上輕淡的蕾絲點(diǎn)綴，在靦腆地暗示觀看者，穿者的軀體是一朵即將開放的花蕾，它含苞待放矜持嫻雅。如今蕾絲音樂的復(fù)調(diào)般高歌在告訴旁觀者，那是一棵正在盛放的花樹。穿蕾絲禮服的女性屬于自己，而非某一個觀看者。這是蕾絲禮服的奧秘，也是女性在情色上極度迎合男權(quán)意識從而更好地顛覆男權(quán)意識形態(tài)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