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道周與鄴山講堂

黃道周雖然已經離世近400年，但是他體現(xiàn)的精神氣質和煥發(fā)的人格光輝卻如同歷史星空的北斗永遠映照大地；鄴山講堂雖然已經堙沒在荒草叢中，但是它所創(chuàng)造的文化遺產和產生的深遠影響卻依然長久啟迪后人。

閩南歷史星空的北斗

黃道周（1585～1646），字幼玄，號石齋，明末著名學者、理學家、教育家、書畫家、詩人、民族英雄。漳州人，出生于漳浦縣銅山所深井村（今東山縣銅陵鎮(zhèn)公園街轄）。

黃道周5歲就學于銅山崇文書院；11歲即善文章；14歲游學廣東博羅，獲譽“閩海才子”；18歲居銅山海中塔嶼耕讀攻《易》；23歲始致力講學著作；25歲攜母遷居漳浦縣城；28歲后隱于縣城東郊的東皋攻書；38歲（明天啟二年即公元1622年）登進士，歷官翰林院修撰、詹事府少詹事。南明隆武時，任吏部兼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62歲以身殉國。

明熹宗時，太監(jiān)魏忠賢專權。黃道周任翰林編修、經筵展書官，按規(guī)例必須奉書膝行而進，但他以講筵尊嚴，不循舊例，遂平步而行，魏忠賢以目威懾而未能如何。明崇禎時，魏忠賢雖誅，但朝政腐敗依然。崇禎興大獄，株連甚眾，原大學士錢龍錫亦牽連論死。事發(fā)，舉朝無敢出一言者。唯黃道周激于義憤，“中夜草疏，排闥叩閽”，為錢龍錫辯冤，并直指崇禎的過失。崇禎帝大怒，“以詆毀曲庇”，著令回奏。黃道周再疏辯解，表明自己“區(qū)區(qū)寸心”，“為國體、邊計、士氣、人心留此一段實話”。他此次抗疏“幾坐重典”，降三級調用。崇禎五年（1632年）正月，黃道周因病請求歸休。將離京時，他又上疏指出：“小人柄用，懷干命之心”，以致“士庶離心，寇攘四起，天下騷然，不復樂生”，建議崇禎帝“退小人，任賢士”，并舉薦一批有才有志之士。這一次，他獲“濫舉逞臆”之罪，被削籍為民。

黃道周罷官返鄉(xiāng)南歸，途經浙江，應浙中諸生之請，在余杭大滌山建書院授業(yè)；后返鄉(xiāng)在漳州紫陽書院聚徒講學。崇禎九年（1636年），黃道周被召回朝廷。他上疏彈劾楊嗣昌，在崇禎帝面前“與嗣昌爭辯上前，犯顏諫爭，不少退，觀者莫不戰(zhàn)栗”。崇禎帝袒護楊嗣昌，屢駁黃道周。黃道周直陳“忠佞不分，則邪正不明，為政之大戒也”，被激怒的崇禎帝叱退黃道周，將其貶官六秩，為江西按察司照磨。崇禎十三年，江西巡撫解學龍舉薦地方人才，極力推獎黃道周，“帝發(fā)怒，立削二人籍，逮下刑部獄，責以黨邪亂政，并杖八十”，黃道周又被牽連入獄，備受酷刑折磨，杖瘡發(fā)作，幾不能自持，但仍治學著書不輟。崇禎十四年冬，被判永戍廣西。次年，經朝臣營救，旨復原官。黃道周乞病告休返漳浦，將東皋書舍擴建為明誠書院，廣收學生授課講學。

崇禎十七年（1644年）三月，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禎朝覆亡。清軍入關，大舉南進。福王朱由崧即位南京，建立南明政權，數(shù)月后即傾覆。翌年，唐王朱聿鍵即位于福州，改元隆武，黃道周被隆武帝任命為武英殿大學士兼吏、兵二部尚書，但兵權掌握在鄭芝龍手中。他只能自行招兵買馬抵御清軍南進。他的夫人聞訊長嘆：“哪有將在內而相在外能成大事的？道周必死，死得其所了！”南明隆武元年（1645年）9月，毫無作戰(zhàn)經驗的黃道周，靠忠義之氣組織起一支以鋤頭扁擔為武器的家鄉(xiāng)子弟兵，浩浩蕩蕩開出了仙霞關，去與清軍做最后的決戰(zhàn)。一方是沒有受過任何訓練的烏合之眾，一方是身經百戰(zhàn)橫掃中原的勁旅，其勝負結局早就注定了。這年12月，黃道周在婺源（今屬江西）兵敗被俘，立即被押解到南京。

早已叛明降清的“六省經略”洪承疇親自出馬，以同年、同鄉(xiāng)關系勸降，遭到嚴詞拒絕。黃道周置生死于度外，日誦《尚書》、《周易》，或弈棋、作書。囚中共賦詩三百十一章，取名《石齋逸詩》，再次表明以死完節(jié)的決心。清順治三年（明隆武二年，1646年）三月五日，黃道周從容赴刑場：“蹈仁不死，履險若夷；有隕自天，舍命不渝”。臨刑，老隨從跪請留數(shù)語給家中，黃道周即裂衿咬指血書：“綱常萬古，節(jié)義千秋；天地知我，家人無憂?！奔纯犊土x。黃道周殉難，“聞者莫不流涕”哀慟，“留都白晝頓為陰晦”。

黃道周“文章風節(jié)高天下”。明地理學家徐霞客稱其“字畫為館閣第一，文章為國朝第一，人品為海內第一，學問直接周孔，為今古第一”。他所抗拒的征服者清乾隆帝筆諭贊他：“立朝守正，風節(jié)凜然，其奏議慷慨極言，忠議溢於簡牘；卒之以身殉國，不愧一代完人。”黃道周研著甚豐，涵蓋理學、易學、史學、文學以及軍事、政治、天文、地理等方面，計有著作百余種，后人收集編輯為《明漳浦黃忠端公全集》。他一生精力大量用于教育活動，曾在浙江余杭大滌書院、福建漳州紫陽書院、鄴山講堂和漳浦的明誠書院等處授業(yè)講學。

置身自然懷抱的講堂

鄴山講堂是黃道周創(chuàng)辦的講學處，位于漳州東郊九龍江北溪西岸的鄴侯山下，在著名的江東古橋西頭沿江北上約1公里處。這里背山臨水，江面開闊，兩岸山巒起伏，林木蔥蘢，滿目青翠，寂靜幽雅，是依偎自然懷抱的好地方。

關于鄴山講堂，光緒版的《漳州府志》這樣記載：“在鄴侯山，明詹事黃道周講學于此。中建講堂，撰講儀具、琴瑟鐘鼓。四方之士從游者數(shù)百人。后圮。國朝乾隆十四年，汀漳龍道單德謨重建。中有三近堂、與善堂、樂性堂、雙峰亭、選真亭、采芝亭、靈喜亭、桔院、檀舍、兩翼室、景文樓共十一所。另公置連萃、明黃、又講，共田六斗二升種，園四斗種，每年納稅二十二石官斗，為香燈及修葺之費。……”因為現(xiàn)在講堂建筑都已倒塌無存，只留下一些屋宇基礎和摩崖石刻，我們只能從黃道周的《鄴山書院記》、《三近堂記》、《與善堂記》、《樂性堂記》和潘思榘的《重修鄴山講堂碑記》、單德謨的《重建鄴山講堂記》以及其他一些史志記載了解鄴山講堂的詳細情況。

黃道周創(chuàng)辦鄴山講堂謀劃十年，先建三近堂于峽中，再建與善堂于峽北，后建樂性堂于峽南。這三堂就是黃道周及其門人“雅集課藝，因文證圣”的主要場所。

三近堂是三堂中最先落成的，寓義近山、近水、近月。黃道周以自然界中的山、水、月比喻修身應該“好學”、“力行”、“知恥”，因為他十分推崇“仲尼好學，周公力行，伊尹知恥”，這個命名蘊含了黃道周在道德修養(yǎng)方面的理念主張。堂有軒有庭，庭有梧桂，庭近江，臨于釣臺。約二丈前，勾曲廉，有硯山。硯山之前，為左翼室，曰檀院。西望江源，諸峰蜿蜒，背負山河。

與善堂位于三近堂北面，即鄴山神堂，內供有孔子、朱子等圣賢畫像，是鄴山講堂謁圣之所。每次講學前，黃道周都要帶領門人、賓客到與善堂拜謁先圣，然后才開始講課。黃道周在《與善堂記》中提出“心源唯一”、“與道德鄰”思想，認為：“善為天志，事與人同貫”，要以善為本，與人為善，通過道德修養(yǎng)努力達到至善的境界。

樂性堂在三近堂南面，是黃道周與弟子們研討理論的場所。背負芙蓉峽，石林簇立，江水環(huán)之。他認為：“仁義禮智亦總同根”，“學貴知性”，“知性之所生則知天之所樂”。黃道周在《樂性堂記》中說：“樂性堂者，吾黨所考論之堂也，諸生至鄴山者，計德于與善，征功于三近，從容于樂性?！?/p>

這三座建筑掩映在茂盛的草木叢中，雖然建筑物倒塌圮廢了，但撥開茂密的荒草、樹枝可以看到這里的還保存著一些當年留下的摩崖石刻，其中有不少為黃道周手跡?！芭钊R峽”大字楷書，字徑約70厘米，署名“石齋”?！败饺貚{”為行書，字徑約1米多。豎寫的“鳥道不絕風云通”題刻足有兩層樓高。“墨池”為隸書，字徑約40厘米。據說還有一塊鐫有字徑約70厘米楷書“游磬”的石頭已經落入江中，尚未打撈出來。此外，還有黃寬題的“黃巖洞”、“靜如太古”及黃可潤題的“得珠”、“半峰”、“蕉葉”等石刻。黃道周十分重視生態(tài)保護，這里起伏的地勢、豐厚的植被，一切都保持著天然的“原生態(tài)”。我們在這里還找到一塊《嚴禁砍伐樹木告示》碑，字跡已經模糊，大約是清道光年間立的，可見古人自覺的環(huán)境保護理念。

黃道周說：“古人讀書，入山必深，入林必密?！边h離喧囂，寧靜致遠。鄴山講堂就是讓學子在山水林泉草木鳥獸中，感受大自然的陽光雨露，陶冶自己的情操，修養(yǎng)自己的身心，提升自己的素質。

深刻啟迪后人的遺產

黃道周一邊閉門著書立說，一邊開門聚徒講學。他的教學有明確的教學宗旨和規(guī)則，把“明理知性”作為教學的目的，把“學、知、行”緊密結合起來。從他寫的《鄴山講儀記》可以看出他的教學活動有一定的程序和規(guī)矩。他在這篇文章里說：“凡講堂賓客謁圣后，坐定，鳴鼓三通”，接著，“左監(jiān)升壇，高聲唱言，在位莫喧，敬聽誓言；右史升壇，遂讀誓曰：皇皇上天，列圣在茲，父師兄長，悉照臨汝，凡我同儕，毋爽爾德，毋貳爾心……”，提出“有為……者不在此位”共七條，“凡在此位者咸滌爾心，立爾志，有失相規(guī)，有過相微”。到最后，“禮畢，主人送賓”。

鄴山講堂的教育采取的是一種啟發(fā)式的教學方法，老師講課，學生自學，重視練習、實踐，鼓勵學生提出問題和不同看法，絕不是一種填鴨式的灌輸。相信黃道周為我們留下的這筆教育文化遺產，對我們今天改變應試教育會有啟迪作用。正因為黃道周教學吸引人，鄴山講堂才越辦越興旺。“溯江而會者數(shù)百人。蓋禮樂彬彬河汾矣，何其盛也?！笔窌线€有“當?shù)揽N紳、四方人士，環(huán)江拱聽者，日以千艘”的記載。黃道周講學時，乘船來聽講的太多，以致把水道都堵塞了。

幾百年來，許多文人墨客來到鄴山講堂，留下了不少感嘆的詩文。如洪思的《鄴山》：“講堂孤冷似漁家，月滿茅門閉水崖。禮樂既衰人不見，一聲清磬在蘆花?！标愺鸬摹斗褐劢瓥|登鄴山與善堂有作》：“斯人已千古，別業(yè)遺江湄。一水決寒瀨，清風長在斯。天高秋籟發(fā)，川暝猿啼悲。結念屬君子，駕言訪輯師。杳杳征帆夕，悠悠落日時。長煙凝石翠，古榭蒼苔滋。往返子猷棹，江山謝朓詩。素心難再得，逸唱安可追?！标惓Ｏ牡摹多捝街v堂》：“千載尋邱壑，諸翁亦姓黃。人多私淑意，我共水云鄉(xiāng)。濯壁題詩句，臨流結草堂。思君瞻往跡，未忍息孤帆?！编嵳\中的《鄴山懷古詩》：“彌綸道氣谷崖寬，往事登臨幾浩嘆。芳草解人春自碧，孤臣去國史留丹。豈因松菊作歸計，未擬江湖老釣竿。到底青氈還舊業(yè)，江濤何事夜聲寒?！秉S可潤的《蓬萊峽》：“仙山縹緲路難通，一峽傳來渤海中。直是五丁開講席，天然疊出錦屏風?！庇纱丝梢娻捝街v堂對后人的深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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