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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城有愛

    2012-04-29 00:00:00殷芳
    安徽文學 2012年9期

    有朋友聊天時問我:活到四十不惑的今天,你最遺憾的是什么,你最感到溫情的又是什么?沒有思索,我脫口而出:最遺憾的是沒能到外地讀幾年書,最溫情的是能夠一直生活在肥東這個小城。朋友質疑我言語的前后矛盾,我卻明白這是我的心里話。

    母親是地道的肥東鄉(xiāng)妹子,這片貧瘠的水土養(yǎng)育了她一腔好歌喉。新中國成立后,母親成為一名著名的民歌手,她用甜美的肥東腔肥東音,深情歌唱家鄉(xiāng)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表達她對祖國的熱愛,對黨的感激。最終,母親演唱的“肥東門歌”這朵土生土長的小花,被確定為安徽省“非物質文化遺產”,母親為法定傳承人。當年,在她事業(yè)達到頂峰的時候,很多地方都想調走她,她卻對家鄉(xiāng)情有獨鐘。一度,家鄉(xiāng)好多年都沒有給她安排工作,她就在蔬菜隊里當農民,頂烈日,挑糞桶,走田頭,唱民歌,卻數次拒絕外地高薪待遇的邀請。我和哥很小的時候,每每聽母親說起這些,非常不理解,為母親惋惜:這個小城曾那么不重視你,你咋就不舍得離開?母親沒有多說,只是笑笑:等你們長大了,就懂了。

    父親是滁州人,于肥東而言他是個外鄉(xiāng)人。十六歲中專畢業(yè)分配到肥東工作的父親聰慧勤勉好學,干啥工作、做啥事都不惜力,力求完美。在他非常年輕的時候,就是縣里文化界有名的能干人,深得單位信任。當年,省文化廳點名要調他,滁州軍分區(qū)用提高級別待遇的優(yōu)厚條件請他回滁州,父親最終都沒去。我問過父親,你就不想念家鄉(xiāng)嗎?父親說,在一個地方待久了,那個地方差不多就是家鄉(xiāng)了。那時,我就懂了:父親已把肥東當成家鄉(xiāng)了。父親琴棋書畫樣樣在行,尤其是篆刻,頗有造詣,作品曾在全國乃至海外巡展,屢次獲獎。因母親是從事肥東民歌創(chuàng)作的,父親深知肥東的民歌搜集、整理、創(chuàng)作工作任重道遠,他便狠心舍棄了自己的興趣愛好,幾乎將畢生的業(yè)余時間,都用在了肥東民歌的搜集、整理、創(chuàng)作上了。還令父親欣慰的是,在他退休前,他,一個外鄉(xiāng)人,因為愛肥東,為肥東人創(chuàng)辦了一份家鄉(xiāng)的報紙——《肥東報》。

    如今,父親走了,按照父親的遺愿,我們把他葬在肥東這片土地上。

    兒時的我常常抱怨父母放棄那么多離開肥東的好機會,沒有為我們創(chuàng)造更好更高的起點和平臺,這個破舊的小城就那么讓你們留戀?哥哥大學畢業(yè)成績優(yōu)異,畢業(yè)分配時,北京國家部委和安徽兩地的工作任憑他選擇,父母毅然讓哥回到了家鄉(xiāng)。不理解!真的不理解父母的狹隘。我發(fā)誓,等到我考大學的時候,一定要出去!走出去!絕不留在肥東。然而造物弄人,老天偏偏和我開了個大玩笑,因特殊原因,我被臨時取消了大學錄取資格。從此,我被死死困在了肥東這個小城。憤憤不平,怨天尤人,這個遺憾整整傷了我十多年。

    日子如流水一般靜靜地過著。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小城的街,小城的樹,小城的燈,小城的河,小城的人……

    小城的逼仄,小城的婉約,小城的秀美……

    小城的恬靜,小城的溫暖,小城的包容……

    小城,像三月里淅淅瀝瀝的春雨,輕輕地落在發(fā)梢,柔柔地浸在心里。小城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我的身心。我被小城融化了。漸漸地,我愛上了小城。

    一個星星滿天的夜晚,我和哥擁著媽媽聊天。如今看來哥回安徽也不是個錯誤的選擇,他中科院博士畢業(yè)后,如今是合肥工業(yè)大學的教授。他說,他感謝父母當年讓他回家鄉(xiāng),至少在父親病重的時候,他能侍奉在左右,盡孝于床前。我告訴媽媽,現在,我是真的理解她當年說的“等你們長大了,就懂了”那句話了。媽媽笑了。

    一度,我的家搬到了城里。一到夜晚,鋼筋水泥的高樓方格里,一種折殺我的孤獨感幾近將我撕裂。這喧囂的城市里,萬家燈火,我又能識得幾人?我是那樣思念我的肥東小城,思念家門口蹣跚走路口水直淋的小胖妹,思念隔壁喜歡嘮叨的李奶奶,還有小花園里愛咬我褲腳的那條小黃狗。

    偶爾,出門旅行,走時恨不得玩?zhèn)€十天半月,但在外不過三天,就異常想踏上返鄉(xiāng)的路。好像肥東小城有根無形的繩子,牽著我,扯著我,拉著我,催我趕緊回家。

    是的,那里有親人,那里有鄉(xiāng)土,那里有愛!

    我明了,我這一生走不遠了,離不開肥東了。

    每每拜祭父親,在墓前,我都會默默地說:爸爸,我這輩子是您的女兒,下輩子,我也會葬在肥東,在您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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