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了捕捉獵物,用各種手段靠近她,她是他的獵物還是他對她動了真心?僅僅一頓報恩的晚餐,卻在一夜之間賠上了自己的清白,一夜肆虐,她丟了身也丟了心……原來資料錯誤,一切結束。
【楔子】
世界上的欺詐師可以分成三類:第一類以騙取錢財為目的,人稱白鷺;第二類以美色布局引君入甕,人稱紅鷺;第三種則是前兩者的天敵克星,專門以白鷺和紅鷺為捕捉對象,人們給予他們一個響當當的名號——黑鷺。
“山下智久好帥!曉夢曉夢,你快來看!”
“行了行了,別犯花癡了,店里那么多人看著呢?!遍L發(fā)披肩的少女很是無奈,輕輕拉了拉好友的袖子,示意她在公共場合注意形象。
“欺詐獵人啊,黑鶩啊……想想都覺得好拉風!和這樣的男人談場驚天動地的戀愛,該是件多么浪漫的事情……”短發(fā)女生對著iPad,一臉憧憬的模樣,沉浸在幻想中的她,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異樣的目光投來。
“喂喂,我說蘇曼楚小姐,你少女漫畫看多了吧?這些灑狗血的電視劇都是瞎編的好嗎?世界上哪有什么欺詐獵人什么鶩的……再說了,一個騙子有什么值得愛的?編劇寫得再好再完美,到頭來不還是個騙子嗎?想跟騙子談戀愛,你嫌命太長?。框_子的愛能要嗎?你敢要嗎?”莊曉夢不屑地撇撇嘴,對好友的愛情向往嗤之以鼻。
隔著兩個秋千架,靜靜坐在布藝沙發(fā)上的男人收回目光,垂眸遮去眼中的一抹寒意。他低頭仿佛在思考著什么,薄唇漸漸挑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的樣子俊美至極,竟讓身旁收拾桌子的女服務生看得有些呆了。
男人留下一張鈔票,站起身走了出去,門外,陽光正盛。
不肯相信嗎?那么,就讓游戲正式開始吧。
【壹】
這里是位于臺北某大廈十六樓的辦公室。
窗外有著毒辣的陽光,莊曉夢卻覺得從心底里透著寒氣:“這個報道一直都是我在跟進的,為什么Mandy一來就要讓她接手?!”
“曉夢啊,社里現在正是培養(yǎng)新人的時候,當然要多給新人機會……Mandy她缺少實際經驗,你這個做前輩的,這種時候就不要和她爭了吧。”主編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敲擊著桌沿。
“沒經驗?!”老娘看她做二奶當小三倒是很有經驗??!莊曉夢恨得咬牙切齒,強忍住想要把眼前這個禿頂男人從十六樓的窗口推下去的沖動,“主編,為了報社的前景,我懇請您,不要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上來。”社里誰不知道那新來的Mandy是這老男人養(yǎng)的金絲雀。
“莊曉夢!”主編頓時變了臉色,沉聲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聰明人,您何苦逼我把窗戶紙捅破?!鼻f曉夢緊緊逼視著對方的眼睛,主編則心虛地別過頭去。
“哎喲,莊大記者可真了不得,脾氣夠大的?!标庩柟謿獾闹S刺從身后傳來,伴著Mandy清脆的高跟鞋聲和濃郁嗆鼻的香水味,莊曉夢扭頭一看,濃妝艷抹的Mandy身后還站著一個黑衣黑發(fā)的男人,長相俊美得有些過火,竟無比神似電視上飾演欺詐獵人的山下智久。
“主編,這位是騰先生,他可是社長花重金請來的攝影師,年紀輕輕便已經拿過無數國際大獎呢……”Mandy一邊介紹著,一邊趁主編不注意向那男人投去一個狐媚的眼神,而對方居然只是面無表情地將目光挪了開去。
“騰影楓?!焙喓唵螁蔚娜齻€字,雖說是客氣的自我介紹,他骨子里卻透著一股君臨天下的傲氣,身為上司的主編在他面前更像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你好你好?!敝骶幵隍v影楓懾人的氣勢下,竟不自覺地賠起了笑臉,“那個……曉夢啊,你先出去吧,我這邊還有事情要談。”
站在一邊幾乎快被遺忘的莊曉夢聽到主編提自己的名字,連忙道:“那我跟進的那條新聞……”
“這事以后再說?!敝骶幟黠@是想敷衍過關,不耐煩地揮揮手讓她出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想到自己的薪水還握在主編手里,莊曉夢只得收聲。轉身的瞬間,一只穿著尖頭鞋的腳悄無聲息地伸了過來,來不及反應的莊曉夢被絆了個正著,一個踉蹌差點摔趴下。
騰影楓迅速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待她站穩(wěn)后,眼神掃過裝作一臉無辜的Mandy:“腳長著是走路用的,惹事生非的女人最讓人討厭了?!?/p>
莊曉夢一愣,看了看主編和Mandy鐵青扭曲的臉,又望了望波瀾不驚的騰影楓,忽然覺得,在午后耀眼的陽光下,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格外帥氣。
【貳】
“哎,聽說你們報社新來了一個帥哥攝影師?怎樣怎樣,有沒有被煞到?”蘇曼楚顯然是八婆附體,趁著中午吃飯的空當,從二十樓的貿易公司跑到十六樓來找她瞎八卦。
“煞你個頭啊,那根本是塊會呼吸會行走的冰山好嗎?從昨天到今天一共就跟我說過五個字,‘嗯’、‘好’、‘哦’、‘謝謝’?!鼻f曉夢翻了個白眼,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咖啡。
今天前臺小妹泡的咖啡糖放太少,有點苦。
“就算是冰山,人家也是座有副好皮囊的冰山!”蘇曼楚用手撐著下巴,目光在接觸到門外某個身影的一瞬間亮了起來,“身材滿分、氣質滿分、長相滿分……曉夢,新來的那個攝影師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莊曉夢捧著杯子坐在轉椅上,沒等她回頭,頭頂已經響起一個淡淡的聲音:“你拿錯杯子了,這杯咖啡是我喝過的?!?/p>
噗——
隨著蘇曼楚的尖叫,莊曉夢眼睜睜看著自己辦公桌上打印好的采訪材料慘遭一場咖啡雨的洗禮。
“你的杯子怎么會在我的桌上?!”看著依舊淡定無比的男人,莊曉夢幾乎要抓狂了。
“出去取東西,順手就放了?!彬v影楓將手中的信件擱到莊曉夢對面的辦公桌上,臉上連一點微小的表情變化都沒有,莊曉夢甚至都快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帶了張俊美精致的人皮面具。
“你、你、你……”莊曉夢語無倫次地指著他。
“我不介意?!彬v影楓聳聳肩,開始低頭擺弄他那一堆價值不菲的攝影器材。
“我、我、我……”我介意啊渾蛋!莊曉夢內心咆哮著,舌頭卻像打結了一樣,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蘇曼楚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著戲,嘖嘖,雖然身為閨蜜這么說很不上道,可是莊曉夢氣結的樣子真的是……太喜感了。
騰影楓打開信封掃了幾眼裝進包里,收拾好相機就往外走,路過莊曉夢身邊的時候,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扔下一句:“杯子記得洗干凈?!?/p>
眼見著莊曉夢的臉越來越黑,蘇曼楚識相地拿起小坤包準備跑路,她剛踏出辦公室,玻璃門后傳來的巨響讓蘇曼楚一陣冷汗。認識這么多年了,這個女人發(fā)起脾氣來依舊那么……驚天動地啊。
【叁】
“你說什么?采訪渡邊辰一郎?”莊曉夢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連文件夾被帶落在地也顧不上撿。
“對。渡邊辰一郎為了渡邊財團的新聞發(fā)布會,會在臺北待上一個星期,如果你能成功拿到他的獨家采訪權,我就把Mandy現在跟進的案子還給你。”主編看似嚴肅的表情下隱隱透著奸詐。
“可是……”這明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渡邊財團,日本知名財團之一,于本世紀初建立。創(chuàng)始人渡邊辰一郎在2001年與人合伙創(chuàng)辦J.K.渡邊公司,從事投資與信貸等銀行業(yè)務。2004年合伙人逝世,由其獨資經營。2007年公司改名為渡邊公司,并以該公司為大本營,向金融和經濟各領域擴張勢力,開始形成壟斷財團。
對于臺灣所有報社來說,如果財經版的版面上能出現渡邊辰一郎的專訪,無疑就是銷量的最高保證??上Ф蛇叧揭焕蔀槿说驼{,十一年來從沒接受過任何一家報社的采訪,也不曾在電視媒體露面,所以主編提出這樣的要求,明顯是在硬逼她打退堂鼓。
莊曉夢強忍著眼淚,一路狂奔到樓梯間,確定四下無人后,終于放聲哭了出來。
這就是社會的殘酷與現實,即使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不甘心,不論之前的報道她付出了多少血汗,現在都只因為一句話付諸東流。
“渾蛋!渾蛋渾蛋渾蛋!主編了不起嗎!長得漂亮就可以輕輕松松把別人的心血據為己有嗎!你們付出過多少,憑什么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坐享其成!我要是能采訪到渡邊辰一郎,我還會窩在這個破地方受你們的氣嗎!”腳踝處迅速襲來一陣劇痛,莊曉夢用力踢掉高跟鞋,狼狽地坐在樓梯口擦著眼淚。
“覺得不甘心的話,就去搶回來啊。”低沉的聲音傳進耳朵里,莊曉夢睜大了淚眼向四周望去。
背著相機的男人靜靜地立在樓梯拐角處,眼神中閃爍著含義不明的光芒:“只會躲在角落里哭的膽小鬼,永遠都是失敗者。”
莊曉夢聞言愣在了原地,眼中的淚越積越多,片刻之后,竟是干脆一屁股坐到樓梯上,嘴巴一撇,哭得昏天黑地。
騰影楓有些被她號啕大哭的樣子嚇住,過了好一會兒,確定她哭完漸漸恢復平靜,才輕嘆了一口氣,遞過去一張手帕:“你的妝花了。”
“對不起?!弊灾B(tài),莊曉夢垂著腦袋,帶著濃重的鼻音跟他道歉,“手帕我會洗干凈還你?!?/p>
“不用了?!卑?,那可是他最中意的一條Givenchy高級定制手帕,這小女人哭相也有夠驚悚的,睫毛膏眼線液亂七八糟糊了一臉。
莊曉夢擦了擦臉,低著頭一言不發(fā)。騰影楓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盯著莊曉夢哭花的臉:“主編要你采訪渡邊辰一郎?”
“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鼻f曉夢將臉埋進手掌里,發(fā)出悶悶的聲音。
“或許,也不一定?!?/p>
【肆】
晚上八點整,坐在L''Atelier de Patrick餐桌前的莊曉夢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對面那個穿著鐵灰色手工西服,戴著溫文爾雅的金邊眼鏡,在搖曳的燭光下斯斯文文切著澳洲頂級和牛的男人……是騰影楓?!
“你……”她剛忍不住高喊出第一個字,就被對面的人輕聲打斷:“噓。在這里用餐要保持安靜。”
香味撲鼻的盤子被推到跟前,盤中是切好的煎烤小羊肋排:“試試這個,配上松露醬汁味道還不錯?!?/p>
莊曉夢幾乎是機械地吃完了這頓不怎么便宜的晚餐。
“走吧?!笔昧耸米旖?,騰影楓站起身向著莊曉夢行了一個標準的紳士禮。
“去……去哪兒?”莊曉夢此刻像極了誤闖仙境的愛麗絲,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見渡邊辰一郎。”
直到走出房門,站到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里,莊曉夢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自己手中已經拿著一沓關于渡邊辰一郎的獨家訪問稿。
雖然只是零零碎碎的幾個常見問題,但僅憑渡邊辰一郎這個采訪對象,這期報紙的銷量已經注定了要空前火熱。
“我居然采訪了渡邊辰一郎……我不是在做夢吧?”莊曉夢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隨即痛呼了一聲,“會痛??!”
騰影楓好笑地看著她傻里傻氣的動作。
“你到底是誰……”莊曉夢這才想起最重要的問題,“你究竟用了什么辦法讓渡邊辰一郎接受我的采訪?”
騰影楓嘴角輕挑,修長的中指輕輕將金邊眼鏡往上推了推,目光中掠過一絲精明。
那么,讓我們把時間撥回到兩個小時以前——
渡邊辰一郎正在奢華的總統套房里享用著自己的晚餐,戴著白手套的服務生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桌上的殘羹,并為他送上一杯餐后酒。
Armagnac濃郁的香味讓渡邊辰一郎愜意地閉上了眼睛,房間里似乎涌動著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渡邊辰一郎倏地睜開眼,發(fā)現原本應該早就離去的服務生,正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站在他跟前。
“你是誰?”渡邊辰一郎防備地盯著眼前這個不知是何來歷的年輕人,“這個房間里不僅有嚴密的監(jiān)控系統,每天進出的人員還必須經過嚴格盤查,你……是怎么進來的?”
“渡邊先生,請您不要緊張,我并無惡意?!蹦贻p人漫不經心地解開制服最上面的一顆扣子,長長地舒了口氣,“呼,這制服領子還真是有夠緊的,都快喘不過氣了。”
似乎被年輕人無所謂的態(tài)度給激怒了,渡邊辰一郎將手抬起,想要摁響房內的警鈴。
“別白費勁了先生,這里所有的安全系統都被我做了手腳,畫面延遲四十分鐘,現在監(jiān)控室看見的將是您愉快享用晚餐的畫面,我想他們是沒膽子前來打擾您的。至于我是怎么進來的……”年輕人的表情透出幾許狂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輕聲笑道,“當然是靠這里?!?/p>
“那么,你為何而來?”渡邊辰一郎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迅速恢復平靜,雙手交叉靠向了椅背,神色如常。
“只是想讓您幫個小忙而已。有個記者朋友想要做渡邊財團的專訪,希望渡邊先生配合?!蹦贻p人竟也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對面的沙發(fā)上。
“抱歉,我從不接受媒體采訪,誰也不能破例。”渡邊辰一郎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
“難道……是因為渡邊先生害怕被媒體關注從而不小心被挖出一些秘密?例如,現在身價過億的大富豪曾經是身為白鷺的欺詐師?”年輕人表情輕松,嘴里吐出的話語卻硬生生撕裂了渡邊辰一郎佯裝平靜的表情。
“你……你究竟是誰?!”他震驚地望著眼前這個年紀應該還不到三十的男人,那段往事……怎么會……怎么會……
“渡邊公司的一千萬創(chuàng)始資金,根本就不是與人合伙投資的吧?而是作為白鷺的渡邊先生你,利用抵押融資的名義從小企業(yè)家松本哲也那里騙來的。在日本,欺詐師的抓獲率只有百分之十不到,所以拿到錢的你迅速離境,找了個莫須有的合伙人,改頭換面之后重新回到了日本開始你的事業(yè)。我說得沒錯吧,渡邊次浩先生?”那一刻,在渡邊辰一郎眼里,這個一邊將調查資料放到桌上,一邊面帶笑意叫出他本名的年輕人,更像是宣布死亡訊息的黑夜撒旦。
渡邊辰一郎頹然地撫著額頭:“說吧,你想要什么?我的財產?渡邊財團的股份?還是所有?”一旦將那些資料送到日本警方手上,他余下的小半輩子,或許就該在監(jiān)獄里度過了。
“我的要求一早就表明了。”年輕人搖搖食指,拿出一張照片,“我只是想讓你……接受她的采訪。當然了,只需要回答幾個關于金融信貸方面的問題,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p>
渡邊辰一郎盯著他手中的照片看了半晌,照片中的任務似乎是被偷拍的,只有一個清秀的側臉,正對著某個方向笑靨如花。
“這是……你喜歡的女孩嗎?”他遲疑地詢問。
年輕人愣了愣,意味深長地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不,她是我的獵物。”
【伍】
在主編和Mandy震驚又怨憤的眼神目送下,莊曉夢第一次有了揚眉吐氣的感覺,邁著歡快的步子走到辦公桌前,桌子對面那張面癱般的臉也頃刻間變得無比可愛起來:“喂,今晚請你吃飯?!?/p>
騰影楓后知后覺地抬起頭:“我?”
“這次我的案子能拿回來,還能成功刷新財經版的銷售量,你可是功不可沒?!鼻f曉夢豪氣地拍拍騰影楓的肩膀,“說吧,想吃什么,我請客。”
騰影楓低頭思索片刻,嘴角閃過一抹惡作劇般的笑意,抬頭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就食藝軒吧。”
莊曉夢瀟灑的神情瞬間僵住,好家伙,這悶葫蘆有夠狠的,獅子大開口啊。101大廈的食藝軒,想想自己每天咸菜拌飯,為了節(jié)約一個月工資請吃飯報答他,可那是全臺北最高最貴的景觀餐廳,她心想,年薪都不夠吧……
看著莊曉夢眼睛眉毛鼻子擰成一團的糾結表情,騰影楓挑挑眉毛:“怎么,舍不得?”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奶奶從小就教育她,言而有信很重要。莊曉夢咬咬牙,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我請?!?/p>
一想到荷包即將大失血,哦不,極有可能是連帶信用卡都要重傷,莊曉夢的心就狠狠揪了起來。姓騰的,你狠!你可真狠!
瞥見莊曉夢那顯而易見的肉疼表情,騰影楓忍不住心情大好地哼起了小曲。
從下午兩點到六點的四個小時里,莊曉夢不斷祈禱著暴雨降臨甚至臺風過境,只為了省下那頓會讓她損失慘重的晚餐??上В系勖黠@在忙,沒來得及聽見她的祈禱。
在對面那人默默的注視下,莊曉夢終于磨磨蹭蹭地收拾好背包,不情不愿地說了聲:“走啦。”
騰影楓對著那張苦瓜臉按下了快門,咔嚓一聲,引來莊曉夢的怒目而視:“你到底要不要吃飯啦!趁我還沒反悔,趕緊走!食藝軒的位子很難定的……”說著,又是一陣揪心。
騰影楓收好相機,心情大好地跟在莊曉夢身后出了門。
八十五樓的高度讓莊曉夢有些暈眩。
“酥皮杏仁雪蛤盅、烏魚子拌飯、櫻花蝦炒高麗菜、美生菜干貝酥……再來幾只新鮮的象拔蚌,頂級和牛也上一份吧……嗯,還有……”對面?zhèn)鱽淼狞c菜聲更是讓莊曉夢打心里覺得,這里真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就連餐廳里原本優(yōu)雅動聽的小提琴曲,都讓她鼓膜一陣發(fā)疼。
這吃的可不是飯……是錢哪。
莊曉夢眼角余光瞥著菜單上的串串數字,兩只手死死拽著背包帶子,甚至感覺胃開始隱隱抽搐。完蛋了,一緊張就胃痛的毛病又發(fā)作了。
“還要點些什么嗎?”騰影楓望著她有些蒼白的小臉,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只是吃個飯而已,怎么這小女人一副上刑場的樣子?
“不……不用了?!鼻f曉夢結結巴巴地應了一聲。
“不舒服嗎?”騰影楓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出乎意料竟摸到一頭的薄汗,“你生病了?”
“沒……沒事……”莊曉夢用力按著抽痛得越來越厲害的胃,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安撫道,“我沒事,你還想吃什么嗎?都點上吧。”
“哦?”騰影楓俊眉一挑,指尖有些輕佻地劃過菜單,好聽的聲音在莊曉夢聽來卻無比刺耳,“那,我就不客氣了?!?/p>
騰影楓打了個響指喚過侍應生,張口講出一連串她光聽都覺得心驚膽戰(zhàn)的菜名:“頭盤上一份博古斯海皇搭配鵝肝油松露醬,、卜艮第香草汁焗蝸?!秾?,好像還有湯忘了點,那就德式都蘭豆啤酒濃湯和地中海奶油松茸湯吧……”
莊曉夢食不知味地咽著一道又一道頂級美食,全然不似對面男人那般悠閑。
“我吃好了?!彬v影楓心滿意足地放下刀叉,示意可以結賬了。
“您好,這是您的賬單,請問是刷卡還是付現金?”侍應生將賬單用托盤盛著送了上來。
“啊,那個……刷卡吧?!鼻f曉夢忐忑地遞過那張已經快被冷汗浸濕的信用卡,目光最后落到賬單尾部的數字上,表情狠狠一僵。
完蛋了……
“對不起小姐,您的這張信用卡額度不夠支付賬單費用,請問您是改付現金還是?”侍應生的表情有些微妙,雖然極力保持著彬彬有禮,眼光卻不自覺地瞟向了桌子另一邊坐著的氣定神閑的男人。
“我……”莊曉夢尷尬得滿臉通紅,雙手無意識地絞著桌布。
“密碼是六個零。”男人遞過的金卡適時地打破了尷尬局面,侍應生連忙拿著卡走開了,而莊曉夢,更是恨不得將頭埋進地板縫里。
“對不起,錢……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的,那個……”莊曉夢低若蚊吟的聲音被打斷,男人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錢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在莊曉夢疑惑的詢問眼神里,騰影楓端起紅酒杯緩緩搖晃,目光透過杯中深紅色的液體變得無比深邃:“我要你。”
【陸】
“什……什么?!”莊曉夢大驚之下竟差點碰翻了酒杯,連忙驚慌失措地將杯子扶穩(wěn),“要……要我?!”
“陪我一晚,今天的賬一筆勾銷。”騰影楓將酒杯送到嘴邊,輕描淡寫說出的話對莊曉夢來說與晴天霹靂無異。
他、他、他……居然要她為了一頓飯把自己給賣掉?!
好吧,雖然她承認這頓飯是天價,但……為什么她心中還帶了點小小的欣喜呢?
“如何?”騰影楓看起來很是滿意自己的提議,萬年不變的面癱臉上微微出現了幾分輕佻的笑意。
被他的主動震驚到,莊曉夢顫抖著的手緊緊握住杯子,似乎想要努力穩(wěn)定情緒,卻始終力不從心。她現在需要冷靜,對,冷靜!
這樣想著,莊曉夢端起一直沒有動過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
鮮紅的液體下肚,西紅柿汁的味道在口腔中彌漫,莊曉夢還來不及反應,腦袋便一陣眩暈:“這……這是什么酒?”
“Bloody mary?!北〈捷p啟吐出一個名字,男人嘴角的笑容隱隱透著邪氣。
血腥瑪麗,番茄汁混合酒精度百分之四十以上的伏特加,殺手級的——失身酒。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莊曉夢已經意識模糊地醉倒在男人的懷里了。
有人說,把酒精度百分之四十以上的伏特加放進冷凍庫里,冰鎮(zhèn)以后拿出來喝,在那種純粹透明的液體里,你得到的是火而不是冰。
所以騰影楓此刻完全可以舉手投降,承認自己這座冰山,已經在眼前這團火焰里融化殆盡。
酒醉之后的莊曉夢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發(fā)絲散落于潮紅的面頰上,半退的襯衫下若隱若現的曼妙身段,泛著淚光的迷離眼神……
即使騰影楓見過無數勾引他的女人,也不得不感嘆,這番模樣的莊曉夢讓他無力抵抗。
薄唇上火熱的溫度讓騰影楓輕輕一顫,伸手按住她的頭,肆無忌憚地加深了這個帶著酒意的吻。既然如此,那他便也醉了吧,醉在這個女人的萬種風情里。
莊生曉夢迷蝴蝶。
這一夜,酒寒人暖,抵死纏綿。
騰影楓醒來的時候,枕邊的小女人睡得正沉。
他看了看時間,凌晨五點,窗外的夜色還未完全散去,天邊隱隱透出的一絲微光昭示著黎明不久將至。
騰影楓望著躺在他臂彎里的女人,她在他懷里毫無防備地睡著,熟睡的樣子像極了孩童。他看著她,看了很久,眼神竟有些迷茫起來。
茶幾上的手機急促地振動,打斷了騰影楓的恍惚。
他小心翼翼地將放在她腦袋下的胳膊抽回來,細細地為她掖好被子,這才拿起手機快步走到套房臥室外那間隔音效果一流的會客廳。
騰影楓接起電話,聽了不到三句,臉色驟然一變,提高音量吼道:“你說什么?!”對方不知又答了一句什么,只見他臉上的血色頃刻間退去,煞白著臉,握住手機的右手竟有些顫抖, “資料失誤?你他媽這種時候對我說資料失誤?!去死吧渾蛋!”
騰影楓怒氣沖沖地吼完最后一個字,用力將手機扔向了墻壁,啪的一聲響,手機四分五裂,零件無力地散落四周,似在嘲笑著他的愚蠢。
【柒】
是她眼花了嗎?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莊曉夢對著樓梯拐角處那對交頸纏綿的男女愣了許久的神,轉身砰的一聲關上了樓梯間的門,隨手將精心準備的告白禮物獻給了垃圾桶。
心中那股莫名憤怒的情緒,更確切地說,可以稱之為“失望”吧?
果然,男人都是視覺動物,連那個人,也沒有例外。他和她……原來只是玩玩而已。
“哎哎,聽說帥哥攝影師被小妖精給勾搭走了,究竟是不是真的?”午飯時間,蘇曼楚端著杯子,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
“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鼻f曉夢眼神一冷,語氣瞬間降至冰點。
“怎么回事?你奶奶上次明明說他帶你去吃飯,可為什么……”蘇曼楚顯然已從老太太那里打聽到了不少情報。
“奶奶老了,眼神不好記性也差,她弄錯了?!鼻f曉夢生硬地打斷蘇曼楚的追問,抱著一堆文件往外走。
“什么嘛,奶奶很肯定地說就是他……喂喂,你要去哪兒?”蘇曼楚自言自語到一半,才發(fā)現莊曉夢都已經快要走得沒影了。
“影印資料?!鼻f曉夢頭也沒回。
可那時的她怎么都想不到,二十分鐘后,她抱著一大沓影印資料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迎接她的會是一紙解聘書。
“解聘?理由呢?!我做了什么違反工作合約的事情?!”莊曉夢怒氣沖沖地沖進了主編辦公室。
“這封是渡邊先生的律師發(fā)來的起訴書,他在里面明確表示,是你用了一些手段才讓他不得不被迫答應你的采訪。對于這件事情,他感到非常憤怒,強烈要求將你解聘,否則便要起訴我們報社?!敝骶幱昧Φ貙⒁粋€信封拍在桌上,冷哼道,“莊曉夢,你真是了不得,連渡邊辰一郎都敢威脅。像你這么大的菩薩,我這小小的廟,怕是供不起。”
“我?威脅?手段?”莊曉夢先是愕然,隨即高聲道,“他胡說八道!渡邊辰一郎明明是……”那個名字沖到嘴邊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明明是一個熟人帶我去采訪的!”
“熟人?”主編皮笑肉不笑地將她的用詞重復了一遍,“有這樣了不起的熟人,那想來你也無須賴在我這個默默無聞的報社。渡邊先生的起訴書里指名道姓提了你莊曉夢,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大家共事一場,我也不會做得太絕,你該發(fā)的薪水一分錢都不會少,你自己出去收拾東西,然后到財務那里領錢走人吧,要不然,別怪我不留情面。”
莊曉夢自嘲地呵呵笑了一聲,情面?他們什么時候給她留過情面?以前沒有,現在,就更不會有了。
莊曉夢捏著那張已經快被她揉爛的解聘書走出主編辦公室,眼神呆滯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她以為坐在對面的那個人會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哪怕一眼,結果,他沒有。他只是漠然地看著她被一只故意伸出來的腳絆倒,看著她狼狽地爬起來,在眾人幸災樂禍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然后,然后他對著那個他曾經說過很討厭的女人露出微笑,是她奢望了無數次,卻從未得到過的那種溫柔。
“錢債肉償,我們兩清了?!?/p>
她平靜地刪掉那條來自那個男人的短信,用力擦掉唇畔的淚,她這樣對自己說——
莊曉夢,你真賤。
【捌】
你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種職業(yè)叫做欺詐師嗎?騙取別人金錢的叫做白鷺,用美色行騙的是紅鷺,而最危險的存在,卻是以獵獲前兩者為目的的——黑鷺。
她愛過一個男人,她不知道他是否也愛著她,或者那只是一場騙局,因為那個男人,是讓欺詐師們聞風喪膽的黑鷺。
這些事情都是后來別人告訴莊曉夢的。
例如那個總愛亂拋媚眼的Mandy其實是個以美色行騙的欺詐師,她讓主編為她虧空公款,數目巨大到讓報社都受盡牽連。
例如報社即將宣布破產倒閉,所有員工不僅失業(yè),并且一分錢薪水都沒辦法領取,只有提前被解雇的她,拿到了應得的傭金。
例如他早就知道Mandy騙得主編虧空巨款,所以用了最隱晦的方式來保護她的利益。
例如他最后將和Mandy在一起時搜集到的錄音和賬簿送到了警察局,主編貪污內幕的欺詐案成功偵破,兇手服刑。
例如那個總是沉默不愛笑的男人其實大有來頭,他的養(yǎng)父是暗黑世界里鼎鼎有名的教父級人物,從小學習欺詐之術的他,已是無數欺詐師避之不及的對象。
例如他一開始對她的接近,是因為有人將她和Mandy混淆,他以為她才是那只紅鷺,所以當他發(fā)現弄錯身份之后,選擇了離開她,并繼續(xù)對正確的目標下手。
還有一些事情,是她自己發(fā)現的。
例如某日在奶奶房里發(fā)現的支票,上面的巨額數字足以令她們下半輩子吃喝不愁。奶奶說,是那個小伙子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例如報社人去樓空之后,她在布滿灰塵的房間里打開了那個抽屜,密封的文件袋里滿滿的都是一個人的照片。清秀的面容,正臉、側臉、背影,有的在微笑,有的在撒嬌,有的在生氣……每一張,她都很熟悉。
例如,他今天的航班飛往意大利。
那個面容冷峻的男人即使依舊像個沒有表情的完美機器,也還是吸引著她的目光。
她幾乎是飛奔著跑向他,不由自主地。
兩人面對面,卻相對無言。
“一定要走?”她澀著嗓子發(fā)問,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我有我的使命。”
“那……好吧。保重?!彼隣繌姷爻冻鲆粋€笑容。
“即使心是黑的,也能漂白,也能去愛嗎?”男人突然問出的問題,一字一句重重敲打在她的心上。
想要從欺詐師口中聽到愛的真摯告白,這是諷刺還是做夢呢?她聽到自己曾經的聲音,一個騙子給的愛,你能要嗎?你敢要嗎?
我……敢嗎?
她用力搖頭,想要甩掉腦子里那些雜亂無章的聲音。
男人望著她的動作,眸光暗了暗,幾秒鐘后,他猛地將她拽進懷里,狠狠吻了下去。她的眼淚流到他的唇邊,很苦,是絕望的味道。
他放開她,瀟灑地拖著行李轉身,連道別都不曾有。
背對著她的時候,他苦笑著擦掉不小心流下的一滴眼淚。
傻瓜。傻女人啊。
他在別人面前是殘忍的騙子,是巧舌如簧、謊話連篇的欺詐師。
而在你面前,卻只有真實的沉默而已。其實你看到的,一直都是最真實的我啊。
那個秘密只有騰影楓自己知道。
蜚聲國際的神秘攝影師Shadow,出道以來只拍風景和靜物,從未拍過人像,因為——
在他的鏡頭下,愛一個人是無法隱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