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烏龍綁架案,黑社會大佬的女兒路繽紛和黑道后起之秀容云鶴結(jié)下梁子。在路繽紛踩到他底線,他將她深夜扣下時,竟然發(fā)生了難以置信的事情……路繽紛的身體里住著另一個女人,一個他曾經(jīng)深愛卻背叛了他的女人……
1.
對方是練家子的好手,一棍下來分量不輕,路繽紛雖然沒有立即昏過去,但已經(jīng)有血沿著額頭流下來。她被人綁了手腳塞進汽車,嘴上又貼了厚厚的膠帶,意識模糊,完全是甕中之鱉。饒是這種情況發(fā)生,繽紛短時間內(nèi)還是不能面對這個事實。
她,路繽紛,居然被綁架了!
從來都只有她綁架別人的份兒,哪里淪落到今天這番情境?傳出去是要笑掉別人大牙的。她費力抬頭,透過玻璃罩去看駕駛座上的男人,純天然的黑發(fā),修長細白的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白襯衫的領(lǐng)口竟然沒有一點污漬。
靠,敢情她是被哪個娘娘腔給綁了!
路大小姐的眼中,男人只分猛男和娘娘腔兩種,介于兩者之間的,據(jù)說是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最普遍的雄性物種,可是路繽紛一次都沒有遇到過。她的父親,她的一溜兒弟兄,皆是肌肉發(fā)達、雄風凜凜的漢子。
她站在十米遠的地方,也能聞到他們身上的汗臭味。
比起被猛男綁架,敗在一個娘娘腔手中,更使路繽紛覺得恥辱。她企圖逃跑,然而靜默著開車的男人仿佛察覺到了她的意圖,趁著等紅綠燈的時候驀然回首。
面對那張清秀的面孔的沖擊,路繽紛腦海中陡然浮現(xiàn)出一行字:果然是娘娘腔,等紅綠燈的娘、娘、腔!
娘娘腔沖著她微微一笑,手從座位的間隙中伸過來,毫不猶豫地給了路繽紛一巴掌,把意識本就薄弱的繽紛扇得徹底昏了過去。這下,再也沒有人可以澆滅路繽紛噴發(fā)的干掉這個娘娘腔的激情。
娘娘腔在一棟富麗堂皇的別墅中審問路繽紛。她自己家的宅子,為了顯示黑社會也不盡是品位低下,裝修擺設(shè)弄得跟個知識分子似的,墻角的盆栽都是特別裝逼的君子蘭。娘娘腔的地盤,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鈔票,茶幾上的杯子都恨不得鑲上金片。
這年頭的黑社會都假裝知識分子,知識分子都假裝黑社會,而且還是一個爆發(fā)了的黑社會。
她被縛著雙手按在沙發(fā)里,他坐在對面的太師椅上,蹺著腳冷冷地看著她。按著她肩膀的兩個黃毛,壯得跟鐵塔似的,她一點都動不了。
娘娘腔開口說:“我只問一遍,東西在哪里?”
什么東西?
“看來你不覺得我有辦法撬開你的嘴?!蹦锬锴荒竽笫?,十個指頭咯咯響,“我也很久沒有打女人了。男人掛在嘴上說不打女人,其實個個心里都想打,我可不是虛偽的男人?!?/p>
是的,她知道,他之前已經(jīng)教訓(xùn)過她了。娘娘腔踱步過來,揚手要給她巴掌,她瞪著他,他忽然就改變了策略,狠狠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她額頭本就有傷,這下疼得眼淚都要冒出來了。
左邊一個黃毛提醒他:“容爺,她嘴上貼著膠布?!?/p>
“呀,我倒是給忘了?!蹦锬锴环路鹆夹陌l(fā)現(xiàn),小心翼翼地撕下膠布。這動作倒有點憐香惜玉,路繽紛如果撕人家封口的膠帶,定是把膠帶當除毛貼使。他甚至還和她道歉:“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好?!?/p>
“我操你媽!你他媽的是誰,連我都敢綁!我告訴你娘娘腔,別落在我手里,我叫你一輩子做太監(jiān),還給你下足分量春藥。”
路繽紛一開口,這位容爺就有點后悔給她機會開口了。他和兩個黃毛面面相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上去:“女孩子斯文點。”
“我靠你爹!老娘斯不斯文干你屁事!你個男人都可以娘娘腔,我個女人為什么不可以不斯文?”
“……”
容云鶴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喚作娘娘腔。他叫人送了針線來,捏起一根穿好線的針湊到路繽紛面前:“既然你說我是娘娘腔,我總不能辜負你的心意。做些針線活,好叫你這聲娘娘腔叫得更順溜些。你說我先縫你嘴巴左邊還是右邊呢?”
他拿縫衣針戳一戳路繽紛的臉頰,好叫她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路繽紛疼得呲牙咧嘴,可是她能屈能伸,一溜兒念下去連口氣都沒喘:“靠!忽然覺得您充滿陽剛之氣,渾身上下都是漢子的味道,比這世界上最男人的男人還男人,誰要是說您娘娘腔誰就不是男人。”
他微微地笑著,拿開針線算是承了她的馬屁:“挺識相的妹子啊。說吧,東西在哪里?說出來了,我也許考慮叫你好手好腳地走出去?!?/p>
2.
路繽紛這輩子騙過人,偷過東西,扇過人耳光。她做的壞事太多了,于是在記憶的長河中搜索是否拿過容云鶴的東西。然而,從三歲的時候偷看托兒所的小正太洗澡,到二十四歲的時候心情不好把三叔的跑車賣了,但路繽紛確實不記得有容云鶴哪檔子事。
“那個和女朋友做愛不戴避孕套,然后被我偷了避孕藥的男人是你?”
“那個考試卷子不借我抄,還打我小報告,最后被我偷了考卷丟進下水道的男人是你?”
“那個開摩托車撞到我還不道歉,于是叫我偷了車鑰匙砸爛了的男人是你?”
最后路繽紛聳聳肩:“那你丫的是誰???我什么時候拿過你的東西?你他媽有什么好東西值得我動手的?”
容云鶴毫無意外地認為她在打太極,笑容漸冷:“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一大包的南非鉆石,二十四顆,價值連城,裝在一個小小的黑絨袋子中。這樣的提醒,有沒有叫你想起什么?”
老實說,還真沒有。但是容云鶴已經(jīng)說得太多了,路繽紛已經(jīng)知道他是誰——最近風頭很盛,手中有不少好東西,接連開了好幾場拍賣會,賺得叫人眼紅,連父親都要給幾分面子的容云鶴。
“我靠你爹媽!我說沒拿就是沒拿!”
啪,容云鶴的巴掌和她的最后一個音符同時響起。路繽紛被打得臉扭曲起來,她不怒反笑:“最好你別落在我手里。”
這時,有人急匆匆地跑進來報告:“容爺,咱抓錯人了?!?/p>
操!每次都等打完了才講。
容云鶴微微瞇眼:“抓錯人了?”
那人附在他耳邊輕聲講了幾句話,他凜然,斜著眼睛看了路繽紛好幾眼,揮揮手,兩個黃毛撤開,他親自給她松綁,態(tài)度說雖不上恭敬,但已和先前大不相同。
“路姐……”
啪,路繽紛揚手給了他一巴掌:“老娘才二十四歲!”
“小妹……”
啪,路繽紛又給了他一巴掌:“我娘就生了我一個,別占我便宜?!?/p>
“路小姐?!?/p>
啪,又是一巴掌:“小姐是紅燈區(qū)拉客的?!?/p>
“路繽紛?!?/p>
“路繽紛是你叫的嗎?”
這一次,揚起的手被他牢牢地抓住。容云鶴的嘴角微微地抽搐著,臉上因為路繽紛毫不留情的巴掌,已顯了赤紅的五指印。他一字一頓地說:“路小姐,別當我是好拿捏的軟柿子,我對路小姐的失禮,想來那三個巴掌已經(jīng)還盡?!?/p>
他揚聲喚人進來:“送路小姐回去,另外帶上路老一直想要的那幅元朝字畫?!?/p>
他使了好大的勁,捏得路繽紛腕子上紅通通的。她不能就這樣罷休,她路繽紛受到的奇恥大辱,有沒有還盡不是他容云鶴說了算。但這里是他的地盤,她心中有分寸,于是,當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容云鶴,我們來日方長?!?/p>
3.
本來路繽紛已經(jīng)打算回到自家的地盤再慢慢修理容云鶴,但是門口忽然有人報說:“路爺帶著人上來了?!?/p>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路老前腳踏進客廳的前一秒,容云鶴和在場的所有人,都詭異地看到路繽紛跳起來,然后以一個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在了地上。所以,路老進來后便憤怒和心疼地吼道:“容云鶴!你把我寶貝女兒怎么了?”
容云鶴目瞪口呆,他就這樣在朗朗乾坤下被陷害了?
尤其是路繽紛緩緩地抬起頭來,裝出一副極其難受的模樣:“阿爸,我……我好難受……我是不是快死了……”容云鶴的表情已經(jīng)不能用言語可以形容了。他聽說過路繽紛的種種劣跡,現(xiàn)下,是真正地體會到了。
少不得跟路老賠禮道歉,除了一幅元朝字畫,再加一把十三世紀歐洲皇室削鐵如泥的精致匕首才將他打發(fā)了。容云鶴這廂算是大出血了,不過路繽紛臨走時的眼神,叫他甚為堪憂,總覺得這位大小姐不是那樣好打發(fā)。
其實這次是他失誤,是他自欺欺人。
染茱……他的染茱,已經(jīng)將近一個月沒有出現(xiàn)了。在他以為他已經(jīng)和她達成情感上的共識,在他以為他和她已經(jīng)彼此傾心,在他以為他們之間只有信任的時候,她偏偏消失了,和她一起消失的還有他鎖在保險柜里的二十四顆鉆石。
她曾經(jīng)若無其事地提起這包鉆石,也曾親眼見他按下密碼打開保險柜,甚至,監(jiān)控里拍到的唯一一個畫面像極了她的背影。
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她,可是他不愿意相信。那個戴面具的女孩,從前兩三個星期才肯見他一面的染茱,后來已經(jīng)愿意每三天出來見他一面。雖然她還是不肯將面具摘下,但是她的眼睛,從最初的冷若冰霜,漸漸變得如同初春化開的湖水。
他是神偷,她也是神偷,在對那個異國石像共同出手的一剎那,仿佛已經(jīng)有看不見的紅線將兩個素不相識的男女牽扯在一起。在那雙仿若有千年哀痛的眼睛下,他第一次失手,沉淪其中,甘愿退出。
第二次在某個化妝舞會上相遇,他們的目標都是那枚罕見的碩大紅寶石。他再一次拱手相讓,可是這一次,他終于忍不住追上去說:“我叫容云鶴,請問,你是誰?”
她微微側(cè)頭,金黃色的面具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她的聲音,比這夜晚的月光更醉人:“我叫染茱?!?/p>
自此,相識,相知,相戀。其實他并不了解她,除了染茱這個名字,關(guān)于自己的身份,她也無意講更多。然而,她仿佛有種魔力,叫他愿意去相信她,相信這個笑容不多的女孩有無法言說的苦衷。
每次見面,她的話都不多,只靜靜地抱著膝蓋坐在那里,偶爾露出淡淡的微笑。
在她沒有出現(xiàn)的一個月里,他告訴自己,也許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所以在發(fā)現(xiàn)路繽紛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個像極了染茱的背影時,他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氣。終于有這樣顯然易見的證據(jù)表明,監(jiān)控錄像中的背影,不一定是染茱。
不不,一定不是染茱,是路繽紛,是這個滿口粗話的女孩。
因為潛意識里不相信、不承認、不面對染茱的背叛,于是認定了鉆石落在了路繽紛手里。他用盡各種法子,恐嚇她甚至打她,但沒想到這看起來糟糕至極的女孩子是大佬路的獨生女。
想到這里,容云鶴就頭疼不已。許久不見的染茱,失去的價值連城的鉆石,看上去絕不會善罷甘休的路繽紛,叫他徹夜難眠。
4.
果然,不久路繽紛就展開了她的報復(fù)行動。多次在他名下的各個場子中出現(xiàn),尋各種借口砸場子趕客人。更惡劣的是,她徘徊在他的拍賣會上,每每以最高價拍下商品,但最后卻說:“對不起,手臂間歇性抽筋,不是有心舉牌子的。”
他暗中囑咐人攔著不讓她進來,因為她是路繽紛,旁人也不敢真的對她怎么樣,所以刁鉆古怪的她總有辦法偷潛進來。后來他的防守嚴實了,她干脆出動手底下的人假裝買主,真正妨礙了他的生意。
他假裝無意間和路老提起這事,老狐貍卻大打太極:“她這是被我慣的,脾氣大著呢,我可管不了她。別人得罪了她,要不道歉,要不就只有被她整死的份兒了?!?/p>
道歉?路繽紛如果在場,一定會指著他的鼻子說:老娘接受道歉也是要看人的,娘娘腔的道歉我不稀罕。
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容云鶴約了路繽紛吃飯,打算好好問一下怎樣她才肯罷休。等了一個晚上,她愣是沒有出現(xiàn)。他憋了一肚子氣回去,別墅里早已亂成了一鍋粥,每處都似遭了龍卷風襲擊一般。
她在客廳的桌上留了一張字條:“老娘摳點金片捐給災(zāi)區(qū)人民,年輕人,生活不要太奢靡?!?/p>
“怎么不攔著她?”
底下的人畏畏縮縮的:“她……一碰她就大喊殺人了……”
容云鶴忽然往臥房里跑,以為這里能逃過一劫,可是這里的情況比樓下更糟糕,所有東西都被撒了一地。他蹲在地上找和染茱一起撿的鵝卵石,找來找去都少一塊,容云鶴再好的修養(yǎng)都消失殆盡了,他順手就砸了一個花瓶。
“哈哈哈……娘娘腔回來沒有……這里好看不?”
她居然還沒有走,容云鶴終于也罵了一句臟話,殺氣騰騰,幾乎是幾秒鐘就跑到了她面前。路繽紛心里咯噔一下,她仗著的也不過她是路繽紛,別人看父親的面子,不敢動她。可是這個容云鶴,勢力漸漸有趕超父親的趨勢,而且,他現(xiàn)在的樣子,仿佛她越了他的底線。
不著痕跡地退后一步,路繽紛說:“瞪什么瞪,小心美瞳掉出來?!?/p>
他攤開手掌,語氣任任何人都聽得出瀕臨發(fā)飆的邊緣:“鵝卵石,少了一塊,在哪里?”
“我……我怎么知道……誰會注意一塊破石頭啊?!倍溉婚g,意識到自己的軟弱,路繽紛立即揚起下巴,“這種石頭我家園子里多的是,既然容爺喜歡,明兒我叫人送一籮筐過來。敢情是要拿到拍賣會上去賣嗎?”
“破石頭?”他冷笑一聲,如閃電般扣住路繽紛的手腕,把她拖到圍墻邊,拿手銬將她銬在欄桿上。路繽紛又打又踢,他臉上的表情更加冷峻,一揚手,把手銬的鑰匙拋進人工湖,“我什么時候找到破石頭,就什么時候放你走?!?/p>
“容云鶴!王八蛋,最好不要放我走,不然我剁了你一條手臂!”
他無動于衷,在房間里找,在園子里找,甚至潛到游泳池里去找。路繽紛的精力甚是旺盛,一直罵,所用詞匯堪稱極品。最后她罵得累了,容云鶴也找得累了,不去管他,吩咐大家熄燈休息。
躺在床上,聽到她在外面哭。他疑心自己聽錯,路繽紛可不像會流眼淚的女人。雖然猜測也許是她的苦肉計,可是她的哭聲像貓咪似的,夜里聽來格外瘆人。
容云鶴起身去看她,她一邊小聲抽泣,一邊說:“我怕黑?!?/p>
“你活該。”
她哇的一聲哭得更加厲害了:“什么破鵝卵石……我真的沒有看見嘛……你只知道寶貝自己的東西,不知道我……我也是家里的寶貝……我比那塊石頭寶貝……寶貝得多……”
容云鶴忽然就笑了,路繽紛啊,她只是一個不懂事、任性的孩子,他和她置什么氣?容云鶴揉揉太陽穴:“我去找工具砸開手銬?!彼M屋的時候把園子里的燈統(tǒng)統(tǒng)都打開了,頓時亮如白晝,路繽紛這才止住了哭聲。
“砸完了手銬還要送我回去哦?!彼龥_著他的背影喋喋不休。
“是,我可沒打算留尊駕?!?/p>
5.
容云鶴找到一把鐵錘,回到原地時,發(fā)現(xiàn)路繽紛已經(jīng)不在了,她不知用什么東西撥開手銬,已獲得自由。他有些哭笑不得,他竟被她耍得團團轉(zhuǎn),女人的眼淚真是最好的武器。余光瞥到她站在大門口,仿佛在找車子。
他快步走過去,拍她的肩膀:“路繽紛,你耍了我這么久,心中的惡氣也出盡了吧?”
貼在她肩頭的掌心,明顯感到一震。她沒有出聲,容云鶴狐疑道:“路繽紛,你沒事吧?”
“沒事。”
短促的發(fā)音,沙啞的語調(diào),他已聽出不對勁,猛然間將她扭過來。這樣的措手不及,路繽紛的眼中還有尚未退去的迷茫和慌亂。容云鶴看著她,她看著他,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終于,她開始掙扎著,驚動了陷入震驚的容云鶴。
“染茱?!染茱!”一定是她,她的眼睛他不會認錯??墒窃趺磿锹防_紛的臉?一個人的臉上怎么會有兩雙截然不同的眼睛?他混亂了,“路繽紛?你是路繽紛?”
她低低地開口道:“我不是路繽紛?!?/p>
她要走,他不能放她走,他有種預(yù)感,她這次走了,他也許就永遠也不會再見到她了。他管不了那么多,仿佛手掌和她連在一起,任她如何甩都甩不掉。
“你還拉著我做什么?”她微微皺眉。
“我不知道,我很混亂,我不想放你走?!彼叭拒?,請你試著相信我,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默然,蒼白的唇瓣顫抖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不是不相信你,我不能說,我拿了最親的人的性命發(fā)誓,一個字都不能說?!?/p>
最后她和他坐在園子里的長椅上,她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他不敢睡,一直盯著她的面孔看。這張臉和白日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樣,雖然是同樣的五官,可是有著路繽紛沒有的堅毅和隱忍。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在睡夢中擰緊了眉頭,面上出現(xiàn)痛苦的神色。
是做噩夢了嗎?
“染茱,染茱。”他推醒她。
她的情況顯然更加嚴重了,五官扭曲猙獰,長長的指甲在他手上抓出血痕:“容云鶴……”她費力地叫他名字,“我要走了,請你……救救繽紛……救救路繽紛……”
她只來得及和他說這么一句,或者,她只敢和他這么說。染茱在他的懷里暈了過去,他抱她回臥房,替她輕輕地蓋上被子。雖然心里有某種猜測,可是仍覺得不可思議,便抓著她的手等她再次醒來。
次日早晨,張開眼睛的女孩,顯然完全驗證了容云鶴心中的猜想。
“我靠你老母!容云鶴,你這個大色狼,敢占姑奶奶的便宜,你活得不耐煩了??!”
他望著這個張牙舞爪的女孩,陡然間心中生出無法言喻的酸澀,過著兩種完全不同生活的女孩,居住在同一副身軀的太陽和月亮,染茱臨走時的求救,那么絕望和無助。
路繽紛顯然被容云鶴貌似深情款款的眼神給嚇壞了,目光落到他的手背上,看到抓痕,臉上浮現(xiàn)可疑的紅暈,她小聲嘀咕道:“我……我從前睡覺的時候是很乖的……肯定是你對我做了什么,才使得我抓傷你……”
“對,你睡覺的時候很乖。”很輕很柔的聲音,然后有一滴眼淚從容云鶴的眼角滾落。路繽紛不知道,她睡覺的時候,是另一個女子出現(xiàn)的時候。她有漫長的白日,而染茱,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
“怎么辦?怎么辦?”看著他的眼淚,路繽紛手無足措,赤著腳在床上走來走去。
他抬手拭去淚水,勉強地笑道:“你好好休息,待會兒送你回去?!?/p>
他走出去,路繽紛看著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拐角處,心中響起一個聲音,不行,她得做點什么,畢竟人家是對著她掬淚的。
“容云鶴!”這聲大吼,驚得他停下步子,容云鶴回過頭,什么還都來不及說,一個身子便撲了過來,狠狠地抱住了他,更是用力地拍打他的后背,“不哭不哭?!?/p>
早起的弟兄,看到這樣詭異的場面,紛紛露出見了鬼的神情,繼而對他們的老大投去佩服和崇拜的眼神。他們的眼神充分表達了這樣的信息:容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6.
他耳邊充斥著的都是染茱的聲音:“救救繽紛,救救路繽紛?!?/p>
那個生活得無憂無慮的女孩子,有什么需要他救贖的呢?在他看來,需要他伸出援手的應(yīng)該是染茱,她才是陷在泥沼里不得自由的人。她知道路繽紛的存在,可是路繽紛不知道染茱的存在。
容云鶴著手調(diào)查路貴榮。結(jié)果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國際上被偷去的幾件寶物雖然被在黑市中賣出去,但源頭跟蹤居然都是從路貴榮手中流出的。
漸漸地,他根據(jù)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每當有珍貴的東西被偷去的時候,便是他見到染茱的時候,便是路貴榮賬戶有大筆資金流動的時候。
染茱知道的比路繽紛多得多,路繽紛只知道自己夜里總是睡得很熟,醒來卻又疲憊的毛病。染茱知道自己只是路繽紛的附屬品,她是路貴榮為了一己私利,強行分離出來的附屬品。她的人生,像夜里活動的老鼠,不見天日。
容云鶴眼前浮現(xiàn)出染茱的面容,那滿滿的哀傷,他漸漸明了。
“容云鶴!”路繽紛在樓下喊他。
這小妮子,自從上次的事之后,仿佛對他存了不同的心思,三天兩頭地往這里跑。外頭甚至傳他要做大佬路的乘龍快婿了。容云鶴是不喜歡見到她的,因為見到她的時候思緒不經(jīng)意間就不受控制,內(nèi)心生出毒蛇般的忌妒:為什么她可以這樣快樂?為什么染茱要在黑暗里不得自由?為什么過著陽光燦爛生活的人是她,而不是染茱?
他走到她面前,她的臉蛋兒紅彤彤的,她欣喜地說:“我有皇家國王號郵輪的船票,你運氣好,我決定帶你一起去。”
容云鶴不著痕跡地拉開她與自己的距離:“謝謝路大小姐的好意,我這幾日事情多,不想和你去浪費時間?!?/p>
她果然就生氣了:“靠!干嗎一副酸不溜丟的口吻,我這不是決定帶你去了嗎?”
“路繽紛,”他還是決定和她劃清界限,“沒有重要的事,請不好來找我。哦,對了,我和你也沒有什么生意來往,應(yīng)該永遠沒有重要的事?!?/p>
路繽紛愣住了,耳根子燒得通紅,攥著船票的手在發(fā)抖。他低了頭,叫人送客,自己則往樓上跑去。忽的,她又喊:“容云鶴!我喜歡你!你他媽的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她大無畏地看著他,仍是氣鼓鼓的模樣。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緊不慢地說:“對不起,我不喜歡你?!?/p>
她和別人的反應(yīng)不同,手掌攏在嘴邊大聲叫囂:“我這么優(yōu)秀,你一定會喜歡上我的!你現(xiàn)在就覺得我和別人不同了吧,我不是普通的女人,我現(xiàn)在是和你有著感情糾葛的女人!”
路繽紛跺一跺腳:“不去拉倒,我自己去看比利亞皇冠的展示?!?/p>
容云鶴眉心一動,撐著樓梯扶手跳到她面前:“等等,我和你去。”
這下路繽紛真的意外了:“靠,我居然沒有一頂比利亞皇冠有吸引力。”
7.
果不其然,比利亞皇冠展覽過后,凌晨一點,失竊。警報響起的時候,染茱已經(jīng)將皇冠丟進海里,自有潛水的人將其接走。做完這一切,她呆呆地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房間,裝作被喧鬧聲驚醒的模樣。
容云鶴在她的房中坐著,靜靜地聽她如何和水手宣稱一直待在房中。經(jīng)過盤查,她這邊被消除了疑心,她也累極了,只能靠咖啡提神。他只覺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捏住,動彈不得,只有疼痛。
“染茱,我?guī)阕?,憑我的能力,有辦法叫路貴榮找不到你?!?/p>
她垂下頭,看著泛起漣漪的咖啡,嘴角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繽紛?!?/p>
他抓緊她的手,仿佛這樣她就會永遠是染茱:“我認識許多名醫(yī),他們會有辦法的?!?/p>
她猛地抬起頭來,那幽幽的眸子盯著他的眼睛:“容云鶴!”
他嚇了一跳,差點以為她又變成路繽紛了。
“我……所想的,不過是希望白天黑夜都是繽紛。我愛繽紛,我不要她消失,我寧愿我也變成她。她就像我的妹妹,那么單純那么快活,真是令人羨慕。”
他下意識地嘀咕道:“她一點都不單純,搞破壞的心眼令人發(fā)指。”
染茱輕笑著,睡意一波波地襲來,她靠在他的懷里:“你不知道我有多愛繽紛,我讀她的日記,看著她每天是怎樣生活便覺得欣喜。你大概又會笑話她了,這么大的人還寫日記……為了保護繽紛,我甚至和路貴榮發(fā)誓,永遠不將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永遠不和其他人深交,我的任務(wù),只是替他偷他想要的東西……沒有時間了……要救繽紛……我拿了繽紛的性命發(fā)誓,我不能說……”
繽紛醒來的時候,容云鶴還在睡,他趴在她的床頭,一只手緊緊地扣著她的腕子。她的臉開始漲紅。哎喲,還說不喜歡她,現(xiàn)在的男人,臉皮這樣薄,什么都不敢承認。繽紛決定看在他偷偷喜歡她的份兒上原諒他。
好吧,再給他一次機會。
“染茱——”他忽然驚醒。
“什么豬?”
看清面前的人,他一點點將手抽回:“沒事,做噩夢了?!?/p>
路繽紛掩著嘴笑,長手指去戳他的胸膛:“死相,真討厭,還裝?!?/p>
容云鶴頓時就石化了,嘴角微微地抽搐,這位大小姐的殺傷力不容小覷。
8.
他能做到去保護染茱想要保護的人,而代價是永遠見不到染茱嗎?
路繽紛并不是路貴榮的親生女兒,要是親生女兒,他決計不會這樣對待她。十歲的時候就一點點給她吃藥,在庸醫(yī)的指導(dǎo)下,將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弄成精神分裂。路貴榮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藥量,使得染茱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
容云鶴曾經(jīng)看過荷蘭的一本小說,故事里男人小心謹慎,便是通過這種分裂女兒精神的方式指使她去殺人,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會發(fā)現(xiàn)白日里天真爛漫的妹妹是夜里殺人的修羅。
小說終究是小說,路貴榮卻將小說付諸行動,當真是瘋狂,也許,他本來便是個瘋子。
后來,因體內(nèi)藥量過多,染茱頻繁出現(xiàn),雖然一直是晚上,但已超出路貴榮的掌控,到最后幾乎是每天晚上她都會出現(xiàn),想來已不在路貴榮的掌控中。這便是染茱從前三四個星期見他一次,到后來一個星期,甚至三天見他一次的原因。
路貴榮想做什么,使得染茱向他求救,叫他救路繽紛?容云鶴瞇起眼睛,窗外有獵鷹飛過,呼啦啦的,直沖云霄。陡然間,有什么在他腦海中乍然一現(xiàn)。路貴榮,他想將路繽紛完完全全地變成染茱。
任由染茱一直出現(xiàn),勢必會露出馬腳,不僅可能引起別人懷疑,甚至路繽紛也將發(fā)覺染茱的存在。所以,路貴榮必須二中選一,他當然選擇更有用的那一個。
容云鶴動搖了,他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借由路貴榮的手,只要染茱完全是染茱,他一定可以保護她,即使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再見到路繽紛的時候,容云鶴心上蒙了些許愧疚,難得地對她溫言溫語:“繽紛……你愿不愿意……以另一種方式待在我身邊……”
他望著她,眼中有期盼,仿佛只要得到了她的應(yīng)允,心中的愧疚便會少一些。
路繽紛臉又紅了,容云鶴脊背開始發(fā)涼,他知道這位姑娘臉紅的時候,必定又要說驚天地泣鬼神的話。
“哎喲,咱們才剛剛在一起,這么快結(jié)婚不好吧?”
“……”
他輕輕地抱了抱路繽紛,同一個人,連擁抱的感覺都不同:“路繽紛,有人說你單純快活,你果然是這樣?!?/p>
結(jié)局
容云鶴暗中活動,悄悄與各方面聯(lián)手剪除路貴榮的勢力。這些年,他獨攬了太多利益,早已惹得多方不滿。路貴榮的勢力慢慢瓦解的同時,聽說他的女兒生了一場大病,一直昏迷未醒。
在路貴榮卷著剩余錢財潛逃出境,留下病中女兒的時候,大家看容云鶴的面子,將路繽紛交到容云鶴手中。因為據(jù)容云鶴說,這是他的未婚妻。
他等著她醒來。每一次他抓著她的手,她醒過來都是路繽紛,可是這一次,他終于要在晨曦中等來他的染茱。
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那雙眼睛慢慢地睜開,她就這么看著他,幽幽地閃著無法洞察的光芒,仿佛不是路繽紛,也不是染茱。她的名字,被他卡在喉嚨里,無法喊出。
忽然間他明白了,低聲說:“你不要生我的氣,你處處為路繽紛著想,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消失。我愛你啊,在一起的應(yīng)該是我們兩個人?!?/p>
女孩子的手指在顫動,嘴角的笑容仿佛盛開的罌粟:“錯了,容云鶴,我們已經(jīng)不能在一起了。
“我不是染茱?!痹谌菰弃Q陡然睜大的眼睛里,她笑得更加凄然,“但也不是路繽紛?!?/p>
她低低地道:“我有染茱的記憶,也有路繽紛的記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墒俏椅ㄒ恢赖氖牵也荒芎湍阍谝黄?。作為路繽紛,你踐踏了我的真心,以扼殺我為代價,換取另一個女人的生存;作為染茱,你辜負了我的信任,你總以為我不得不在自己和繽紛之間做個選擇,錯了,我從來不想染茱活下去,帶著那樣陰暗的記憶活下去真的好累……”
容云鶴捏緊了拳頭,太陽穴隱隱作痛,他無論如何想不到是這樣的結(jié)局。
有著染茱和路繽紛記憶的女孩,現(xiàn)在,失去了路繽紛無憂無慮的純真,還要帶著染茱無法掙脫的記憶,艱難地掙扎著生活。
真的,是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