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倦了。
它輕輕倚靠著我的肩膀,我稍稍一低頭,便能看見它寧靜的睡容,胸脯微微起伏,像夏日河塘升起暖洋洋的氣泡。它或許真有些累了。分離的一道坎,生命的一次重識,親情的一場洗禮,六年歲月中的三次跨度,讓我清晰地看到青春不再是那懵懂無知的小孩,它漸漸長大了。每一束烈火,都會孕育出一場可歌的綻放。
此刻,青春沉醉在夢境中的桃花源,我靜靜地看著它,怔怔地想現實帶來的悲傷與歡喜留給它的是什么。而在陽光偷溜的間隙中,我似乎發(fā)現一個笑容,里面寫著幸福。
我想我應該記錄下有關青春的故事,因為缺了一段記憶的人生會失去了翅膀,找不回蔚藍的家。
第一頁便是第一個跨度,與盛夏的蟬鳴相關。小學六年的時光裝載著的是我無數歡樂的笑語和游戲的身影。我把大量的時間用于經營每一段小小的友誼,目睹它生根、抽枝、綻放。然后期待著碩果累累的秋,甚至盼望著來年的繁花似錦。這樣的希冀從未令我失望過,直到六年級結束的那年,熾熱的陽光讓希望無路可逃,在風干燥的呼吸中,奄奄一息。那是我經歷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分離,也是青春帶給我的第一抹疼痛。我的朋友們,就在一道下課鈴聲中遠去。我還記得我送給死黨的綽號是從風迷一時的數碼寶貝中得來的,記得并不擅長體育的我?guī)е瑢W們的鼓勵參加了運動會,記得一個周的籃球賽贏得第一時幾十雙喜極而泣的眼。而這一切卻被突至的利刃切斷了,分離不可逃脫。我還記得大家戲說“一日為友,終身是友”的勇氣,可在現實面前,顯得膽怯、不安。夏天除去蟬鳴,一片寧靜,而在新學校的第一周,夢境中反復出現的那些人和物卻難以割舍。
青春給了我一個無法忘卻的開始,直面分離是我接受的第一課。我沒有能笑著去經歷這跨度,但亦沒有懦弱地用淚水填充心靈。分離讓我清楚地認識到,有些東西放在身外,短暫的光陰便會使它被遺忘,而放在心里,卻是一輩子。
寫下二度青春的筆尖有些顫抖,一場大地震改變了我對生命的態(tài)度。2008年5月12日,大地怒了,災難在一瞬間襲擊了無數美麗的城鎮(zhèn)。那一天,我剛打開門時,強烈的震感將它的威懾力發(fā)揮到了極致。我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與媽媽一同沖出門完全是身體自發(fā)的反應。一種本能在血液中隱匿了許久卻隨求生的欲望剎那間迸發(fā)。我們一直跑到一處空曠地才停住腳步,四周是密集的人群,驚慌與無助在空氣中漫延。在喘息的空當,我突然對生命產生一種莫名的依賴和留戀。經歷了對逝去的恐懼,我想,珍惜生命便是必然的選擇。當聽到山河的嗚咽,我第一次發(fā)現人最大的價值不在于創(chuàng)造了多大的成就,而是他是否擁有生命,是否能掌控生命。生命,那么偉大又那么渺小;那么堅韌又那么脆弱。特別是在大災大難之前,我們怎不應該盡最大的努力去拯救?!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時光匆匆,生命珍貴。青春的第二度,關于生命,突如其來,卻留下連綿不絕的思索。
青春的第三次跨度,盛滿了疼痛。外公患癌的消息,像一根鋼針深深地扎進了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我不是被家中的老人們帶大的,這也許是一種幸運,能在父母身邊健康成長,但亦或是不幸,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之間總覺得有些隔膜。我與由他們帶大的兄弟姐妹不同,回到老家,感覺自己像是一個不常到的客人。一度認為,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對待這種親情太過淡漠。但當那一刻,我突然覺察到死亡離至親的人如此接近時,悲痛與無奈早已波瀾起伏。生活中的點滴在眼前無比清晰,我記得外公不怎么與我交流,但有什么好東西總會給我備上一份。生病之后,外公脾氣越發(fā)暴躁,卻從未罵過冒冒失失的我一句。他的心愿中有一件是希望能看到我上名牌大學。在這一瞬間,我才發(fā)現血濃于水的感情不是說無則無的,我何嘗不是很在意他們?每一次回去,若沒見到老人們的身影總會有種道不出的失落感,知道老人生病時,擔憂之情一直到診斷書拿出來時,才放得下,其后又是錐心的痛。我明白自己不是不會愛,只是少了表達。
我的青春用最殘酷的方式,讓我從迷惘中蘇醒,對親情產生了重識,讓我的生命不至于殘缺。
經歷了三次跨度,青春累了。
每一度都像是上天的一個劫,卻不能為“南無阿彌陀佛”普度。每一次的重生,都需要自己一步步渡過那條暗河。流水的冰雪浸透骨髓,黑夜的狂爪撕扯著山谷的涼風,森林的魔音盡情地肆掠。青春艱難前行,但又怎么能為艱難所動搖?“一個人能被打敗,但不能被打倒”。分離的七月雨,生命的五月風,親情的十月雪,讓人猝不及防,它們一度用冰涼的雨滴,鋒利的寒風,刺骨的飛雪使你低頭,但青春的魔力就在于永不屈服,在于逆境中的抗爭。
我輕柔地環(huán)抱住青春,聽著它甜蜜地呼吸,如果走過了三度之后疲憊了,那就好好地休息一次!知道嗎?春天快要綻放了。
但是,我低下頭問:“下一個嚴冬,你會害怕嗎?”
它笑了。
青春不怕第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