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叫盧長嶺,是四蛋子的老婆。
笑啥?俺家四蛋子名兒是土得掉渣,可俺家四蛋子打小鬼子那會兒就是個團長。嘿嘿,他們村的團長,兒童團長。
當時俺14歲,四蛋子11歲,俺們頭二營村離他們村兒不遠,俺沒事兒的時候就跑到他們村看他當團長。一次真的遇到他,他正帶著幾個光屁股孩子騎在村口的樹杈上向俺撒尿。俺罵他們,他們就瞪起眼查俺路條,盤問俺好半天。俺把名字和村子都告訴他了,可在新婚夜里他卻說沒記得這碼事,氣得俺好幾天沒理他。
俺家四蛋子13歲那年……哦,嘿嘿,13歲那年的四蛋子還不是俺家的四蛋子。那年鬼子追捕一個區(qū)長,被四蛋子給救了。人們聽說鬼子斗不過一個小孩兒,都夸他呢,說他是抗日小英雄哩。
那時俺咋也想不到有能耐的小四蛋子會是俺男人,俺也曾在心里瞎想過好多種自家男人的模樣,沒有一個是他這樣的。俺是他爹相中的,他爹看俺一根大辮子和俺的身條兒一樣粗壯,就認定俺莊稼活和生孩子都是好手,更讓他爹覺得大賺一把的是俺比四蛋子大三歲。妻大三,抱金磚,他爹說俺厚厚實實的活脫脫就是一塊金磚。結(jié)婚那年四蛋子十五,俺十八。那是1944年的秋天,那天從早到晚天上沒有飄來一點云彩,那個藍啊……
婚后剛剛過了一個大年,四蛋子就不安分了。每天黑夜清醒白天糊涂,嘴里中邪一樣叨叨一些打鬼子的話,說小日本很快就要玩兒完了,再不去打,等鬼子滾蛋了就輪不上他打了。
俺知道俺家四蛋子說的是男人話,那晚,俺是很認真地給他點了頭,俺含淚點了頭。他發(fā)現(xiàn)給俺擦的眼淚是越擦越多,就說等打下了太平日子就回來!四蛋子是在半夜悄悄離家的,怕他娘知道了會掉淚,他會心軟,就連夜去楊家山參加了區(qū)小隊。
直到1945年9月,俺才又看到俺家四蛋子,四蛋子和排長回家鄉(xiāng)執(zhí)行任務順便回家看俺。四蛋子給俺敬禮:冀熱察軍區(qū)第九旅六連九班戰(zhàn)士四蛋子向老婆報告,我是一名正式的八路軍戰(zhàn)士了!他又笑著說:戰(zhàn)士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戰(zhàn)死,戰(zhàn)死你就要改嫁。俺捂住四蛋子的嘴,抱著他失聲痛哭。隨后四蛋子就匆匆走了。這一走,四蛋子就再沒回來。
部隊來人那天俺正給兩位老人洗腳,聽到四蛋子犧牲的消息俺們都哭昏了過去,俺家四蛋子死得太慘了,說是他用手舉著炸藥包炸掉一個橋形暗堡。
俺當時不在場,如果在,俺就求連長晚吹3分鐘沖鋒號,那樣俺家四蛋子和不遠處的戰(zhàn)友一定會想出好法子。
俺當時不在場,嗚嗚——所以這些都是俺瞎想,俺是想俺家四蛋子死得太慘了,俺難過。
后來,聽說有人四處瞎傳俺家四蛋子在拉響炸藥包前喊了這話那話,要俺說他一定是喊俺的小名了……
村里人說俺家四蛋子是真正長蛋的男人,其實你們都認識他,四蛋子是俺叫的名兒,你們還叫他董存瑞吧!
俺給俺家四蛋子守孝三年,后來,俺死了……
本欄責任編輯:邢慶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