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父

一

2010年9月15日中午，秦皇島市北戴河區(qū)海寧路一棟高檔住宅里，24歲的徐云天回到家中，只見45歲的繼母廉小花正坐在沙發(fā)上默默掉眼淚。

“媽，你怎么了？”徐云天慌忙放下公文包，關(guān)切地問。廉小花委屈地哭了起來：“云天，你爸在外面有了女人，他騙我離了婚，卻不愿意跟我復(fù)婚了。”

徐云天的心里格外難受，繼母早就從父親那里得不到愛了，現(xiàn)在父親連妻子的名義也不愿給繼母了。

1986年春，徐云天生于秦皇島市郊。父親徐河是個火爆脾氣，稍不如意，便大打出手。徐云天的奶奶過世早，爺爺年老體弱，徐云天的母親李蘭香既要帶孩子又要照顧家，常常手忙腳亂。徐云天五個月大的時候，李蘭香因做飯晚了一點(diǎn)，被徐河一頓暴打，她終于無法忍受這樣的家庭暴力，丟下兒子負(fù)氣出走再無音信。妻子失蹤后，徐河又愧又悔，心情不好時便拿兒子撒氣，小云天對父親的恐懼感越來越深。

徐云天3歲那年，時年27歲的徐河成立包工隊(duì)，只好把兒子丟給年邁的爺爺。鄰居李嬸見孩子可憐，經(jīng)常將徐云天接到家中，而徐云天也喜歡呆在李嬸家，因?yàn)樗矣小靶∫獭绷』?。時年24歲的廉小花原籍唐山市，李嬸是她的表舅媽，廉小花全家遷入秦皇島市后，她常來串親戚。第一次聽說小云天的身世，善良的廉小花把3歲多的小云天摟在懷里，唏噓不已。此后，她每次來，都會給小云天買些衣服食品。漸漸地，小云天特別依戀她，幾天不見，就會焦躁不安。

當(dāng)年8月的一天中午，廉小花帶著小云天午睡。小云天醒來后，扒開廉小花的衣服吸吮她的乳頭。廉小花被驚醒后推開他，小云天癟著小嘴哭。想到他自出生5個月后就沒見過媽媽，廉小花有些不忍，只好又把乳頭放到他嘴里。母性就這樣在她心中開始發(fā)芽。

1990年春，見廉小花對兒子特別好，徐河開始向廉小花套近乎。廉小花覺得徐河肯干，心地也不壞，自己和小云天又天生有緣，于是廉小花不顧家人的反對，于1990年冬天，執(zhí)意嫁給了徐河。

廉小花過門后，每天把徐云天收拾得干干凈凈。小云天終于像其他孩子一樣，有了幸福正常的生活。

1997年秋，廉小花生下一個男孩，取名徐任天。1998年9月一天早上，廉小花把剛借到的學(xué)費(fèi)給徐云天。這時，一歲的弟弟突然冷汗淋淋、哭鬧不止。廉小花背起兒子又放下，徐云天猜出繼母是沒錢帶弟弟看病，把錢掏了出來。廉小花說道：“媽有錢，你上學(xué)去吧，我?guī)愕苋メt(yī)院?！毙煸铺煨乓詾檎娴刈吡?。

當(dāng)晚他剛進(jìn)家門，就聽趕回家的父親埋怨繼母：“云天遲交學(xué)費(fèi)打什么緊，你不怕耽擱了小兒子治??？”繼母囁嚅：“沒想到有這么嚴(yán)重。當(dāng)時我只想云天的學(xué)費(fèi)遲交好幾天了，我怕他在同學(xué)面前沒面子?！痹瓉硇煸铺熳卟痪茫艿芴鄣弥贝驖L。家里沒錢，廉小花揣上金項(xiàng)鏈賤賣抱小兒子去醫(yī)院，原來徐天任得急性闌尾炎，已穿孔，再晚半小時，會有生命危險。

徐河連連嘆息：“云天有你這個媽媽，是他這輩子的福份?！绷』ㄕf：“對他好，我心甘情愿?！?/p>

聽到這里，小云天不禁淚水橫飛：“媽，你就是我親媽，今生我一定報答你?！本瓦@樣，廉小花的母愛親情，像花泥一樣儲存在徐云天心底。

1999年春，徐河涉足電力工程，很快有了百萬資產(chǎn)，他也對純樸的妻子越來越看不上眼。2001春，徐河因瑣事第一次對妻子動手，此后打罵就成了家常便飯。每當(dāng)這時，15歲的徐云天都擋在繼母身前。

2004年冬天，徐云天高中畢業(yè)參軍。為躲家暴，廉小花常帶小兒子回娘家，夫妻感情更淡。不久，徐河在一次聚會中與來自錦州、時年22歲的吳麗藻相識，不禁被對方的柔媚漂亮吸引，兩人很快成了情人。

2008年，徐云天退伍。此時徐河已是千萬富翁，他買下幾十畝地、數(shù)臺卡車，幫大兒子開了家廢品收購站。隨后，徐河在北戴河區(qū)北嶺一區(qū)和二區(qū)各購置一套樓房。他獨(dú)居在二區(qū)的一套，廉小花母子住另一套。母子三人都沒想到，徐河正挖空心思想以最小成本離婚再娶。

2010年5月中旬，徐河的公司在挖電纜溝時塌方，兩名工人被埋身亡，徐河拿出四十萬元與死者家屬私了。6月7日，徐河假意對妻子廉小花說：“死者家屬漫天要價，咱倆只有假離婚，我凈身出戶，咱家才不至于傾家蕩產(chǎn)?！绷』ㄒ蔡嬲煞蛑?，便同意了，兩人悄悄辦了離婚手續(xù)。徐河將兩套房產(chǎn)歸廉小花名下，并把幾十萬元錢的存折交給廉小花，說是全部積蓄。

2010年9月初，廉小花得知事故早已平息，向丈夫提出復(fù)婚，徐河卻總敷衍，最后索性說出真相：“我已經(jīng)有了心愛的女人，不會跟你復(fù)婚的?！?/p>

那天，廉小花一直哭泣，直到繼子回家。徐云天眼圈一紅：“媽，你放心，你給了我最無私的母愛，我也要為你守住一個完整的家。”

二

2010年10月的一天，徐云天到父親的公司辦事。徐河不在，吳麗藻正在父親的辦公室上網(wǎng)。趁吳麗藻起身給他沏茶，徐云天偷偷默記下她的QQ號。

徐云天終于有了“良策”：網(wǎng)釣吳麗藻，攪黃父親的婚外情。他申請了昵稱“英雄”的QQ號，加吳麗藻為好友。閑來無事的吳麗藻幾乎整天掛在網(wǎng)上，徐云天假借好友李勁的身份，與她交往起來。徐云天和李勁當(dāng)兵時是戰(zhàn)友。帥氣的李勁家境貧寒，徐云天沒少在物質(zhì)上幫助他，所以李勁對他言聽計(jì)從。

網(wǎng)聊時，徐云天對吳麗藻關(guān)懷備至。漸漸，她陸續(xù)說出自己的感情生活。徐云天戲謔道：“徐河有錢，肯定有好多女孩羨慕忌妒你。你別讓大魚跑了，至少得從他身上撈幾百萬！”徐云天一再想誘吳麗藻說出貪心的話，拿給父親看，讓父親幡然悔悟。然而，吳麗藻始終沒表現(xiàn)出過度的物欲，他只得另辟蹊徑。

2011年3月一晚，吳麗藻在網(wǎng)上抱怨，徐河總沒時間陪她。徐云天道：“好多有錢男人，喜歡去情色場所?！眳躯愒鍩┰瓴灰?。徐云天竊喜：“以后你坐他的寶馬車，我給你提供精神食糧?！眳躯愒寤貜?fù)個笑臉，二人交換手機(jī)號。第二天，徐云天郵購一部有變聲功能的手機(jī)。他常給她打電話噓寒問暖。漸漸地，徐云天從她言語中感到，她對他有了好感，有時還流露出一絲依戀。2011年5月初，徐云天給吳麗藻發(fā)去一張朋友李勁的照片，謊稱是自己的生活照。“你好帥。”吳麗藻把自己的照片也傳了一張給徐云天，這以后徐云天常撩撥吳麗藻，兩人的談話漸漸有了曖昧意味。但每次她提出視頻，他都搪塞：“你與徐河中斷來往，我才和你視頻。”

10月上旬，吳麗藻兩次邀徐云天見面，他仍用老一套話推托，她不滿地說道：“我們從沒見過面，讓我怎么相信你？”徐云天知道，一味敷衍，勢必引起她懷疑和反感?？伤麕状斡握f李勁和吳麗藻見面，李勁都不肯幫忙，徐云天不知如何把戲演下去。

10月15日下午，正在廢品站的徐云天突然接到吳麗藻的電話：“剛才徐河帶人打開我的電腦，調(diào)看了咱倆的聊天記錄。聽他口氣，好像猜出你是誰。現(xiàn)在他正帶人往你那去，說要好好收拾你！”原來，從8月初，徐河幾次提出去領(lǐng)結(jié)婚證。吳麗藻被網(wǎng)戀攪得舉棋不定，每次都找理由婉拒，徐河不禁起疑。當(dāng)天徐河突然返家，見吳麗藻慌忙關(guān)閉QQ，他惱羞成怒地對她一頓暴打，然后逼她重新上網(wǎng)，很快查出她與“英雄”的聊天記錄，隨后徐河臉色鐵青直奔廢品站。

徐云天忙卸掉硬盤藏起來。一會兒徐河進(jìn)來，要開電腦，徐云天說電腦壞好長時間了。徐河冷笑一聲，將兒子推到一邊，鼓搗一會兒，確信電腦不能用才作罷，狐疑地撂下一句：“你有精力的話，多干點(diǎn)正事?！?/p>

10月22日，徐云天壯膽到網(wǎng)吧和吳麗藻網(wǎng)聊。吳麗藻再次要視頻，他仍找借口。吳麗藻說：“就一分鐘，你總抽得出時間吧？”徐云天沉默，一會兒她給他留言：“莫非你和徐河真認(rèn)識？看來我只好把你拉黑?！苯又腝Q頭像從徐云天的好友欄消失了。

徐云天仍不死心，多次向吳麗藻發(fā)交友邀請，都被拒絕。11月3日晚，他去父親住處，吳麗藻與徐河舉止親昵。徐云天明白，曾經(jīng)有些搖擺的吳麗藻又投入了父親懷抱，那一刻，他產(chǎn)生了時不我待的急迫感。

徐云天找到李勁，說了自己假冒李勁的身份，與父親情人網(wǎng)聊的事，哀求道：“你得幫我，與吳麗藻見面。要是能促成我爸和我媽復(fù)婚，我一生忘不了你！”

徐云天死說活說，李勁勉強(qiáng)答應(yīng)與吳麗藻見面。

三

此后，徐云天每天給吳麗藻發(fā)手機(jī)短信。12月9日，徐云天又向吳麗藻表達(dá)愛意，她終于回復(fù)：“你別再和我捉迷藏，我就相信你，不然我換手機(jī)號了。”徐云天忙說：“徐河勢力大，咱倆在唐山見面如何？”

吳麗藻同意了，約定第二天見面。徐云天授意李勁，以“英雄”身份和吳麗藻見面，邀她去南方玩，費(fèi)用由徐云天出。第二天下午2時許，徐云天和李勁來到唐山市，在抗震紀(jì)念碑廣場西側(cè)一家賓館定下一個高層房間。一會兒，吳麗藻出現(xiàn)在廣場，徐云天指著吳麗藻對李勁說：“就是她?？禳c(diǎn)去，我們一家的幸福就靠你了！”李勁看了眼徐云天，磨蹭著準(zhǔn)備下樓。

這時，徐云天發(fā)現(xiàn)吳麗藻等得有些不耐煩，突然走向廣場東側(cè)路邊停著的一輛轎車，車?yán)锵聛硪粋€人，正是父親徐河。徐云天大驚失色，急忙喊住李勁。兩個年輕人撲到窗前，只見徐河四處張望了半天，最后摟著吳麗藻上了轎車。徐云天恨得咬牙切齒：“這個女人竟出賣我！”他急忙和李勁打車返回秦皇島市。

從此以后，徐云天再不敢與吳麗藻聯(lián)系。2012年2月初，徐河向親友散布消息，他和吳麗藻將于本月20日成婚。廉小花傷心欲絕，徐云天還在繼母枕下發(fā)現(xiàn)幾十粒安眠藥片。想到父親新婚那天，興許就是繼母的忌日，徐云天決定：阻止父親和吳麗藻結(jié)婚。

2月8日，徐云天讓弟弟給父親打電話，謊稱得了重病。徐河來了，見小兒子根本沒病，他轉(zhuǎn)身就要走。徐云天鼓足勇氣勸道：“爸，弟弟今年就要中考了，就算你跟我媽的緣份到頭了，也要替弟弟著想??！”

“你弟弟的事不用你操心?！毙旌記]好氣地說道。徐云天急了：“我媽沒半點(diǎn)對不起你，你不該騙她離婚，這不是男人做的事！”徐河沒想到兒子竟敢指責(zé)他，他看一眼廉小花，絕情地說道：“當(dāng)年我和她結(jié)婚，只是為了給你這個不孝子找個媽！”說完，徐河拂袖而去。

眼看著父親結(jié)婚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徐云天如坐針氈，決心孤注一擲。2012年2月16日下午，徐云天敲響了父親徐河的家門。開門的是吳麗藻，坐下后，徐云天開門見山地說：“我就是追求你的‘英雄’?！?/p>

吳麗藻大吃一驚，徐云天正色道：“你別自作多情，我不是愛你，是為了我繼母和我爸復(fù)婚，希望你離開我爸！”吳麗藻氣得大罵徐云天“卑鄙、下作” ！

“我爸都能做你的父親了！你破壞別人的家庭，下作的是你這樣不勞而獲的女人！”正說著，徐河突然回來了，兩人的爭吵，他已聽到七八分。他甩手給了情人一個耳光，然后沖向徐云天，厲聲讓他跪下。

負(fù)罪感加上對父親的懼怕，徐云天跪下了。徐河剝?nèi)鹤由弦?，從腰間抽出皮帶，狠狠在徐云天背上抽了半個小時才停下手：“滾，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徐云天跑到小區(qū)一家小酒館里借酒澆愁。一直喝到傍晚，徐云天借酒勁，在超市里買了把剔骨刀，于晚上六時許從北嶺二區(qū)的家出發(fā)，再次敲開父親位于北嶺一區(qū)的家門。徐河見是兒子，厲聲訓(xùn)斥，徐云天一把推開門，看著滿屋的婚禮布置，酒氣沖天地大嚷：“你就要舉行婚禮了，但我告訴你，除非你跟我媽復(fù)合的婚禮，否則我就攪場子?！毙旌佑忠槠АＰ煸铺煲话炎プ「赣H的手，父子倆頓時糾纏在一起，吳麗藻見狀，嚇得趕緊躲進(jìn)廚房。

徐河來了氣，拽著兒子，推搡著要將兒子趕走。徐云天殺機(jī)陡起，冷冷地說道：“爸，你別逼我。否則，今晚可能要出些事情。”徐河輕蔑地哼一聲，揮手給了兒子兩個耳光：“就憑你？我非宰了你不可！”

徐云天被打得眼冒金星，頓時火起，他“騰”地一下從袖中抽出剔骨刀，閉著眼睛向父親后背狠捅一刀。徐河大叫一聲倒了下去。徐云天對著父親沒頭沒腦又捅了40余刀，直到徐河氣絕身亡。

聽到響動，一直躲在廚房的吳麗藻走進(jìn)客廳。見眼前情景，她轉(zhuǎn)身就跑。已瘋狂的徐云天幾步趕到她身后，一把抓住她，向她后背狠捅一刀?？粗鴧躯愒寰従彽瓜拢煸铺煨箲嵉赜盅a(bǔ)了幾刀。

接著，徐云天脫下血衣，換上件父親的衣服，用被子將兩具尸體蓋好，把血衣裝進(jìn)塑料袋，倉皇逃回家中。一進(jìn)門，徐云天哭著跪在繼母面前，聲音顫抖地說：“媽，我把我爸和吳麗藻殺了。”……

（文中除臧新茂，其余為化名）

（選自《知音》，本刊有刪節(jié)改題。原刊責(zé)編：張國慶）

責(zé)任編輯：李 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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