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黑洞中的五朵玫瑰

1

我是一家大型食品公司的董事長，身價過億。旗下的子公司遍布國內(nèi)外的很多城市，去年年底，公司剛剛上市，發(fā)展前景一片廣闊。

紫桃是我的秘書，25歲，青春窈窕，氣質(zhì)清爽。

她的眼里，永遠(yuǎn)有著一抹憂郁的藍(lán)，這樣的顏色，是我喜歡的底色，就像，晴朗的夜空，深不見底。

紫桃話不多，穿得永遠(yuǎn)整潔，干凈樸素的白襯衣，清爽的職業(yè)套裝，包裹著她玲瓏的身材。

望著她青春的臉，我常常會有某種錯覺。仿佛，我在哪里，見過她。

紫桃，是我在去年夏天的一場大型招聘會上認(rèn)識的。我從不親自招賢納才，但那時候，我的秘書陳雪因為移民出國辦理了辭職手續(xù)，為了能夠招到一個稱心的秘書，我決定親自出馬。

那一天，應(yīng)聘現(xiàn)場人山人海，我于萬千人海中，一眼便看中紫桃，當(dāng)時，她神色緊張，臉頰緋紅，高高的馬尾辮零零散散地落下很多發(fā)絲。她的樣子，讓我莫名地有些疼惜，于是，我轉(zhuǎn)頭，對著身邊的助理，指著紫桃說，帶她回去。

2

幻彩是我老婆，21年前，我用一場盛大的婚禮，迎娶了幻彩。

確切地說，這場盛大婚禮的擁有者，不是我，而是幻彩。因為幻彩，我才擁有了富貴，擁有了榮華。

幻彩出身名門世家，她的父親是進入福布斯排名的中國富豪之一，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纳虡I(yè)巨子，在國內(nèi)，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認(rèn)識幻彩前，我只是一名小小的業(yè)務(wù)員，生活窮困，日夜奔波。我在向幻彩父親的公司推銷業(yè)務(wù)時結(jié)識幻彩，并讓她從心底對我生出了幾許憐惜。

一年后，幻彩成了我的妻子，婚后的幻彩不僅沒有給我半點溫柔，而且，沒有給我生下一男半女。但是，幻彩給了我一個富豪的身份，以及一份莫大的家業(yè)。于是，我在這樣光環(huán)閃耀的歲月中，漸漸寂寞。

而可以驅(qū)散我寂寞的這個人，就是紫桃。

3

紫桃是一個懂事的女子，從來都是。

她是一個合格的秘書，更是一個合格的情人。

她從來不會要求我去為她做些什么，哪怕，一點小小的要求，都沒有。

辦公室里，永遠(yuǎn)有她煮好的咖啡，打印好的文件排列整齊，干凈的玻璃窗，永遠(yuǎn)一塵不染。

床上的紫桃，一樣是靜默的，沒有聲息，卻可以讓人魂不附體。

安靜的呼吸，就如同，她眼底，那一抹永遠(yuǎn)憂郁的藍(lán)。

深不可測，卻讓人無法拒絕。

紫桃，是我寂寞時，一劑最好的安眠藥，可以讓我在至死的歡愉里，深深地睡去；然后，再滿懷希望地醒來！

我愛紫桃，就像，逃避寂寞。

4

陳雪走了，紫桃坐的一直都是她留下的座位，那個熟悉的位置里，總好像有什么東西，沒有離開。

紫桃今天有事沒有來，我只好自己收拾檔案。在一個陳舊的檔案袋里，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張舊得發(fā)黃的照片，照片中，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字，小小的楷體寫著“我與媽媽”。

我的頭嗡了一聲，有些不敢相信，照片中的女子我認(rèn)識，她是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也是我的前任妻子，沈芳。

沈芳與我同屆，卻不同班。當(dāng)時，她是我們系公認(rèn)的系花，成熟漂亮，氣質(zhì)高雅。追求她的男孩子，可以裝上滿滿的兩卡車。

那時，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窮小子，從來沒想過要和沈芳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我夾雜在追求她的眾兄弟中間，為他們傳紙條，拉關(guān)系，就在這樣的夾縫中，沈芳卻愛上了我。

當(dāng)她大方地牽著我的手，大聲地向同學(xué)們宣布我們的關(guān)系時，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心里，卻暗自得意。因為，我用的就是這一招，欲擒故縱計。

大學(xué)一畢業(yè)，沈芳不顧家人的反對與我結(jié)了婚，婚禮很簡單，我們在市郊租了一套簡易的房子，沒有錢裝修，冬天，冷得讓人站不住腳。那時候，我在一個小公司里做業(yè)務(wù)員，每天進進出出地跑來跑去，賺不到多少錢，還常常遭人白眼。

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沈芳還是決定為我生一個孩子，然而，我沒能等到孩子的出生，當(dāng)孩子七個月大的時候，我忍受不了這樣的艱辛，拋棄了她們母女，與幻彩攜手走上了富貴路。

此后，我與沈芳，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

5

我小心地收藏了這個檔案袋，并派人詳細(xì)調(diào)查了陳雪的檔案，卻發(fā)現(xiàn)她填的家庭住址并不屬實，而原有的電話號碼早已更換，一時間，我找不到她的去處。

沈芳，一直，不肯給我贖罪的機會！

我將頭深深地靠在寬大的背椅里，疼痛，越來越深。最近，總是感到莫名的疼痛。

“周總，累了吧，喝杯咖啡?！笔亲咸?。

她輕盈的腳步，甜美的笑意，永遠(yuǎn)讓人心頭溢滿溫暖。

我接過咖啡，順勢握了握她纖細(xì)的手。

“紫桃，謝謝你！”

紫桃用她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揉捏我的額頭。

我在她柔軟的撫慰里，又一次沉沉睡去。

6

流光溢彩的電影院，我和紫桃并肩而坐，今天的紫桃格外漂亮，她一邊歡快地吃著零食，一邊細(xì)聲細(xì)語地向我描述影片里的精彩內(nèi)容。

每個周六陪紫桃看電影，是我的慣例。

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情，卻很浮躁。

紫桃說了什么，我完全聽不到。耳朵里，進進出出的，都是呼呼的風(fēng)聲。

我忽然就想起從前，想起過往，然后，心，就疼了起來。

影片的內(nèi)容，是溫暖的，可是，在我看來，卻格外刺眼。于是，我的心情，更加煩躁不安。

忽然，影片里的畫面，似乎影射出了什么，仿佛，那些鮮活的人物，就那樣走下來，帶著刺耳的汽笛聲，伴有淋漓的鮮血，向我撲來。

我啊地大叫一聲。在別人驚訝的目光中，我拉起紫桃的手，大步逃出了影院。

7

夜，很深，依然難以入睡。

夜色里，指尖的煙火明明滅滅，似乎，更像我的寂寞。

此時，就連紫桃，也無法趕走我的寂寞了。

“想什么呢？還不睡？”

幻彩躺在床上，瞪著大大的眼睛，問我。

“沒想什么，老婆乖，好好睡?！?/p>

我起身，為幻彩掖了掖被子。然后披衣下床。外面，灑下一地月光。將這個黑暗的世界，照得如同白晝。也許，就連黑暗，也藏不住一些往事吧。

幻彩一直躺在床上，沒有起來。

事實上，她是起不來的。她癱在床上，已經(jīng)整整八個年頭了。

8年前，幻彩帶領(lǐng)公司員工出去游玩，在一次大型漂流中出了意外，與河水中的巖石相撞，傷了后脊柱，造成了全身癱瘓。

受傷后的幻彩，成了一個廢人，她不再囂張，脾氣卻更加暴躁。有時候發(fā)作起來，她不吃不喝，甚至歇斯底里，躺在床上，將所有的東西扔得七零八落。

每當(dāng)這個時候，除了安慰和忍耐，我找不出更好的理由，讓她安靜?；貌食鍪虏痪?，她的父親在某天深夜，突發(fā)心梗去世，而幻彩的母親，在我和幻彩結(jié)婚前，就已經(jīng)另嫁他人。我成了這個家里，唯一的頂梁柱，也成了公司里，唯一的掌權(quán)人。

8

我一直在尋找陳雪，想彌補當(dāng)年對沈芳的虧欠。然而，陳雪，就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杳無音訊。

最近，頭總是特別沉，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半點精神。

“周總，想什么呢？”

是紫桃。

像從前一樣，她將一杯煮好的咖啡，放在了我面前。屋子里，頓時香味四溢。

我感激地握了握紫桃的手，一仰頭，將杯子里的咖啡一飲而盡。

這一夜，紫桃一如從前一樣，極盡溫柔，又極盡纏綿。

清晨醒來時，紫桃已經(jīng)離開了?？章渎涞拇差^，只留下紫桃零星的幾根碎發(fā)，伴有她淡淡的體香。

我的心頭，掠過一絲失落。

9

電影院里，波影流動，而我的眼里，影射出的，都是非人的畫面，思緒難以控制，好似總有許多高漲的情緒，無處發(fā)泄。

影片還沒有結(jié)束，我就以頭痛為由，拉著紫桃，離開了影院。

我讓司機先送紫桃回公司，自己則回了家，因為，這一刻，我特別思念幻彩。

此時的幻彩，是恐怖的，她的頭發(fā)七零八落，散得滿床都是，她衣衫不整，目光呆滯，手里，卻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周子浩，你還敢回來？”

幻彩胡亂舞動著手里的匕首，披頭散發(fā)的樣子讓人膽戰(zhàn)心驚。

那一刻，我那薄薄的思念忽然落地，重重地摔成一地碎沫。

被我灌了安眠藥的幻彩重新歸于安靜，她睡著的樣子，格外美麗，像極了21年前，我們的初次相遇。

10

叭的一聲，我的圓珠筆不小心掉在地上。紫桃俯下身，幫我撿拾。

她俯身的瞬間，我瞥到她的衣領(lǐng)中，有一條明晃晃的東西在閃動。

那是一條精致的項鏈，細(xì)細(xì)的鏈子下面，連著一個心形圖案，我清晰地看到，那個心形圖案上面，有一個小巧的“周”字。

我的頭，嗡的一下大了。

這鑲有“周”字的黃金項鏈，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家傳信物。而這條項鏈，早在26年前，就已經(jīng)由我母親，交給了黃婭。今天，怎么會出現(xiàn)在紫桃的身上。

“周總，這是我10歲生日時，我媽送我的生日禮物。平常，我從來沒有舍得戴過。您看，漂亮嗎？”

紫桃的聲音猶在耳際，但是，我的眼里，卻愈發(fā)的空茫。

紫桃，黃婭，黃婭，紫桃！

這個世界，太殘忍了。

11

26年前，迫于父母的壓力，我與鄰村一個叫黃婭的女子結(jié)了婚，結(jié)婚前，我沒有見過黃婭，更談不上有什么感情。

黃婭的父母與我的父母是多年世交，感情甚好。黃婭與我同齡，當(dāng)年，我的母親與黃婭的母親同時懷孕，為延續(xù)兩家的世代友誼，他們指腹為婚。并且在明月的見證下，表示18年后，為我們完婚。

18歲時，我剛剛高中畢業(yè)，便被父親強拉了回去，完成了這樣一個荒唐的婚禮?；槎Y上，母親拿出了我們的家傳信物，刻有“周”字的黃金項鏈，親手戴在了黃婭的頸上。

婚后，我與黃婭的感情很淡薄，巧合的是，在我婚后不久，就接到了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大學(xué)4年，我用的，都是黃婭日夜勞作換來的錢。但是，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大學(xué)里，我結(jié)識了沈芳，開始了花前月下。

后來，我畢業(yè)了，和沈芳結(jié)了婚，父母也在不久之后相繼去世了。很多年，我沒有黃婭的消息，直到遇到幻彩，我也從來沒有再想起過，這個叫做黃婭的女子。

那么，眼前的這個戴著刻有“周”字鏈項的紫桃，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12

紫桃的咖啡沖得越來越濃，我的頭卻越來越沉了，時而精神恍惚，時而大聲咆哮。甚至，眼里，常有某種幻覺。

“周總，您太累了，該放下公司的事務(wù)，好好休息一下了?！?/p>

紫桃的聲音，依然溫柔，但是，卻聽得我心驚肉跳。

公司的業(yè)績，直線下滑，越來越多的客戶流失，生意大不如從前。

年底盤點時，公司虧損了近千萬。

我的精神，幾近崩潰。

又是一個難眠的夜晚，今夜的幻彩，不再安靜，而是瘋得厲害，她一會兒摔東西，一會兒扔被子，一會兒又大聲地責(zé)罵。

她的眼里，全是憤恨，伴有鮮紅的血絲。長長的發(fā)絲散落下來，顯得整個面部特別的猙獰。

她手里的那把匕首越發(fā)的鋒利和明亮，明晃晃的讓我睜不開眼睛。

“周子浩，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還我的腿來?！?/p>

幻彩大聲地叫喊著。

我渾身打了下激靈。卻發(fā)現(xiàn)幻彩仿佛一下子站了起來，她握著那把閃亮的匕首，直直地向我逼近。

我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大步?jīng)_到她面前，不假思索地用雙手卡住她的脖子，直到，她鼓起的雙眼，漸無血色。

13

8年前，我用一場人為制造的意外，讓幻彩成了一個永遠(yuǎn)的癱子，又利用癱瘓的幻彩刺激了岳父，讓他突發(fā)心梗而離世，最后，我如愿以償?shù)卣瓶亓舜髾?quán)，成為公司第一掌門人。

這些年，我一直以為，我做的這一切，沒有任何人知道，原來，幻彩，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紫桃每天給我沖的咖啡中，伴有致幻劑，我在致幻劑的迷惑下，精神委靡，導(dǎo)致公司破產(chǎn)，最終，又殺死了幻彩。

而這一切，始作俑者，竟是紫桃。

14

看守所里，我見到了陳雪。

她的臉上毫無表情，卻掛著一絲勝利的微笑。

“好久不見了，周總?！?/p>

她拉了一把椅子，在我的面前坐下來。

“此時，你一定恨透了紫桃，對吧？

“其實，你應(yīng)該恨的人是我。我在離開前，就已經(jīng)在買好的兩大桶咖啡里，加入了大量的致幻劑，紫桃，并不知情。

“當(dāng)年，你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了我媽媽，現(xiàn)在，就是你的報應(yīng)?！?/p>

陳雪拎著小皮包，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冷漠地轉(zhuǎn)頭，然后，離開。

15

醫(yī)生鑒定，我是由于喝了大量的致幻劑導(dǎo)致殺人，所以輕判，刑期5年。

入獄的第二年，我見到了黃婭。她來看我，帶著一顆負(fù)疚的心。

原來，紫桃，并非我的女兒，而是黃婭與別人所生。

在嫁給我之前，黃婭就已經(jīng)懷有身孕，只是她的母親，當(dāng)年，并不知情。

黃婭在與我結(jié)婚之前，就已經(jīng)與同村的一個男青年私訂終身，并為其懷有一個月的身孕，兩人曾商議私奔，最終卻因男人的懦弱而沒有成功。黃婭嫁給我后，為了彌補她的過錯，便心甘情愿地供我讀大學(xué)。

卻隱瞞了懷孕的事實。

后來我音訊全無，黃婭便帶著紫桃另嫁他人。自此，沒有聯(lián)絡(luò)。

16

紫桃來看我，像從前一樣，戴著她那條刻有“周”字的項鏈，她依然叫我周總，細(xì)語輕柔。

來的時候，她總會帶大包小包的吃的和用的。

她把那條項鏈摘下來，放在我的掌心。她說，春暖花開時，她便來接我。

紫桃說這些的時候，眼里，有一些閃亮的東西，在跳動。

從此以后，我一直期待，春暖花開！

責(zé)編/昕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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