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享受教育的愉快時,有時我也會被個別學生的庸俗驚得目瞪口呆。我沒想到未成年人生活的校園,權力和金錢也開始起作用。
每屆高一新生,都有不少故事,因為有四分之一(甚至更多)的學生不是通過中考分數錄取的,不得不保留“擇?!钡姆绞?。權力與財富,往往與名校勾連在一起。我曾教過一個班,高一錄取分是六百二十分,可是有個學生的分數只有三百多一點。這個分數,距普通高中最低錄取線還差一百多,該生家長是個副廳長,校長毫無顧忌地為他的孩子辦好一切手續(xù)。但該生學習困難極了,他的學力大概相當于高小學生,所有任課教師都束手無策。校長在年級會上充滿感情地要求教師“關注學習上的弱勢群體”,有老教師反問:“既然都是通過考試錄取的,怎么會有‘弱勢群體’?”——公平的招生原則被破壞了,家長與校長的“共識”違背了教育公平,非但害了這個學生,讓他沒法完成高中學業(yè),更糟糕的是這件事全班學生心知肚明,都認為“學校也腐敗”,都知道“老師沒辦法”,于是,教育的意義就這樣被消解了——你以為學生是無知的,不關心周圍發(fā)生的這一切?
學生也在觀察這個社會,也在觀察學校和老師。教師應當知道學生在想些什么,教師的教育行為也因此變得更重要。有個學生在高考結束后打來電話,揭發(fā)初中班主任利用“寫評語”索賄的事實,揭發(fā)任課教師逼迫學生接受自己的家教,控訴每學年一門課的家教費用達到萬元以上,形同敲詐勒索……總之,那幾位教師的行為的確很可恥。我問該生家長:“三年前的事,為什么你的孩子現在才說出來?”家長說:“孩子在學校,擔心報復;現在離校了,我們不怕了?!薄吹侥切┯谐舐劦慕處熑匀怀鋈胄@,我感到悲哀:他們以為自己有威權,學生對他畢恭畢敬,家長不斷送禮討好,可是他不知道,學生永遠地記住了他,他的姓名和恥辱在一起。
曾有學生家長在學校會議上非常主觀地批評班主任和任課教師幾乎沒有一個令他滿意;而老師們認為該生以前很正常,只是遵從父親的“教育設計”而走上彎路。原來,家長想通過參加“奧賽”獲得免試特權,不讓孩子正常上課;而教師認為沒有義務在休息時間另為他單獨開課。這個家長“為了孩子的前途”,長期“泡病號”不上班,每天在學校各個辦公室轉悠,找任課教師“交換意見”,提要求;老師們很反感,但學校一些干部認為應盡量滿足他,因為“他的孩子有可能獲獎”。一個班的教學平衡就這樣被破壞了。我一直拒絕為該生提供特殊待遇,我不能為個別學生的“免試保送”而犧牲作為教師的工作權利,他的“前途”沒有全班學生對公平教育的理解重要。多年后,從當年的學生那里得知,對學校為個別學生參加競賽而“調整”班級教學,學生很不理解——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我在工作了一些年后,逐漸覺得這些問題也簡單:如果每個學生都純潔可愛,那要教師做什么呢?反過來,如果教師沒有原則、庸俗猥瑣,他的學生又能學到什么呢?學校和家長都要注意讓學生遠離庸俗風氣,否則,“教育”將變得毫無意義。
【原載2012年7月28日《新民晚報·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