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臨高山并留下詩文的人,古往今來不在少數(shù),但似杜國玲先生那樣專注于山文化——攀越一座座山,留下一篇篇文字的,當下幾乎沒有第二位。自1983年11月初登黃山,至近年以蘇州為圓心,杜先生登臨名山不下百座。
山是古代作品中的一個主要描寫對象,古代登山作品以充滿慨嘆和感傷的見多。古人登高總是和懷古、和悵然聯(lián)系在一起,大概是山頂所見是一片茫茫,這和作者迷茫時“回望”古代與“展望”未來時的茫茫心緒相似吧——清代的著名詩人沈德潛曾說:“余于登高時,每有今古茫茫之感?!钡巧綉压挪l(fā)悵然之慨的古詩文,俯拾皆是。我以為數(shù)李白說的最為極致:“試登高而望遠,咸痛骨而傷情?!闭虻巧酵垂怯謧?,為此南朝詩人何遜說:“青山不可上,一上一惆悵?!庇辛诉@個成見,以前我是不太多看登山之作的,不愿意看到那種“百年多病獨登臺”的無奈,也不愿意看到那種“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落魄,當然更不愿意聽到“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嘔啞嘲哳,但讀過《鴻蹤照影》,才發(fā)現(xiàn)青山并非不可上,有了不一樣的情懷,就會有不一樣的登山體驗,如“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一樣,登臨者并非都是感時憤世的,書中作者筆下那些嫵媚的青山,還有那些對于山和山文化的思考,真是山也有容,文字更是有意境;山有過往,文字探尋更見底蘊。
《鴻蹤照影》一書里記錄了作者登臨近50座山的人生體驗,這50多座山在書中的編排,看似無意,卻又似乎總有絲絲的關聯(lián),由此可見,作者雖然看似隨意登山,但在無意之中的舍此山登彼山,似乎這樣的行程中總是有機緣巧合,所以在書中那些山與山之間,總能看到一絲彼此的相牽相連之處。比如在前面看到《皖中隱者天柱山》的天柱山,文中作者在登臨天柱山南麓的鳳形山三祖寺后,隨意一筆,“一路行來,方知這三祖寺不尋常。自寶志開山,僧璨駐錫,道信受衣及僧璨在此完成畢生力作《信心銘》,這座山在中國禪宗歷史乃至中國佛教史上竟是一座名山。不由暗暗驚訝,我怎么誤打誤撞闖到這個境界來了!”隨后你就會發(fā)現(xiàn),在這篇文章之后,作者所登臨的山,很多山竟然都是禪山,好像打開了禪宗之門,將始祖達摩,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所到過的不尋常的大山,一一踏遍?!而欅櫿沼啊芬粫巳怂仓倪_摩始祖參禪所在的少林未收入以外,書中將其他罕見的二祖、三祖、四祖、五祖以及六祖所到的禪宗名山,一一記錄在書中,看似無意,卻在巧合中將中國禪宗之山都做了游歷,勤奮的作者引經(jīng)據(jù)典,將每座山上的禪宗故事一一向我們道來,一部禪山史也是一部中國歷史上的禪宗演變史。傾心閱讀,頓生情趣。
說到書中山的禪味的時候,忽然想起本書的序言。這本書由94歲高齡的南懷瑾先生作序。國學大師南懷瑾先生在佛教、禪宗方面一樣是當今少有的大家,禪宗教學中一般采用說公案、逞機鋒、參話頭乃至棒打吆喝或者拳腳相加等方式,南先生說他們“溽暑晚來,雷電風雨交至,老少同修于虹霓燈影中”,此刻南先生在和弟子吟哦山谷詩和東坡詩,正好此時本文作者到訪言請書序,于是南懷瑾先生就將當時場景和吟哦的詩句寫下,作為本書的序言,南先生說“即此現(xiàn)成公案點題,一切唯識,是為之記”,或許看罷此書,又知道了他年將在禪宗歷史上留下的這段公案,這未嘗不是讀這本書的意外收獲。另外,還值得一說的是,本書書名也是南懷瑾先生擬定和題簽,看到自稱“九四頑童”的南懷瑾先生的所擬書名和題簽,分明感受到本書的文化底蘊,也能感覺到南先生人生通達后才有的至真性情。
在大自然中,山是穩(wěn)固的,所以有靠山一說;山是包容的,所以有虛懷若谷一說。古往今來的文人都給大山許多的贊美??鬃诱f:仁者樂山,仁者靜,仁者壽。我想,只有具有山一樣堅忍不拔的意志的人,就是一個有信念的人;具有山一樣寬廣胸懷的人,就是一個具有包容性的人;能不畏寂寞和艱險獨登眾山的人,就是一個能獨立思考的人。的讀《鴻蹤照影》,讓我多了一份對山的向往,也讓我對生活有了更多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