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女兒和狗

心中有愛，就會流淌愛

“小心，你差點撞上旁邊那輛車！你怎么什么事都做不好？”爸爸大聲地斥責我。

爸爸的話宛如皮鞭抽打在我身上。我扭頭對他怒目而視。卻不敢頂撞他。我感到喉嚨一陣陣發(fā)緊，趕緊轉(zhuǎn)移視線，我實在不想和他爭吵。

“老爸，我已經(jīng)看到那輛車了，我開車的時候你不要對我大喊大叫。”我語調(diào)平緩，聽起來似乎很冷靜。

爸爸瞪了我一眼，仰身靠在座椅上。

回到家里，爸爸獨自待在電視機前，我轉(zhuǎn)身出去，想理清我的思路。天色黑暗，烏云密布，一場暴雨即將來臨。遠處傳來轟鳴的雷聲，愈發(fā)使我心神不定。我究竟怎樣與他相處？

爸爸曾經(jīng)在華盛頓當過伐木工，他酷愛戶外活動，勇于展示自己的力量，與大自然抗爭。他經(jīng)常參加伐木大賽，多次獲獎勵間的架子上，陳列著各種各樣的獎杯證明著他曾經(jīng)非同一般。

隨著歲月無情地流逝，爸爸竟然第一次沒有舉起那根很沉的木頭，盡管當時他自嘲了一番，可是后來我注意到他獨自一人待在外面，竭盡全力一次又一次地試著舉起那根木頭。如果有人笑話爸爸的年齡大了，或者他無法再做以前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做過的事，他總是憤憤不平。

爸爸過完67歲生日的第四天，心臟病突然發(fā)作，被送進醫(yī)院做了手術(shù)，很幸運。他活了下來?？墒撬膬?nèi)心從此失去了活力，對生活沒有了激情。他不聽醫(yī)生勸告，一意孤行。對那些有益于他健康的建議和幫助也置若罔聞，甚至冷嘲熱諷。來探望他的人日趨減少，最后竟然無人問津。爸爸成了孤家寡人。

我和丈夫迪克邀請爸爸搬采和我們一起住，我們期望這里新鮮的空氣和鄉(xiāng)村氣息對他有益?？墒撬醽砗蟛坏揭粋€星期，我就非常后悔。他似乎對一切都不滿意，批評我做的每一件事，這讓我十分沮喪，無所適從。我只好把怨氣撒向迪克，我們開始喋喋不休地爭吵。幾個月之后，我覺得我應該做點什么來解決我所面臨的困境。

第二天，我給電話簿上的心理診所逐個打電話，向他們求援，可是沒有任何效果。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在電話里告訴我：“根據(jù)研究成果表明，患有抑郁癥的病人在治療過程中，如果安排他們照看一條狗，他們的精神狀況會有很大程度的改善?！碑斕煜挛缥荫{車來到動物收養(yǎng)所。填寫了申請表之后，一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便領(lǐng)我來到狗舍。我仔細地觀察著每只狗，可是沒有一只讓我中意。我來到最后一個狗舍，角落的陰影里有一只狗掙扎著站起來，走到我們面前，坐在地上。

這是一只波音達獵犬，可是眼前這只名貴的短毛獵犬已經(jīng)垂垂老矣。歲月在它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它的口鼻四周須發(fā)全白。但吸引我的是它的眼睛：平和而又清澈地望著我。我指著這只狗問工作人員：

“你能為我介紹一下它的情況嗎？”他看看，不解地對我搖搖頭：“這只狗很有意思，它哪兒都不去，整天坐在門口。我們收留它以后，指望有人領(lǐng)養(yǎng)它，可是兩個星期過去了仍然無人問津。明天將是它最后的期限?！甭犓f完最后一句話，我驚駭?shù)剞D(zhuǎn)過身來問他：“你的意思是明天要把它處理掉？”“夫人，這是我們的慣例?！彼p描淡寫地說，“我們沒有那么多狗舍提供給這些無人領(lǐng)養(yǎng)的狗。”我再一次打量這只狗。它溫和地看著我，靜候著我的決定?！斑@只狗我要了。”我說。

我開車把這只狗直接帶回家。到了家門口，我按按喇叭。就在我讓這只狗從車里跳出來的時候。爸爸也遲緩地從房間里走出來。“老爸，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我興奮地對他說。

爸爸看了一眼，厭惡地皺起了眉：“如果我要狗的話。早就養(yǎng)一只了。起碼也會挑一只品相好一點的。不可能要這樣骨瘦如柴的東西。你自己留著吧，我絕對不會要它！”說著，爸爸輕蔑地擺擺手，轉(zhuǎn)身準備回屋里去。

我的嗓子又一陣陣發(fā)干，心里升起了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袄习?，你最好接納它，它就留在這里！”爸爸對我不屑一顧?！奥牭?jīng)]有，老爸？”我喊了起來。聽我這樣說，爸爸氣憤地轉(zhuǎn)過身來，兩手緊握拳頭，用怨恨的目光盯著我。我們兩個就站在那里，怒目而視，和決斗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那只波音達獵犬忽然從我手中掙脫，搖搖晃晃地朝爸爸走去，坐在他面前。接著，它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它的爪子。爸爸盯著這只舉起來的爪子，下頜微微顫抖著，原本憤怒的眼神慢慢地變得柔和了。這只狗仍然伸著爪子等著他。爸爸跪下來，把它擁在懷里。

從此，人與狗之間一段溫暖、感人至深的友誼開始了。爸爸給這只狗取名叫“夏安”。他帶著夏安在社區(qū)散步，他和夏安一起在小巷子里閑逛，他帶著夏安在小溪邊釣魚。星期天，他們甚至一起去做禮拜。爸爸坐在教堂的長椅上，夏安靜靜地趴在他的腳旁。接下來的三年時間里，爸爸和夏安幾乎形影不離。爸爸的怨恨消失了。脾氣變好了，我們一家其樂融融。這期間，爸爸和夏安還結(jié)識了許多新朋友，他的房間里經(jīng)常傳來爽朗的笑聲。

一天深夜，我突然被驚醒，發(fā)現(xiàn)夏安那冰冷的鼻子伸進了我們的被子里。夏安晚上從來沒有進過我們的臥室。我趕緊叫醒迪克，披上衣服，匆匆跑到爸爸的房間。爸爸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安詳，不知什么時候他已悄然離開了這個世界。更令我感到震驚和悲哀的是，爸爸離去以后。夏安拒絕進食，它一動不動地趴在爸爸的床邊。兩天以后。它終于氣息全無，也默默地告別了這個世界。我用它平日睡覺的小毯子裹著它，把它埋葬在爸爸的墓穴旁邊。

我站在那里，久久不愿離開，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叨著：“夏安。是你融化了爸爸心中的堅冰，把平靜和祥和傳遞給他，幫助他恢復了寧靜的心靈。謝謝你。夏安！”

編輯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