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資治通鑒》卷257~259:“五代中原屢經(jīng)喪亂,民生凋弊,典章殘闕,經(jīng)濟、文物,薈蔚於南唐??吳由極端殘弊一變而為極盛,以行密能招撫流散,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行密初至,賜予將吏,帛不過數(shù)尺,錢不過數(shù)百,而能勤儉足用,非公宴未嘗舉樂,招撫流散,輕徭薄斂,未及數(shù)年,公私富庶,幾復平之舊。遂奠定江南富庶繁榮之基礎。南唐烈祖代吳,承吳富盛之基,以慈儉治民,故江南民生,日益豐阜?!?/p>
五代都?。ɑ蚨汲牵┿~坊鏡正是問世于這個既恢復民生又執(zhí)行“銅禁”(詳見《止水集·銅禁時期錢監(jiān)鑄鏡》)的時代,并形成了鮮明的時代特色:因為“節(jié)儉”,既不能太厚太重(與唐鏡相比既薄又輕),又省卻鏡背的工藝美術,而注重實際使用。因為嚴格執(zhí)行統(tǒng)一官鑄(鏡背鑄有“官”字),所有器物還一律標注工匠姓名。此類鏡后期還加鑄月份或鑄造地“州”之內(nèi)容。本文列舉12面此類鏡(見表一),并試對有關問題進行逐一研討。
持續(xù)百年
統(tǒng)計可知,此12面鏡m值(單位面積重量)的算術平均數(shù)為1.05克/平方厘米,與盛唐海獸葡萄鏡的5.5克/平方厘米至7.5克/平方厘米相比,有5倍到7倍的差距??芍敃r嚴格執(zhí)行“銅禁”的“節(jié)儉”程度。
此類鏡完全沒有任何的圖案紋飾與多余銘文,因仍使用高錫青銅而使照容效果還算良好,保證了百姓生活之需。此類鏡的存世量不算稀少,可知當時有一定的普及性。
凡都?。ǘ汲牵┿~坊鏡,皆鑄有其銘文中最大的一個“官”字,強調了此類鏡皆系官鑄的身份與地位。《三槐堂藏鏡》圖158(直徑21.8厘米,重量815克)僅鑄突出的單獨一個“官”字。根據(jù)存世實物可知,五代十國鏡的形制基本相似,多為圓形,唇緣。其銘文內(nèi)容多如表一,少見僅鑄“官”字或僅鑄“千秋萬歲”(《三槐堂藏鏡》圖159)者,罕見加鑄地名“州”者。金懋國際2010秋拍圖1101(直徑15.2厘米,重量290克)銘文:“省,州錢監(jiān),匠人蒯愛”??梢哉J為,北宋初之“州錢監(jiān)”即為五代十國之“都省銅坊”。州即今之南京,其歷史變遷由來:戰(zhàn)國楚置金陵邑,秦稱秣陵,三國吳稱建業(yè),晉稱建康,唐稱江寧。唐亡(907年),楊行密占據(jù)江寧府(即為南京)建立吳國以江寧府為都?。ǘ汲牵?,南唐元元年(937年)改為金陵府,治上元、江寧,北宋開寶八年(975年)改為州,天禧二年(1018年)復稱江寧府。可知署“州”者,當為北宋初年之器物。
綜上所述,五代都省銅坊鏡之問世時間,持續(xù)了百年之久。
都省銅坊
在此類銘文的存世器物中,多見“都省”少見“都城”?!岸际 庇袃煞N含義的釋讀:一是,漢代以仆射、總理、六尚書,謂之“都省”,后亦以指尚書省長官或尚書省政事堂;二是,稱都察院。上述兩種無論哪個含義皆是表示了一種“權威”,以現(xiàn)代用詞似可理解成“中央直屬企業(yè)”。銅坊的最重要功能,就是鑄造錢幣(其次鑄造銅鏡),涉及到國家的經(jīng)濟命脈。古今中外,造幣廠皆歸國家所有就是這個道理。
隨著社會生活的安定,“銅禁”政策逐步放開,民間作坊多有問世。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在銅鏡背面出現(xiàn)一批署有作坊名稱的陰刻銘文,如:江君坊、院前坊、光祿坊、光福坊、處士坊、安樂坊等,其主要功能應是服務于“中央直屬造幣廠”的建州“豐國監(jiān)”,代為加工,代為管理。
實名加鑄
唐末至五代初是一段亂世,各行各業(yè)的管理制度還不健全,作為權威鑄造機構的“都城銅坊”,在嚴格執(zhí)行“銅禁”政策的前提下,為防粗制濫造并確保銅鏡的照容功能,推行了“實名制”的管理辦法,每一個工匠鑄造每一面銅鏡,都必須加鑄自己的姓名,以方便檢查與監(jiān)督。在安徽、江蘇、湖南等地陸續(xù)發(fā)現(xiàn)“都省銅坊鏡”的出土器物,大致歸納如下,詳見表二。除了表一、表二所列之15個工匠姓名外,還可知道,另有吳、謝修、孫福、陸顥、李元、李志、李遇、袁珀等人。有趣的是,這二十余名工匠皆為單名,這對中國(漢族)姓氏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參考。
值得一提的是,安徽舒省文物管理所收藏一面吳越國的年號鏡(《六安出土銅鏡》圖183,直徑13.2厘米),銘文:“天寶五年(912年),匠人李志”,說明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唐亡(907年)后僅6年的五代初,在江南地區(qū)就有了在銅鏡上加署匠人姓名的做法。
確鑿資料
唐末,楊行密等諸路軍馬,為奪揚州、廣陵等地,“六、七年間,兵戈競起,八州之內(nèi),鞠為荒榛,環(huán)幅數(shù)百里,人煙斷絕?!保ā杜f五代史》)從此,聞名中外數(shù)百年的唐代揚州鏡完全消失。在揚州鏡絕唱以后,吳國、南唐直至北宋初的都省銅坊鏡隨即問世,雖其總體質量遠不如唐鏡,然終究還是及時地填補了百姓生活所需之空缺。保存至今的這些出土與傳世文物,為我們提供了確鑿資料。經(jīng)初步研討,可大致歸納如下:
一、亂世時的銅資源緊張是“銅禁”政策的根源。
二、“銅禁”必然致使“節(jié)儉”,銅鏡只能是又輕又薄。
三、顯見當局加大了管理資源的力度與手段。
四、可知當局強化了管理鑄鏡的規(guī)定與方法。
五、在中國銅鏡史上,都省銅坊鏡開啟了每鏡必署工匠姓名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