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姝
“部落長者過世就好似一盞燈熄滅,作為晚輩,我們希望在這代人離去之前,了解并留住馬賽的傳統(tǒng)文化?!?/p>
兩個青年的文化拯救行動
10年前,John和Ann就發(fā)現(xiàn)他們部落里的人正在慢慢變少,年輕人紛紛走出去,而且很多都不再回來,留在這里的長者一個一個老去,部落文化無人繼承,漸漸衰退,這讓他們感到擔憂。
在Ann的記憶里,無數(shù)個晚上,Ann的祖父總會拉著Ann坐在篝火旁邊講部落和族人的故事,從馬賽人的來歷、生命的起源,到如何驅(qū)走蜜蜂采食蜂蜜,怎么制造工具等,祖父娓娓道來,給年幼的Ann帶來無窮的快樂。童年悄然過去,祖父去世后,Ann再也聽不到那些古老的傳說和故事,她后悔當初沒有將祖父的話語記錄下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把祖父告訴我的一切全都記錄下來,這樣我就可以永遠地擁有它了,并且再講給我的下一代?!?/p>
Ann的心情,John很理解,兩人不約而同提出了拯救馬賽文化的想法。他們想過用文字、圖畫記錄下這里的一切,可是他們擔心拯救行動趕不上馬賽文化消逝的速度,他們必須與時間賽跑。終于在外來游客的身上,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既可完整記錄馬賽文化又可以搶時間、比速度的玩意兒——攝影機。
但是他們對這個叫“攝影機”的東西完全陌生,“我們意識到要完成這件事情,單靠我們兩個人是根本不可能的。”終于,在2003年他們向聯(lián)合國提出請求,希望獲得數(shù)字錄制設(shè)備和技術(shù)的支援,來記錄、保存數(shù)代馬賽人創(chuàng)造的寶貴文化。
他們的請求得到了聯(lián)合國世界知識產(chǎn)權(quán)組織的回應,很快該組織安排專業(yè)的錄制人員帶來了專業(yè)的攝影機、筆記本、相機、錄音筆等設(shè)備,并且對John和Ann進行了短期的培訓。
大約一個月之后,John和Ann就迫不及待地背上大大小小的錄制設(shè)備回到他們的馬賽村落,開啟了他們的文化保護之旅。
在他的鏡頭下,我們看到了能歌善舞的馬賽人。他們的舞蹈沒有伴奏,獸皮鼓有節(jié)奏地被敲擊,女青年面對面站成兩排邊唱歌邊用手做些動作,頭部一揚一揚地把脖子上的彩色項圈掀動起來,男青年則“分期分批”地或一或二走出來在場地上不斷嘣嘣地往高處跳,然后走向女青年用頭部小辮子撲打一下她們的臉龐,最后女青年調(diào)著嗓子高歌算是結(jié)束。
夜晚馬賽人圍著篝火起舞歡歌的熱鬧景象,牛糞堆砌的簡陋小屋,馬賽人訓練調(diào)高和合唱,男人手中的木頭手杖,紅色為主的鮮艷服飾,能卷曲成各種形狀的耳朵……這都是John和Ann鏡頭里留住的馬賽文化,里面還包括很多馬賽人積累的生活經(jīng)驗與智慧。
鏡頭里,John撿起一塊樹根說,“如果你的胃不舒服,你將它抓起來咀嚼,很快就會感覺好了許多?!迸赃叺囊粋€馬賽小伙接著說:“我的父親也教給我很多重要的知識,比如這些草藥,他告訴我以前沒有醫(yī)院的時候,他們就靠這些不起眼的草藥治病、緩解疼痛?!辈贿h處的一棵大樹,John指著說:“這棵樹很有意思,它上面同時生長兩種果實,一種是有毒的,一種是可以吃的。我們會分辨,食用的時候非常小心,所以一般都不會有事,不過外面來的人就不好說了,他們很容易選錯而吃到有毒的果子。”
世界知識產(chǎn)權(quán)組織人員對其進行后期的剪輯、編輯,John和Ann的文化保護之旅被制成了一部紀錄片,這意味這馬賽傳統(tǒng)文化得到了數(shù)字技術(shù)的永久保存。在片子播放的那一刻,已經(jīng)30歲的Ann喜極而泣,她為自己和John的這次行動感到自豪,再談到祖父時,她毫不掩飾地說:“如果祖父知道我這樣做,他一定會為我感到驕傲的?!?/p>
草原王者
在東非的200多個部族中,馬賽人是最著名的一支部落。依照草原的法則,他們在非洲處于一個特殊的位置:羚羊等小動物最怕獅子、獵豹等兇猛的大型動物,而獅子、獵豹最怕的卻是馬賽人。馬賽人出門必帶兩樣東西,一個是矛或刀,另一個就是一端裝有大木瘤的木頭手杖,對于馬賽男人來說,手杖不僅是他們放牧防身的工具,更體現(xiàn)了馬賽男人獨特的氣質(zhì)和風度。幾千年時光讓大大小小的野生動物形成了“條件反射”:一見到身穿鮮紅彩裝、拿著木頭手杖與矛的兩條腿動物走近,就意味著危險來了,所以人們都稱馬賽人是草原王者。
雖然馬賽人以英勇著稱,但卻沒有射殺動物的習慣,他們也從不吃野生動物,而是以游牧為生。牧場為大家共同所有,牲畜歸家族所有,按父系繼承。馬賽人的食物以牛羊肉為主,兼以羊奶和牛血。每個大家族都飼養(yǎng)幾十頭牛,專供吸吮鮮血之用,在牛脖上割一小口,插上葦管,輪流吸吮,一頭牛每隔5至6周放血一次。有時候,馬賽人口渴了,就直接拔出腰間的尖刀在牛脖子上捅一下,找根草管插進去像喝飲料一樣吸牛血。
有位年逾八旬的馬賽酋長,家有10個妻子、70個子女,年輕時當過“毛蘭”(表示勇士之意),曾因赤手空拳擊斃雄獅而名聲大振,被推舉為部族首領(lǐng)。直至今日,馬賽人仍生活在嚴格的部落制度之下,他們由部落首領(lǐng)和長老會議負責管理,成年男子按年齡劃分等級。其裝束十分講究:成年男子蓄發(fā)編成小辮,成年女性則剃光頭。男子身穿“束卡”,一般以紅色為主,由2塊布料組成,一塊包裹身體遮羞,一塊斜披在肩膀上;女性穿“坎噶”,色彩更加豐富,圖案以彩色條紋為主。他們無論男女都佩戴首飾,這些首飾由馬賽婦女以不同顏色的小圓珠穿連編織而成,不同顏色包含有不同含義,如白色象征和平、藍色象征水、紅色象征血和勇敢。
在一個馬賽家庭里,男人外出放牧,女人則留在家里料理家務;父親是家庭的首領(lǐng),負責對外交際、教育孩子,決定家庭的大小事物;妻子除了承擔為家族開枝散葉的義務之外,還要照顧孩子及全家人的起居飲食。
簡單的原生態(tài)生活
馬賽人的房子都是女人建起來的,除了居住的屋子外,還有廚房、餐廳。這些房子主要是由樹枝和牛糞建成,形狀像倒扣的缸,開一個很小的門,人只能彎腰才能進去,據(jù)說這樣可以方便主人在屋里比較容易地刺殺試圖闖進屋內(nèi)的壞人。屋子的空間高度只有1.6米,對于一個成年的馬賽人來說,人在屋內(nèi)只能彎著腰,無法完全站直,這是為了能夠更好地在草原寒冷的長夜里保持溫度,因為他們晚上睡覺沒有蓋被子的習慣。屋子里沒有電,所以也就沒有電器,要說現(xiàn)代器具,最多是些塑料盆和碗。床上沒有寢具,只有張馬賽布做褥子用。
Enkang是臨近桑布魯?shù)囊粋€馬賽村,這里有一個大家族,一個父親、6個妻子、80個子女及成百的孫子居住在一起。這家家門口圍坐著幾個馬賽人,他們手持一種類似腿骨的木棒叮叮當當?shù)厍么颍犝f是在制作打野獸用的工具,手握一端,用圓粗的另一端敲擊動物的頭部,來打野獸。
數(shù)十間土屋圍成一圈,外圈是由帶刺的樹枝搭成的籬笆,中間的空地是一個大牛圈,遍地牛糞,散發(fā)著一股嗆人的氣息。簡陋的土房僅有一人多高,面積大約10余平方米,墻與屋頂是用樹枝搭蓋,糊上牛糞與泥土的混合物。土房一進門砌有一小牛圈,專門飼養(yǎng)小牛犢和小羊羔,屋內(nèi)沒有窗戶,通過門口透進的微弱光線,隱約能見到在屋子中間是一個由幾塊石頭砌成的火墻,依墻有一張類似中國北方的土炕,上面鋪著一張生硬的牛皮,墻邊有一排架子,放著幾罐牛奶和牛血。雖然室外充滿著牛糞的味道,但室內(nèi)倒沒有什么異味,空氣清新涼爽。
牛羊是馬賽人最主要的生活資料,也是他們財富的象征。馬賽人的財富觀念和他們的房屋、生活一樣簡單:誰擁有的牛羊多,誰就是富人。如果你擁有50頭牛,那么你就是現(xiàn)今社會上的千萬富翁,5頭?;蛘?0只羊就可以換回一個漂亮老婆。
漸漸消失的馬賽文化
近年來,肯尼亞政府鼓勵馬賽人定居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目前已有一小部分人轉(zhuǎn)為半農(nóng)半牧,少數(shù)人進入城市謀生。在定居的馬賽家庭中,不少馬賽兒童已開始上學,他們除了學習肯尼亞官方語言——斯瓦希里語外,也學習英語,而本族的馬賽語卻被棄在一旁。
另外,馬賽人獨特的服飾與民族文化讓肯尼亞政府視為發(fā)展國家旅游業(yè)的一大亮點,越來越多的馬賽村落被開發(fā)為旅游景點供世界各國游人參觀。馬賽女人手工制作的首飾作為當?shù)靥厣?,被許多前來參觀的游人當做紀念品買走,馬賽人漸漸發(fā)現(xiàn)這一張薄薄的紙片(紙幣)原來可以換回這么多的商品,于是有的馬賽家族開始在家專門制作首飾,好似最原始的作坊。在旅游熱中,馬賽人的歌舞表演成了一個重要的節(jié)目,更有甚者,部分馬賽青年已將歌舞表演作為一項專職工作,一有空閑便跑到空地練習唱歌和跳舞。一位從馬賽村落旅游回來的人感慨:“馬賽人的確正在消失,他們消失的速度和前來參觀的游客數(shù)成正比。 ”
“在荒蠻的草原上,馬賽人排起隊伍晃動著臀部,唱著古老的歌謠,吹著響亮的口哨,揮舞手中長矛敲打著獸皮盾牌,赤足踏在牛糞中跳起奔放粗獷的舞蹈……”也許這一切在不久的將來只能從錄像中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