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周恩來赴南海秘密會晤臺灣國民黨要人（上）

盧荻

國共關系有了新進展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chǎn)黨對臺灣國民黨當局的方針政策有一個演變的過程。1956年以前，中共對臺基本方針主要是武力解決。1955年8月，中美兩國在日內(nèi)瓦開始有了大使級的外交接觸，這為中共和平解放臺灣創(chuàng)造了必要的外部條件。到了1956年，中共對臺方針政策又有新的發(fā)展。1月25日，毛澤東在第六次最高國務會議上提出準備進行第三次國共合作。根據(jù)這一精神，1月30日，周恩來在全國政協(xié)二屆二次會議上正式宣布對臺基本方針，號召“為爭取和平解放臺灣，實現(xiàn)祖國的統(tǒng)一而奮斗”。

周恩來總理辦公室主任童小鵬說，為了加強對臺工作，中央決定成立對臺工作領導小組，周恩來直接領導對臺工作。小組的工作由李克農(nóng)、羅瑞卿負責，徐冰參加，羅青長、凌云和我做具體工作。建立了對臺工作辦公室，辦公地點設在中南海。那時我還在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當秘書長，先前就已經(jīng)接觸了對臺工作。1958年4月，我調(diào)到總理辦公室后，直接在周恩來的領導下繼續(xù)參加對臺工作。

1958年8月23日，中共炮擊金門。大陸用炮火與臺、澎、金、馬保持“聯(lián)系”，維持中國內(nèi)戰(zhàn)的態(tài)勢，拖住美蔣，粉碎美蔣達到“劃峽而治”的計劃。毛澤東在炮擊金門的前幾天還接見了香港知名記者曹聚仁，讓他把中共主要是對美不對臺的底細轉(zhuǎn)告蔣氏父子。

雖然海峽兩岸在軍事上又交了火，但祖國大陸并沒有放棄爭取和平解放臺灣的種種努力。通過各種渠道，采取各種辦法，繼續(xù)開展對臺工作。

對臺灣問題，大陸既從中、美、蘇“大三角”的全局來考慮，但把工作重點放在“小三角”（即蔣介石、蔣經(jīng)國、陳誠）上。為此，中共采取了一系列政策以配合對臺戰(zhàn)略的轉(zhuǎn)變。如特赦像杜聿明、王耀武、曾擴情、鄭庭笈、宋希濂等原國民黨高級將領等。這些人利用自己的影響，紛紛做臺灣方面的工作。他們通過各種渠道致信臺灣國民黨軍政要員，說明大陸對臺政策，希望通過和平談判，實現(xiàn)祖國統(tǒng)一。這些行動，對臺灣方面也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進入60年代后，美國一方面加強與中國政府的接觸，另一方面又向臺灣當局施加政治、經(jīng)濟壓力，繼續(xù)推行“兩個中國”的政策，美蔣矛盾加深擴大。毛澤東認為這是我們開展對臺工作的好時機。1960年5月22日，毛澤東經(jīng)與周恩來研究商討后，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上確定了對臺的總方針是：臺灣寧可放在蔣氏父子手里，不能落到美國人手中。我們可以等待，解放臺灣的任務不一定我們這一代完成，可以留給下一代去做。毛澤東還提出了對臺的具體政策，周恩來將其歸納為有名的“一綱四目”。

為了把中共和談的誠意和信息傳遞到臺灣，大陸通過與國共兩黨高層都有深交和影響的張治中、傅作義、李濟深、邵力子、章士釗等人士，分頭尋找線索和渠道轉(zhuǎn)達。

童小鵬回憶：1962年，有一次，周恩來邀請張治中、傅作義、屈武等在釣魚臺吃飯。席間談到臺灣問題，周恩來希望他們寫信給臺灣當局，告訴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后來屈武給于右任寫了信，張治中、傅作義給蔣經(jīng)國、陳誠等人分別寫了信，轉(zhuǎn)達了周恩來的意思。

1963年初，周恩來請張治中、傅作義致信陳誠，闡明臺灣的處境與前途，說明今日反臺者并非中共實為美國，而支持臺灣者并非美國實為中共。中共這樣做是為了維護國家主權(quán)與領土完整之不可侵犯性。

這年1月4日，張治中發(fā)出經(jīng)周恩來修改的致陳誠函。函中說：今日臺灣問題之首要關鍵，在于促成第三次國共合作，使臺灣歸回祖國。只要臺灣歸回祖國，其他一切問題悉尊重臺灣領導人意見妥善處理。其要點是：（一）臺灣歸回祖國后，除外交必須統(tǒng)一于中央外，所有軍政大權(quán)人事安排等悉由臺灣領導人全權(quán)處理。（二）所有軍政及經(jīng)濟建設費用，不足之數(shù)，悉由中央撥付。（三）臺灣之社會改革，可以從緩。必俟條件成熟，并尊重臺灣領導人意見協(xié)商決定，然后進行。（四）雙方互約，不派遣人破壞對方團結(jié)之事。此信在周恩來修改后，曾送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傳閱。周恩來還在這封由張治中先生給臺灣當局的信的背后，寫了這樣四句話：“局促東南，三位一體。寥廓海天，不歸何待！”這樣，正式地傳達了當時大陸對臺灣工作的“一綱四目”方針：“一綱”即臺灣歸回祖國，“四目”即上述四個要點。

不久，周恩來又請有關人士轉(zhuǎn)告陳誠：過去送去的一些信件雖然大都是以個人名義寫的，但政府是支持的，我們個人在政府中擔負的工作可以變更，但對臺灣政策是不改變的。

周恩來代表中共表達的和談誠意和提出的具體建議對臺灣當局深有影響。陳誠表示說，他要對歷史作交代。只要一息尚存，決不會接受“兩個中國”。

中國政府的和平呼吁和采取的這一系列措施，在海外引起的反響是可想而知的。對臺灣當局自然也有所觸動。臺灣當局表示：今后不用紅色中國、共黨中國，而稱中共政權(quán)。提到他們自己，不再稱自由中國而用中華民國。蔣經(jīng)國又托人表示：不再派人到大陸進行敵對活動，還說進一步派人到大陸談判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須的。

周恩來與臺灣國民黨要人秘密會晤

1963年底，經(jīng)過通信和有關人士溝通，國共雙方關系有了新的進展，決定雙方在南海舉行高層密談。關于如何商定密談時間、地點，雙方參加人員，至今尚未解密，仍然是個謎。

現(xiàn)根據(jù)有關當事人的回憶和有關資料，對這次周恩來與兩位臺灣要人高層秘密會晤作一綜述。

原廣州軍區(qū)副司令員兼南海艦隊司令員吳瑞林生前有回憶文章和回憶錄，講述了1963年底他為周恩來總理的一次護航行動。直至30多年后，吳瑞林才從他的老戰(zhàn)友、原國家調(diào)查部部長羅青長口中，得知周恩來此次絕密之行的目的。可惜他知道這一消息3個月之后便與世長辭了。1997年冬天，北京改革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專為吳瑞林所編的紀念文集《最可愛的人》。文集中，收入了一篇羅青長特別令人注目的文章——《他曾為周總理護航——回憶吳瑞林同志二三事》，最先透露了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張治中在南海秘密會見臺灣高層領導人這一消息。

據(jù)吳瑞林回憶：1963年12月初，海軍通知我和東海艦隊司令員陶勇前往北京，蕭勁光司令員將向我們傳達毛主席的指示。會議結(jié)束后，時任總理辦公室副主任的羅青長突然到我的房間。他說：“我是剛從總理那里來的。我來向你傳達一個重要任務?？偫硪ヒ暡熘榻?，還有兩位首長同總理一起去，再就是童小鵬同志和我，還可能有廣東省公安廳廳長或副廳長，人數(shù)不多?！蔽覇枺骸坝卸嗌贂r間準備？”他說：“五天時間以內(nèi)?！彼终f：“此事，保密第一，安全第一。這是絕對重要的。”我問他：“是否要報告海軍首長？”羅青長說：“我已請示了總理，總理指示說：不必興師動眾。示意我不要再報告海軍了，你回到廣州后，可將此事告訴陶鑄和黃永勝兩個人就行了。還有艦隊參加此項接待任務的有關人員?！?/p>

吳瑞林回到艦隊以后，分頭打電話通知有關人，作了周密安排。他還到中南局第一書記、廣東省委第一書記、廣州軍區(qū)政治委員陶鑄的辦公室，向陶鑄和廣州軍區(qū)司令員黃永勝、副司令員溫玉成傳達了毛澤東的指示和周恩來準備視察珠江口的指示。吳瑞林決定將一艘大型登陸艦先到內(nèi)伶仃洋等島進行訓練，實際上是對香港進行觀察警戒，一艘中型的登陸艦放在三灶島進行訓練，實際是對澳門進行觀察警戒。兩艦務必等候通知后，才能出去活動。另外兩艘掃雷艦、兩艘獵潛艦和一艘巡邏艇，做好出海的一切準備工作。

12月6日，周恩來一行在出訪亞非歐十幾個國家前夕，乘專機抵達廣州。總理辦公室主任童小鵬和廣東省公安廳孫副廳長前往黃埔港檢查，認為準備工作做得細致周到，表示滿意。

12月7日，也就是羅青長與吳瑞林所約定的第五天，周恩來按時來視察黃埔，與他同來的有陳毅副總理，國防委員會副主席、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與蔣介石父子均有歷史淵源的前國民黨將領張治中先生，隨行人員還有童小鵬、總理辦公室副主任兼國務院對臺辦公室主任羅青長，他們由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兼廣東省為第一書記陶鑄陪同，從新州乘船到達黃埔，吳瑞林到新州將他們接過江來。

周恩來在參觀了黃埔軍校舊址后，向大家招手致意，然后與陶鑄、王全珍副司令員等握手告別。到了848護衛(wèi)艦上，由吳瑞林陪同，檢閱了南海艦隊部分官兵。

在134掃雷艦的護航下，848護衛(wèi)艦沿珠江口向伶仃洋進發(fā)。在會議室里，周恩來親切地向艦政委王玉林詢問艦上官兵的工作、學習、生活及裝備情況。當王玉林匯報到艦上的裝備時，周恩來感慨地說，我今天能坐上自己的軍艦，心里真是痛快?，F(xiàn)在你們駕駛自己的軍艦很幸福，有了你們就不怕帝國主義從海上來欺負我們了。過去我坐外國輪船去法國勤工儉學，只能坐四等艙，那時我就想，總有一天，我能坐上自己的船，現(xiàn)在坐上了。現(xiàn)在，我們的海軍還不算強大，隨著工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我們還要建更大、更多、更好的軍艦。

從廣州到邊境的預定地點，海上要有一天多的行程，為了照顧好周恩來的休息，吳瑞林命令護衛(wèi)艦低速行駛，使發(fā)動機噪音減小到最低限度。艦艇沿著珠江水道經(jīng)番禺蓮花山、東莞虎門要塞前進，天將黑時，來到了伶仃洋，先到唐家灣拋錨地拋錨。為確保周恩來等人的安全，各艦均放入海中，在四艘艦的周圍進行巡邏。

第二天早上，周總理精神百倍地對大家說：“昨晚上是幾年來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覺。”

吃完早餐后，吳瑞林對周恩來說：“這里到了萬山要塞的防區(qū)，屬陸軍管，要塞的司令員、政委等領導同志都到碼頭上來迎接首長了?！眳侨鹆植⑽磁阃偫砩习丁?/p>

周恩來在隨行人員的陪同下，驅(qū)車前往萬山要塞視察。周恩來和張治中一到萬山要塞機關，即召見要塞機關直屬隊的35名校官。會見時，要塞司令楊敏大校向校官們介紹：周總理在出國訪問前，順道來看望大家。隨即，楊司令向周總理和張治中匯報了萬山要塞部隊的基本情況，聽完匯報后，總理語重心長地對校官們說：要塞這個地方很重要，大家要好好工作，守好祖國的南大門。會見結(jié)束后，周總理和張治中高興地在辦公室門口與校官們合影留念。合影后，楊敏司令向校官們宣布：周總理坐了一天的船，要休息一下，還要同一個澳門商人談一些事。

不過，周恩來秘密會晤的并不是什么澳門商人，而是臺灣來的兩位神秘人物。（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