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居上：小水注里的大文章

劉莉 陳夢倩

【收藏人】

沈偉，藝術(shù)史研究者，畫家，湖北美術(shù)學(xué)院教授。自大學(xué)起開始沉迷老東西，持續(xù)至今天，已有20余年，私藏古玩近百件。

【藏品描述】

明早期銅質(zhì)鎏金麒麟水注。背部、尾部，局部鎏金，底部有微小舊補。2012年春節(jié)從南京文物市場以10萬元收得。

“收到這件東西不算我的本事，只能說是撿了朋友的漏。本是一個武漢古玩圈內(nèi)一個朋友在蘇州的文物市場看到的，當(dāng)時對方出價3萬5。他有兩個誤判，首先認為這只麒麟的鎏金磨損（實際上是匠心獨具，局部鎏金），然后又以為麒麟的左前腿斷掉了（實際上只是曲著腿）。最終放棄。后來我與他吃飯時看到手機中的照片決定加價追回，幸虧蘇州人將水注賣給另一個南京的文物商人，對方出價12萬元，最終以不到10萬元成交?！?/p>

【藏品價值】

過去若干年，中國文物市場一直由西方主導(dǎo)，但西方人不練書法，不看好文房。近五年來，文房市場漸漸走好，中國市場日漸興起。曾經(jīng)聚焦在官窯瓷器、名家字畫上的目光，隨著大宗文物的匱乏，轉(zhuǎn)向早年“不起眼”的文房清玩。，“文房熱”在國內(nèi)拍場悄然興起，嘉徳、西泠都出現(xiàn)文房專場。

文房清玩形微體輕，但這些小玩意卻形成一個內(nèi)涵豐富的知識載體，根植于傳統(tǒng)文化的土壤之中。它凝聚了歷代文人的智慧與審美，折射出古代高雅的清居生活。

文房用具的范圍很廣，包涵了畫桌、條案、鎮(zhèn)紙、筆筒、香爐、硯臺、水洗、水注等。建議收藏者在有興趣、有實力的條件下成系統(tǒng)的收藏，這一類的藏品市值正以百倍的速度增長，5年前用1000多元能買到的香爐，現(xiàn)在花幾十倍的價格都買不到好東西。

這只水注品級很高，這就決定了當(dāng)時能用到它的絕不是等閑文人，所以藏品本身蘊含的文化氣息不同。而在明早期，小件制銅達到頂級水平。它的造型罕見，非市場上常見的獅子、老虎、羊、兔子、蛤蟆等獸形。在工藝上制作者匠心獨運，不使用整體鎏金，而是在背部、尾部等處做局部鎏金處理，在光線下反而有了更美的層次感。

【收藏故事】

“我本人不是專業(yè)藏家，是收藏讓我的繪畫有了另一種眼光，有更好的審美感?！鄙騻サ氖詹刈砸婚_始，就和他的專業(yè)脫不開干系。1993年，從武漢到西安美術(shù)學(xué)院攻讀美術(shù)史的他受導(dǎo)師和周圍朋友的影響，“迷上了老東西”。

“收藏要滿足三個基本條件：能接觸到大量的東西；身邊要有行家朋友，因為自己撞永遠不能提高，寫在書上的東西大都失去了意義；要有一定的積蓄?！碑?dāng)時身在十六朝古都西安，沈偉每周三和周六都會騎上二手淘來的二八鳳凰，花45分鐘沖去八仙庵的文物市場。

讀研時他每月的助學(xué)補助是60元，而花在收藏上的錢將近2000元。他的這種瘋狂，不是無理智的“傾家蕩產(chǎn)”。因為他的繪畫作品已小有市場，賣畫所得供給收藏，得以平衡?！懊看稳ザ家欢ㄒ諙|西回來，否則心里就不舒服?！?/p>

“這個過程中有一半都是買上當(dāng)?shù)摹！?沈偉認為那是每個收藏者必須要交的學(xué)費。同時，他花大量時間泡在學(xué)校的圖書館查閱陶器典籍，身邊也聚集著一群有同樣愛好的朋友。

不似其他收藏者，諸項都嘗試，沈偉把眼光集中在陶器上?！艾F(xiàn)在回頭想，當(dāng)時對藝術(shù)品概念的認知有誤差。因為長期身在南方，對陶器不多見。第一次在西安見到“秦磚漢瓦”激動異常，那種自己通過文學(xué)想象制造出來的收藏情結(jié)讓我執(zhí)著于陶器。”“先秦”、“2000年以上”、“古陶插花”，這些字眼讓沈偉在10年中不間斷的收集著各種陶器器形。

邊回憶，他邊指向書柜頂上的一只秦漢時期的繭形壺?！?993年我花3000元收來，現(xiàn)在將近20年過去了，出手的話肯定賣不到3萬元。”

“當(dāng)時文物市場才剛剛興起，青銅器價格很貴，比較平民的玉器和佛像都引不起我的注意。說起來西安的三代玉很多，很適合玩玉?！鄙騻シ此甲约旱氖詹厣?，“自身是做研究的人，卻沒注意選擇藝術(shù)品本身的高度和信息含量。而這些會決定收藏品的工藝性和市值。”

1994年，一個與沈偉相熟的文物商人拿著一尊10多公分的北魏青銅佛教造像塞給他，開價400元。沈偉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價格我完全能接受，而且當(dāng)時自己研究的很多內(nèi)容也和佛教有關(guān)。但認為佛像俗氣，陶器高雅，陷到自己的審美想象中去了?！?/p>

什么才能稱作藝術(shù)品？沈偉在日后的收藏中一點點認知。“文化革命把中國的文脈革掉了，其實佛像在民國時期就有大量的造假，造假就說明了它在市場上的紅火，但我在20年前卻完全忽視它。因為我從小不拜佛，家里也沒有佛堂。這些傳統(tǒng)文化題材淡出了我們的生活?！?/p>

今天，在沈偉書柜的最中央，放著4、5尊小尺寸佛像?！爱?dāng)年那個販子塞給我的東西如果放到今天，保守估計價值都在20萬元以上。”

“后來不玩陶了，看不長。它們源出的制作并不是藝術(shù)品，大都是隨葬品，以冥器為主。它們在整個文化品制造中很低端?！碑?dāng)時達官貴人的生活中在用的是青銅器、玉器。于是沈偉做“好事者”的年代正式翻頁，他把一部分陶器送給朋友，大多數(shù)放進倉庫?！半m然不能經(jīng)常把玩，那些器形還是有審美意義?！?/p>

他漸漸意識到，“真正稱得上藝術(shù)品的東西都有散玩的價值”。他的收藏遠離“擺著看的東西”，能觸摸和使用的東西走進他的視野，“它們包含有工藝水品和設(shè)計智慧?！?/p>

這些物品中，和他緊密相關(guān)的，是書齋相關(guān)的東西，文房用具。他喜歡的原因之一是文清玩講究書卷氣息，有很好的材質(zhì)和設(shè)計，有趣的使用功能?！吧磉吅糜?年前花3000元買的黃花梨筆筒今年漲到6萬，漲了20倍，這大概是收藏之外的收獲。收藏者不是圣人，也會隨著時代的審美趨勢去追隨?！?/p>

“花小錢撿漏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也許你還能花幾千元買個老東西，譬如晚清或民國時期的粉彩或者青花的生活用品，小勺子、小碗。“沈偉給初入收藏的人提出建議，“文房用具是后來居上的項目，存世量小，價格卻至少以萬元起，而且鑒定很復(fù)雜，不適合剛?cè)胄械娜松娅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