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大的錯誤(組詩)

雷抒雁

自由呼吸

孩子的頭顱

一伸出母體

神便佇立一邊

說：歡迎你

給你空氣

祝你自由呼吸

急驟地張大鼻翼

以快樂的節(jié)奏

人們享受呼吸

均勻而平和的節(jié)奏

涵養(yǎng)著生命的秘密

除非因難以

忍受的辛勞開始喘息

或以無法排除的壓抑

憤怒得近乎窒息

誰也不刻意在乎呼吸

因為空氣的自由流通

尚未發(fā)生變異

幸福的感覺其實很簡單

就是讓每雙鼻孔

自由呼吸

與 火

我把一根干枯的樹枝

投進火堆。火苗即刻

如紅衣少女舞蹈起來

冬夜。雪原。我與火堆

暖和讓我忘記季節(jié)

臉色因火而返回少年

我不會離火太近

她會灼傷我的手指

至少會烤糊我的衣裳

太遠，又嚴寒緊逼

一根又一根枯枝

燃成高漲的烈焰

當最后一根柴火燃盡

紅衣少女即刻癱瘓如老人

我的心也冰冷成一捧灰塵

被放大的錯誤

在我還是少年的時候

我把愛字刻在一棵樹的胸口

我以為那是永恒的紀念

是我給一個少女的承諾

五十年后

當我重新走過這棵樹下

當年的刻字已長成粗糙的傷口

少女已不知老在何處

放大錯誤的

竟是歲月無形的手

趁淚泉未干的時候

誰在那里拉琴

拉一曲久遠的憂傷的謠曲

那是在我童年的苦難

以及青年時的絕望中

曾經(jīng)緊緊揪過我的心

那時沒有流淚

憂傷的曲子不會纏住我年輕的腿

今夜啊，誰又在那里拉琴

卻把一股久遠的憂傷拉回

我脆弱得如一張干枯的牛皮

止不住陣陣流下淚水

我說淚水啊你就盡情地流

趁現(xiàn)在，這淚泉還未枯干的時候

你總走不進我的夢中

我的夢里總有災(zāi)難

困在泥潭或落下懸崖

你總走不進我的夢中

任憑我怎樣呼叫和探尋

不會是我忘記了你

一閉眼睛，你就站在我面前

一側(cè)頭，笑著撲來

或者調(diào)皮地遠遠離去

可是，你總走不進我的夢中

像一陣隨雨而至的秋風

只在我閉著眼睛的時候

才顯現(xiàn)你輕盈的身影

（選自《揚子江》2011年第６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