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高的天空(組詩)

簡明

更高的天空

圣潔而神秘的青藏高原

我將去膜拜你!想象之中

所有的香客都已返鄉(xiāng)

帶著他們的祈禱和未來

而我——正要出發(fā)

唐古拉山脈在夏季是最鋒利的

它站在高處，而天空更高!

雪山下的四季，夏短冬長

至今，還沒有一條路線

能夠把夏天繞過去

云是堆積在天上的雪

這些怎么長，也長不高

長不大的白色叢林，它們緊緊地

與山體相連，茂茂密密

綿綿延延，像起伏的草原

連接著牛羊

雪一直把背景伸向人間

放眼處，山河錦繡!

但雪山需要抵御的是

自己的脆弱，而不是春暖

花開，以及像陽光一樣

接近它的虔誠者

我要探尋的，是一群普普通通的

勞動者，今天對他們而言

只是一個平凡的工作日

故土在最遠的遠方，詩人們

不必在原地，尋找鄉(xiāng)愁

勞動是人類的榮光

我不想把思鄉(xiāng)的情緒

傳染給任何人，只想撫摸一下

他們粗糙的臉和手

以及工裝上的紫外線

牦牛

視野空曠如洗，一群低頭

啃草的牦牛，慢慢向我靠近

它們正與大地談心

牛群從青草身邊走過

只有大地知道：草與牛犢

誰先長大，誰先長高

吃掉眼前的一切吧，剩下快樂

快樂非常輕，像一棵草伸長的脖子

牦牛是多么職業(yè)的收獲者!

高原上的草地沒有害蟲

我望一眼牦牛的肚子，便明白了

這里的夏季，為何苦短

光明的西藏

珠穆朗瑪雪峰站在祖國之巔

雪的國土綿延千里，海天

多么遼闊!我第一眼認出來的

絕對是——氧氣，然后才是雪山

草原和雄偉的布達拉宮

氧氣，使事物之間的距離變遠

又使得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貼近。我能夠清晰地聽到

每一位親近我的人

真實的心跳

在高原上架線的工人們，十八歲

或者二十歲出頭，他們已經(jīng)很久

沒有見過，花枝招展的女人了

他們熱愛生活，熱愛缺氧的

工作，當然也熱愛不缺氧的女人

一根銀線是遠遠不夠的

它不可能照亮整個西藏

而我們將要建設的是：牛羊

肥壯的西域草原，以及

光明的西藏!

與詩人謝克強在瑪吉阿米酒吧

入夜去會情人，破曉大雪紛揚。保不保密都一樣，腳印已留在雪地上。

——倉央嘉措

往事如顆粒狀的陽光

在拉薩，在瑪吉阿米

雪地上的腳印，比太陽早醒

從瑪吉阿米，到布達拉宮

我在倉央嘉措的詩集邊

寫作，詩人謝克強坐在對面

離開酒吧時，我對謝克強說

別讓往事的陽光，曬黑你的頭發(fā)

最高的地方最民間

當我鋪開信紙，你的腳印在雪中

飛翔——那是落在別處的雪

一腳低，一腳高：最高的地方最民間

民間的香火躺在雪上面

寒，有皮襖和皮襖外的心跳

再寒，有皮襖和皮襖內(nèi)的雪

在雪地疾行，如同在傷口上

撒鹽，它所昭示的意義是

人世間，除了利器——還有鹽

我祈福這些尋歡的鳥兒，無論它們

是否飛行，它們都應該

活在天上

大雪一年只回一次故鄉(xiāng)

高潔之物生長在高處!只有那些

最勇敢的雪，才能夠越過

雪線，呼吸到最純的空氣

最純的空氣是蔚藍色的

它們與蔚藍色的陽光，并肩站在

山頂上

而其余的雪，沿著埃塵升天的

路線，把它們重新帶到人間

作為一條河流的前身

雪以浪花的方式，埃塵

以雪的方式，澆灌大地

在山洼處，在田野和村莊

它們不必花費任何氣力

就可以在人間居住

大雪一年只回一次故鄉(xiāng)

它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等待

故土的滋養(yǎng)和撫摸

來年，它們將帶著

攝氏零度以上的鄉(xiāng)愁

重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