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友,也同樣在波士頓大學攻讀博士的Erin最近在《紐約時報》上發(fā)表了一篇短文,對“占領華爾街”運動進行分析。她指出,這次運動沒有明確目標,沒有領袖人物,強調了問題,卻沒有給出合理的解決方案,照此下去注定會失敗。而我的另一好友,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的Ryan Sheely教授則針鋒相對,認為“占領華爾街”運動之所以是一場潛在意義深遠的變革,就在于它能讓參與運動的人自己慢慢形成共識,而不是在一開始就讓一小撮人主導整個運動。
“占領華爾街”的起因是人們認為美國的絕大部分財富被1%的人通過不正當手段占為己有,而99%的民眾成了受害者。紐約華爾街是世界的金融中心,同時也是“貪婪腐敗”“金錢至上”“不勞而獲”之人的聚居地。這場運動與美國乃至整個西方經(jīng)濟蕭條不無關聯(lián),很多讀者朋友寫信來問我,“占領華爾街”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初探波士頓Greenway廣場
“占領華爾街”只是一個象征,示威在美國各大城市同時進行著。波士頓的示威者集中在Greenway廣場:這里是波士頓的金融區(qū),周圍高樓林立,有美聯(lián)儲的駐地及各大金融公司的辦事處,“占領華爾街”運動首先針對的就是美聯(lián)儲的金融政策和金融服務行業(yè)。
有好友的家長告誡我們這些在海外的學子,不要靠近抗議示威的運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害。去的路上,我還有些忐忑不安。但到了之后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里真是一片祥和。放眼望去,廣場上搭起一大片帳篷,人們正在進行各種各樣的活動,有的在制作標語牌,有的在對群眾演說,更多的則在帳篷里做著自己的事情。
每個帳篷上面都懸掛著主人的名字,帳篷群的最外邊是Alex的帳篷(Camp Alex)。Alex的帳篷承擔著整個領地的郵局功能,也就是說在里面住著的示威者如果要跟外界通信,就會把信交給Alex,然后Alex會每天跑去郵局寄信收信。
那些靠外沿的帳篷,往往會掛上標語牌,以引起行人的注意,比如有的寫美國社會已經(jīng)變成了“一美元一票”,而不是“一人一票”(暗指有錢人操縱國家);有的寫“政府保釋了大銀行家,而人民群眾卻被出賣”;有的寫“該讓華爾街納更多的稅”;更有甚者,居然指責諸如可口可樂這樣的大公司為了利益藐視人權與生命。
除了郵局外,還有許多其他功能的帳篷。正是流感爆發(fā)的季節(jié),這里有一個獨立的醫(yī)療帳篷,還有一個專門負責給示威者打疫苗和預防針的帳篷。示威者們過著集體生活,因此有一個大帳篷是廚房,其他很多帳篷都是工作室,用來制作標語牌等物品。
雖然是一大群人在抗議,卻組織得井井有條。路人能夠看到他們列出來所需要物品的清單,好讓大家來支持(包括筆、膠帶、硬紙板等等,當然還有錢)。營地里面有很多指路牌,方便大家找到所需要找的帳篷。當然,示威者也制作一些紀念品賣給路人,以換取活動經(jīng)費。
整個現(xiàn)場給的人感覺就像一個小型社區(qū),大家都在為了自己的目標有條不紊地干活。廣場上甚至都沒有人喊口號,更沒有絲毫暴力的痕跡。我仔細一數(shù),一共才6個警察在維持秩序,而且個個都是笑呵呵的。廣場上還有人在表演節(jié)目,如果是不明情況的游客路過,很難想象這里正在進行一場蔓延世界的示威運動。
華盛頓McPherson廣場見聞
為了搞清波士頓和平安寧的景象是否只是個案,我利用周末趕往華盛頓,對“占領華爾街”運動作進一步的調查。從波士頓到華盛頓的車程將近9個小時,我從早上出發(fā),抵達華盛頓已經(jīng)是晚上。當天整個美國東北地區(qū)下了一場歷史罕見的大雪,分外寒冷。我顧不上休息,干脆來個夜探營地。
“占領華盛頓”的營地在離白宮不遠的McPherson廣場。一到那里,我就被一個用木頭搭起來的架子吸引了。很顯然,帳篷已經(jīng)不能滿足人們的需要,有人已經(jīng)開始在草坪上搭建簡易的房子,做好過冬的準備了。
我壯著膽子朝營地深處走去。密密麻麻的帳篷中間有一塊草坪,雖然白天下過雪,但大家似乎都不怕冷似的席地而坐,正在開會。我于是也過去聽聽他們在討論什么。
原來,營地里面的一切事務都是通過開會民主決定的。這其中包括每天的日程安排、活動以及其他例行公事。營地儼然已經(jīng)有了屬于自己的文化,人們在投票的時候打出不同的手勢進行交流,發(fā)出不同的聲音表示支持或反對。這倒有點像英國議會的那種互動的辯論了。(美國式的民主講究程序與禮節(jié),在別人發(fā)言的時候,人們一般不會發(fā)出聲音。)
會議接近尾聲的時候,一個從佛羅里達來的墨西哥裔走到主持人旁邊,開始煽動底下坐著的人,號召大家團結起來抵制政府、抵制財團、抵制外國人,奪回自主權、金錢和工作。底下聽的人時而喝彩,時而發(fā)出不屑的噓聲。開完會,大家也就散了,回到各自的帳篷。
周日白天的再次探訪,讓我又捕捉到了很多新的元素,比如在華盛頓,人們已經(jīng)有了“營地行為規(guī)范”,里面包括很多細節(jié),諸如大家要相互尊重,要保持營地的干凈等等。這應該也是通過民主的過程制定出來的吧。有意思的是,行為規(guī)范當中還提到了“警察也屬于我們這些99%的受害人”、“請注意在交流時對性別稱呼的使用,最好相互稱作‘同志”。
營地里每天都會安排各種各樣的活動,比如學習(金融知識、法律知識、醫(yī)療知識、人際關系)、演說、練瑜伽、唱歌,等等。這些活動內(nèi)容都會公布出來,有的還會根據(jù)不同的人種、不同的背景分小組進行。而在“廚房”里,廚師正在給大家準備飯菜,當天的伙食由前一天晚上開會表決確定,并由專人負責采購。
每一個城市都會有自己獨特的問題,華盛頓的營地也有不同于波士頓的特色。比如,華盛頓的居民是要向聯(lián)邦政府交稅的,但在國會里卻沒有代表議員,以至于這些稅金經(jīng)常被其他州比較有影響力的議員挪走,所以有一個帳篷專門就是為了爭取華盛頓特區(qū)在國會代表權利的。
在營地的時候,我正好碰上有幾個人自發(fā)組織的小樂隊在表演。其實,這樣的活動還是挺多的,有的純粹是以娛樂為目的,也有的是為了結識朋友。也許你會懷疑,這種類似嘉年華的運動是否真有效果呢·在美國這樣的社會,哪怕是和平示威,也是很有效果的。一個很好的例子就是,前段時間美洲銀行決定對所有使用借記卡的用戶每月征收5美金使用費,這對于本來就不好過的民眾來說可謂是雪上加霜。經(jīng)過幾個星期的運動,美洲銀行迫于壓力取消了這次提價。應該說,這是“占領華爾街”運動一個相當大的勝利。
參加游行的究竟包括哪些群體呢·在我兩次走馬觀花的短暫調查中,就遇到了退伍軍人,流浪漢,工會成員,藝術家,無政府主義者,工人,魔術師,運動員,廚師,小混混甚至富翁與警察。
示威者的組成如此復雜,所要達到的目的自然也很繁多。但是參與者表示,整個運動不是為了顛覆社會,而是為了能夠把那些犯了罪卻因為有權有錢沒受到懲罰的人繩之以法。比較有意思的是,總統(tǒng)奧巴馬已經(jīng)在各種場合表達了他對此次運動的理解,甚至暗示他的支持,以把矛頭指向共和黨。
其實,美國社會也有很多人對“占領華爾街”運動持有異議。我的樂隊好友,耶魯大學的醫(yī)學博士Bob是一個典型的美國中產(chǎn)階級。他認為美國的年輕一代已經(jīng)不如他們這一代了,他們當年知道如何自己修理電器、汽車,知道如何節(jié)約,如何吃苦,才積累下了財富。現(xiàn)在的青年像溫室里的花朵,他們想當然地以為大學畢業(yè)了就應該有工作,失業(yè)了不去找自己的原因,反倒怪政府,怪社會,實在是幼稚!
在我探訪過后不到一周,全美各個城市紛紛對占領運動的“帳篷城”進行了清除,政府表示抗議者可以繼續(xù)示威,但“帳篷城”因為衛(wèi)生堪憂、阻礙交通和存在消防等安全隱患必須取締。整場運動將會何去何從我們無從知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占領華爾街的人們將要面對嚴冬的考驗。
孫太一:2010年度“美國華人青年10杰”之一,波士頓大學在讀博士。如果對他的經(jīng)歷、對他的文章感興趣,都可以寫信給他,孫太一的郵箱是:suntaiyi1118@gmail.com,他將選擇讀者最關心的一些問題在雜志上和大家交流。他在新浪也建立了微博,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