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豆
張家界頂有神仙
張家界的冬天,似乎不適合旅行,偌大的山里游人寥寥,早已沒了旅游旺季的繁忙與喧囂,可正是這人跡罕至的季節(jié),卻讓我們意外邂逅了一場別樣的風景,那就是張家界與眾不同的雪景!南方的冬天,雪是難得一見,可張家界卻偏偏要特立獨行,冬天通常都會下幾場雪,只不過要在張家界看雪景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因為張家界的雪通常在3天左右會全部融化,即便你知道張家界正在下雪,馬上趕去也未必能趕得上,當然還有一種笨辦法,那就是等,死守。于是出發(fā),去做張家界頂?shù)纳裣?,去聽聽天子山上的雪?/p>
今年年底,老天似乎對我們的死守格外照顧,這雪一來就是兩場,兩場雪間隔不過10天。15日晚一夜風雪,早上起來卻發(fā)現(xiàn)小城鮮有雪的蹤跡,也許雪和熊一樣,總是出沒在無人的地方。沒有過多的繁瑣,和FOX兩人一拍即合,決定16日夜里去天子山聽雪,帶著背包帳篷出發(fā)。說去看雪,有點兒瞎掰,晚上能將雪看出什么精彩或別致來呢,在雪地里搭個帳篷,在風雪的腳步里聆聽雪花盛開,這或許才是我們想要的。偌大的山里幾乎看不到人影,黃昏去天子山的路上就我們兩個,到達山頂,厚厚的積雪像雪白的被子整齊地疊在路面,天地一片白茫茫。平地、屋頂與所有的樹枝草條都戴上了白帽子,圍上了白圍脖,穿上了白衣服,只有峰林的巖石,透露出孤零零的褐色。山上的環(huán)保車已停運,平常熱鬧得像大商場的天子山索道站頂,沒有半個人影,所有的商店都緊閉門窗,連平時最積極的小販也不見了蹤影。和FOX在懸崖旁閑聊,索道站一位熱心的小伙子跑過來提醒我們說趕緊下山吧,天快黑了,現(xiàn)在坐索道下山還來得及,不然一會兒下不去了。得知我們不下山時,他有點兒拿捏不準該如何勸導或阻止我們打算呆在山上的瘋狂,說山上氣溫很低,風很大,雪又多,夜里很冷,會出現(xiàn)意外,后來看到我們壓根兒就是來冰天雪地自殘的樣子后,好心地提醒說值班室那邊有人,晚上實在扛不住有什么事就喊一聲,謝過他的好心,天已暗下來。
打開地布鋪上地墊,拿出爐頭裝上氣罐打著火,架起套鍋,簡單的煮了兩包方便面吃,完成了晚餐?;蛟S在戶外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氛圍與心情,就像每次去高原、去雪山,在冰天雪地寒風怒嚎的野外,有滾燙的開水與熱湯熱飯,就是件無與倫比的幸福事,但無論條件如何艱苦或惡劣,酒和咖啡總會永遠相伴;雖然這次并非遠足,如此簡單而粗糙的晚餐,同樣不符合我們一貫拉風的做派。晚餐雖然簡單,宵夜卻必不可少,“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將在城里買的熟食倒進了火苗正旺的套鍋里,滾燙而辣得人直冒汗的鴨脖子、鴨掌、水煮花生、鹵豬手外加兩瓶邵陽老酒,才是我們在這個冰凍的白夜里,最奢侈也是最享受的快樂。鍋里咕嘟咕嘟大口喘著熱氣,風從樹梢掠過發(fā)出尖銳的呼嘯,凍僵的枯枝樹葉從高空跌落重重摔在雪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大片大片白色的雪地里有些晃眼,總讓我們以為有月光灑落,酒的辛辣與菜的麻辣,雪的清寒與風的凜冽,一齊從嘴里穿透到心底。和FOX一邊扯著沒頭沒尾的話題,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吃著東西喝著酒,一邊聆聽大自然的天籟之音,說過什么話已經(jīng)不記得,東西什么時候被吃光,酒什么時候被喝完也已不記得,不盡興的FOX與我,跑到雪地里用雪將鍋碗擦干凈,又開始煮起了咖啡與奶茶。
靜立晨曦中的天子山頂,只見眼前冰天雪地,所有的樹木和巖石都披上白色的紗衣,銀妝素裹千般嬌,玉樹瓊花萬分嬈,那個無數(shù)次欣賞過的天子山,那個已經(jīng)爛熟于胸的天子山,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只剩下一片黑與白的世界,一片冰與雪的天地,一切變得格外的清新和雅致。峰林被裝扮成了黃色與白色組合成的淡彩山水,樹木成了黑白相映的工筆畫;積雪、水汽層層包裹在樹上,把樹壓得彎彎的,形成千姿百態(tài)的冰掛、霧??;樹枝、樹干被冰柱包圍,變得冰肌玉骨;樹葉、小草和那些來不及凋零的野果,被一層冰層包裹,像一枚枚晶瑩剔透的琥珀;懸崖邊上,懸掛著密密麻麻透明的冰條,像一支支倒掛的透明鋼錐。如果說霧里的張家界是一幅水墨山水,而雪后的張家界則是一幅精巧的工筆山水畫。一群喜歡攝影的人,正在懸崖邊興奮地用相機留下這罕見的美景,只是很多人并不知道,當把別人拍進照片的那一刻,自己也正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成為這幅超凡脫俗的山水畫中那些令人艷羨的神仙。
天子山聽雪
這新鮮勁還沒過去,剛晴朗幾天的天空再次有了雪的痕跡。依然是傍晚上山,沿途每一根樹枝都裹上了白色的外套,女兒薏米卻顯得從容而漫不經(jīng)心,不斷做出不同的鬼臉對著我,這雪,似乎對她并無多大的吸引,雖然這是她懂事后見到的第一場大雪。偌大的山頂,只有我們一家三口的身影,能用手腳去觸碰厚厚的白雪,倒是讓薏米開始興奮起來,在滑溜溜的地面上,根本無法站住腳,可她卻管不了那么多,和妻子在雪地里打開了雪仗。用手捧著雪滿天撒,用腳挑著雪到處踢,拿著樹枝四處敲,用雪堆著她認為的雪人,捏著她認為的蘑菇,任憑妻子怎么招呼也不肯收手,根本不在乎天寒地凍,也不在乎袖子鞋子手套被雪融化浸濕。每當我們想追過去把她抓回來時,她總是嬉笑著不顧一切地從厚厚的雪地或光滑的冰面跑遠,然后站在遠處伸出手指說:你來呀,你來呀!待天色漸漸黯淡,開始準備晚餐,調(diào)皮的薏米一會兒動套鍋,一會兒拿爐頭,一會兒提氣罐,一會兒拽著礦泉水瓶子狂搖,放下這個拿那個,我一轉(zhuǎn)身,就發(fā)現(xiàn)準備好的東西又不見了,讓人無法招架。每當我假裝狠狠瞪著她時,她就放下東西跑開,然后站在一旁嬉笑著說:我是搗蛋鬼!讓人忍俊不禁。而當我去雪地里用雪擦洗套鍋時,她也非要跟著去,當我回頭卻發(fā)現(xiàn)她正用套鍋在雪地里挖著雪到處撒,全身上下都粘滿了雪變成了一個小雪人卻渾然不覺。
入夜,風依舊,雪被卷起,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風由遠及近呼嘯著從頭頂穿過,或如尖銳的哨音,或如沉悶的鼾聲,或如野獸的咆哮,或如萬馬的奔騰,或如清泉在潺潺流淌,或如百鳥在枝頭低鳴,人在這種貌似喧鬧實則寧靜無比的境地,很容易慵懶,很容易怠倦,心也很容易回歸。夜半醒來,天地一片明晃晃的眩目,誤以為天亮,打開帳篷才發(fā)覺風已將大霧狂掃干凈,滿天的星星綴在幽遠的天穹,半輪明月鑲嵌在深邃的天空,銀色的月光傾瀉在天地之間,樹枝間、平地上、凸起的巖石頂銀光閃爍,壁立的峰林暗黑靜默,整個大地只剩下黑、白兩種顏色,然而黑卻不是黑,深深淺淺就像國畫里的干、濕、濃、淡、焦,山風忽強忽弱掃過,清冷的寒氣滌蕩著人的每個毛孔,薏米問什么聲音啊,我說是老狼在叫,她又躲進睡袋沉沉入睡。獨自一人起身拿著相機和腳架,站在懸崖邊的雪地里,默默俯瞰著腳下被白雪與月光擁抱的千丘萬壑。這種境地,讓我突然想起唐寅的《桃花詩》:半醒半醉日復日,花開花落年復年,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馬塵車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車馬,他的富貴我的閑,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唐寅的那個時代,他可以沉浸在自己的詩里,沉浸在自己的酒里,沉浸在自己的畫里,而我們,又能沉浸在哪里?或許只有這種漫天大雪的夜,只有這種杳無人跡的山野,還可以有一隅寄托我們心靈的空隙,或許只有在這樣的地方,酒或者茶,亦或咖啡,才能和心融在一起,讓心停止忙碌,得到片刻的歇息。明天,我們依然會與大家一樣,在都市的人海中,被所謂的“競爭”追逐得如同喪家犬般的狂奔,在這個狂奔的年代里,每個人都被扭曲成只能得、不能失,只能取、不能舍,只能成、不能敗,只能進、不能停,只能強、不能弱的怪像。還是原野里這夜里的雪灑脫而自在,任憑北風急急吹促卻依然矜持不語;任憑世人千呼萬喚依然獨自漠然天穹。想來便來,想去且去,或翩然、或嫵媚、或率真、或優(yōu)雅,坦蕩而隨性,以亙古恒遠的容顏、千變?nèi)f化的姿勢從容地來來去去。
清晨醒來,帳篷上結(jié)了厚厚一層霜,一夜狂風,已將千峰萬樹的雪花紛紛搖落,這些平常游人如織,人聲鼎沸的山頭,此時卻空無一人,可以讓我們安靜而悠閑地發(fā)呆??丛旗F在天地間奔走,看山那邊的云形成云瀑,從埡口如洪水般傾瀉而來,看山這邊的云形成云海,把峰林淹沒得無影無蹤。隨著云霧的飛升移動,天上的云層一會兒被陽光染成玫瑰色,一會兒染成橙色,一會兒是乳白色,一會兒又是暗黑色,天空隱藏在云層背后,不時露出窄窄的一團,像寶石一般透明的藍,峰林如海市蜃樓般縹緲,霧凇、冰掛綴滿枝頭,森林一派仙風道骨般的冰清玉潔,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懸崖邊上,等待云開霧散的那一刻,等待陽光照耀群峰的那一刻。不修仙,不佞佛,不學凄凄孔子,看風景才是正事,拿著相機在原野里走來走去,貪婪地想把最美的風景收藏在記憶里。即便在這平常熱鬧的天子山,找個時間,找個空間,即便是在這日常車水馬龍的地方,不需要和別人一樣,靜靜走自己的路,走到山巔或密林深處,在暗夜或凌晨避開匆匆的人群,去聽一聽天子山的雪,也能給自己放個假,給心靈洗個澡。
TIPS
行車線路:從長沙進入長(沙)張(家界)高速,全程320公里,耗時3.5小時,可在慈利、陽和出口下,直接進入武陵源景區(qū)東門,也可直到終點出口,到張家界市區(qū)從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大門進入。
食宿:由于張家界地處長江以南,下雪后融化較快且山區(qū)天氣變化多端,建議欣賞雪景的朋友選擇住在天子山、袁家界景區(qū)內(nèi)的農(nóng)家樂或在主要景點露營,冬季住宿價格較為便宜,農(nóng)家樂標間60元/間左右,吃飯可在住宿的農(nóng)家樂一并解決。
觀雪提示:欣賞雪景的最佳地點為天子山索道上站、御筆峰一帶,袁家界百龍?zhí)焯萆险炯疤煜碌谝粯蛞痪€,黃石寨景區(qū)和楊家界景區(qū)天波府一帶。喜歡攝影的朋友要特別注意安全,大雪覆蓋在一些懸崖邊的枯草樹枝上,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平地造成踩踏落空墜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