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鳳珠家

李浙杭

編者的話：從這期開始，“文學新視角關注大民生”征文活動正式拉開帷幕。文學與民生向來密不可分。民生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源泉，也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生命。以文學的視角去關注我們的民生，一定會呈現出生活中更多的絢麗色彩和豐富內涵。這期刊物我們推出了我市幾位作家的三篇散文，我們期待有更多的作者積極撰稿，關注民生，繁榮文學。

十五年前，從江西鄱陽來甬打工的李鳳珠在我家干過一段時間鐘點工，2005年春節(jié)，我去看望過她們一家，還在她家留了飯。當時我還寫了一篇文章《在鳳珠家過年》，發(fā)表在有關媒體上。一晃眼七年過去了，雖然偶有見面，但詳細情形也不是很清楚，有時看著鳳珠的丈夫劉云義從廢品堆里淘來送我的兩只大花瓶，就會想，他們一家這些年過得還好嗎。今年春節(jié)過后，我又抽空去了一次鳳珠家。

記得那次去鳳珠家，她還租住在寧波西郊鐵路邊上一間破舊的倉庫里，十幾個平方米，一家五口住著別提有多局促。那屋子逼仄、陰冷，雨天還常漏水，周邊垃圾成堆，不下雨的日子也時常要趟著水洼進去。這次去，他們一家已經搬進了自己買下的二手房，那是勝豐小區(qū)內一幢頂樓50余平方米的單元房。鳳珠告訴我，那是2006年的時候，他們把來寧波打拼近十年的所有積蓄加上親朋好友處借來的錢湊在一起買的，當時花了二十七萬元。

屋內陳設已遠非當年出租房內可比，雖然還是凌亂著，兩居室內的床、椅、柜倒也各就其位，更讓我吃驚的是，屋內沙發(fā)、冰箱、洗衣機、空調、微波爐、電視、電腦一應俱全，門口還裝著一個可視監(jiān)控。一看這擺設，我還在納悶，鳳珠解開了我的疑惑，說這些舊家具、舊家電都是老劉定點收廢品的幾家公司和賓館淘汰下來的，老劉修巴修巴，居然都還能用。上次我來時，劉云義回江西老家看望父母去了，沒遇上，這回一見我就很有勁地握住我的手，然后矮小個兒的他站在自家女人身邊哧哧地笑，一看就是個勤快、樂觀的人。

上次我來鳳珠家，知道鳳珠有三個子女，大女兒初中畢業(yè)就參加了工作，同桌一起吃飯的兒子和小女兒還在附近的翠柏、澤民小學讀書。這么多年不見，他們應該都躥高個兒了吧？一說起孩子，鳳珠就打開了話匣子，她告訴我，大女兒現在天一廣場商場做營業(yè)員，已經成家，女婿在北侖集裝箱碼頭上班，家安在北侖白峰那邊?；楹?，大女兒的戶口也從江西遷了過來，每年還可享受當地的農保福利待遇，小兩口日子過得蠻安定。

我的眼前浮現出了七年前和我一起坐在破舊小方桌前一起吃飯的那兩個孩子，多懂事、多聽話的兩個孩子啊，那個小女兒當時還用他爸爸從賓館回收的一次性紙杯和菊花袋泡茶招待我這個客人呢。

鳳珠說，兒子從小就長得皮，他們夫妻一個收廢品一個做鐘點工也沒精力顧得上管，讀書成績一直不太好，16周歲才小學畢業(yè)，幾年前把他送到職高學習修理汽車，這一竅他倒是挺靈通，畢業(yè)一年多，現已在一家4S專賣店工作了，每月收入也不菲。小女兒呢，職高畢業(yè)后，考上了省內湖州的一所職業(yè)技術學院，現正在讀大一了。

“這不，剛放寒假，她就去白云附近的一家蛋糕店打零工了，五十元一班，年三十兩班都是輪著做，她說這個寒假要把下學期的學費給掙出來?！?/p>

我想起那年春節(jié)來，鳳珠給我說過的關于兒子的一件事：兒子小時候經常生病，丈夫劉云義只好騎著收廢品的車子送他去上學，但到距學校還有百把米的地方，兒子就堅決要下車，不讓老爸送了，他怕同學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破爛王，多沒面子啊。當時鳳珠這樣對兒子說，你長大后要讓別人瞧得起，現在開始就要好好讀書，吃得起苦！鳳珠來我們家做鐘點工的幾年，我一直觀察她，覺得她是一個會持家的女人，現在看來，幾個孩子能有這般出息，他們做父母的還是盡了自己的心力。

劉云義不太愛說話，一直都是鳳珠和我拉著呱。問起老劉這些年的廢品收購生意，也是鳳珠搶著在一邊說，他呀，就這么一個人，有力氣，又肯吃苦，不短斤缺兩，也不愿意吃虧，這么些年下來，幾家收購單位看他人精明也實誠，也就固定了下來，收入也還穩(wěn)定。問有沒辦“低?！?，劉云義說，沒去辦，這幾年收入還行，就不去麻煩政府了。他說自從買了勝豐小區(qū)的房子后，就按政策把自己、兒子和小女兒的戶口也遷到了寧波，自己和兒子每月都在繳“三金”，鳳珠在江西老家還有一份農保，這樣生活就比較踏實，以后生老病死也能有個依靠。

“那房子2006年買的吧，當時的二十幾萬，現在應該翻了一番也不止了吧？”

說到房子，劉云義就嘿嘿地笑，他說一些老鄉(xiāng)朋友給估過價，現在這套房子的市值已經有六十幾萬了，眼前舊債已還清，還攢了些錢。他透露，不久前他們在集士港又買下了一套當地農戶的小產權房，“不是說男大當婚嗎，現在我這個當爹的得為兒子的婚事提前打算了呀，我估摸著，兒子結婚了，就把這套房子給他做婚房，我們夫妻倆就搬到集士港去住，生活倒還方便，就是路遠了一點?！?/p>

“現在啊，我們沒事的時候就躺在床上回憶十多年前把大女兒、小女兒放在老家，讓婆婆照看，只帶著兒子從江西來寧波的情景，那年從老家出來只帶了五十塊錢，三十元花在了路上，到寧波還剩下二十元了。開始的時候我們賣菜，擔子的一頭挑的是蔬菜，一頭擔的是兒子，一邊走一邊吆喝。那時看著城西的樓房一幢幢建起來，我就對自己說，我喜歡這個城市，我要靠自己的勞動融入這個城市。我們靠收破爛討生計的，全憑自己雙手打拼，省吃儉用，一元錢掰成兩瓣花，才能在寧波掙下兩套房，算起來也是個百萬富翁了吧?；氐嚼霞掖遄永铮l(xiāng)親們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我們，心里非常有自豪感，有時候我真覺得像在夢里一樣。那年我們買下勝豐小區(qū)這套房子的時候，你知道我大女兒怎么說嗎？她說，媽媽，我們終于不怕下雨天了！……”

“還想回老家嗎？”

“老家鄱陽湖邊。這幾年退耕還湖，也沒多少地好種，這十多年來，我們已經習慣了，剛開始來寧波，我們是為了生存，現在留在寧波，是為了生活得更好?！?/p>

鳳珠還告訴我說，社區(qū)干部和鄰居們并沒有因為老劉收破爛而歧視他們一家，反而經常給他們提供方便，左鄰右舍有個修修補補事，老劉及時上門去幫忙，大家關系非常融洽。

我為鳳珠夫妻倆這些年在寧波的成就感到高興。寧波是個包容性很大的城市，每一個辛勤勞動的外來者都會在這里得到善待，他們的人生追求都會在這里得到實現。

送我下樓時，劉云義說他的理想是今后在市中心買套住房，有一個自己的鋪面。祝福你們，鳳珠和老劉，我相信你們，你們的理想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