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野草》敘述的生命哲學(xué)中探析魯迅的精神意志

作者簡介：裴海燕，浙江師范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漢語言文學(xué)102班。

摘要：《野草》是反映魯迅先生復(fù)雜內(nèi)心世界的代表作品，是魯迅先生意識與潛意識的表達和精神世界的寄托與釋放。在《野草》中，魯迅先生的絕望、孤獨、陰暗與虛無都通過散文詩的形式向我們傳達，分析《野草》所表達的生命哲學(xué)與象征藝術(shù)，也可以從另一方面深刻地探知《野草》中黑暗面對表達魯迅先生精神品質(zhì)和個人意志的反作用力。

關(guān)鍵詞：魯迅；《野草》；生命哲學(xué)；精神意志

《野草》是一部面向自我意識，面對內(nèi)心世界，并且處處包含深刻意蘊的作品。在那個時代的中國，由于社會性的大背景，文人心中充滿了緊迫感和是非矛盾，魯迅先生便是用散文詩性的形式向我們傳達了他矛盾復(fù)雜的內(nèi)心世界，其中最具有深藏意義的代表作品便是《野草》。筆者讀《野草》，從《野草》中探析魯迅先生當時意識和潛意識情緒的表達，了解魯迅先生內(nèi)心深處的控訴、陰影、黑暗與孤獨，體會魯迅先生個體精神的釋放與寄托。筆者認為，《野草》中的魯迅先生雖陰暗、絕望，但也正是這種看似消極的負面情緒，才更能證明出魯迅先生堅毅的人格意念，表現(xiàn)魯迅先生獨特的精神品質(zhì)，才更使魯迅先生能依靠著這樣獨特堅韌的人格毅力，肩負重任，不息向前。都說《野草》是“我們接近魯迅個人生命的最好途徑”，是“窺見魯迅靈魂的最好窗口”①。以下，就讓筆者記錄下閱讀《野草》的種種感受，談?wù)勽斞赶壬凇兑安荨分袀鬟_的生命哲學(xué)和象征藝術(shù)，以及《野草》的黑暗面的反作用力。

一、超現(xiàn)實的世界描述及夢的詮釋

在《野草》中，多是諸如灰土、荒野、地獄、冰山、墳?zāi)沟纫庀蟮拿鑼?，這些超現(xiàn)實的描述建構(gòu)了《野草》宏大而模糊的背景，以及魯迅先生對曲折生命的深刻解讀。而在某種意義上，這些意象所傳達的也正是現(xiàn)實中“吃人”世界的透徹寫照，是實在生活的存在之感。這在《吶喊》自序中也不難發(fā)現(xiàn)：“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么，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濒斞赶壬钕莠F(xiàn)實世界的熙熙攘攘、殘酷、冷血、昏暗與絕望中，就如深陷“無物之陣”，這些意象的描述不僅是魯迅先生發(fā)自內(nèi)心對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貼切感受，更是魯迅先生陷入人生深淵的痛徹發(fā)現(xiàn)。

其次，在《野草》描寫的夢境中，雖多為冷色調(diào)，但卻蘊含著巨大的生命力量。任何在絕望世界面前的生命體都呈現(xiàn)著他們不屈的意志和深深不息的執(zhí)念，他們用奮力的抗爭與吶喊傳達著他們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不認同。另一方面，這樣不尋常的夢境也反映著魯迅先生本體強硬的個人意志，永不向冷血無情的物化對象所妥協(xié)。

《野草》這部文章中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的具體形象，這些形象都表現(xiàn)出了魯迅先生的人格意志。在《過客》中，性格要強，衣不遮體，寧死不屈的“過客”，對著自己的追求不斷地向前?！白摺本褪恰斑^客”的生命，從不回頭，不受施舍。“你已經(jīng)這么勞頓了，還不如回轉(zhuǎn)去，因為你前去也料不定可能走完?！边@是老翁對過客的告誡。但是過客卻回答道：“那不行，我只得走?；氐侥抢锶ィ蜎]一處沒有名目，沒一處沒有地主，沒一處沒有驅(qū)逐和牢籠，沒一處沒有面皮的笑容，沒一處沒有眶外的眼淚。我憎惡他們，我不回轉(zhuǎn)去！”過客的生命里只有“走”，從來不懂得停，老翁讓他歇歇，他說：“不行！我還是走的好，我息不下?！惫媚锼退_布，讓他包扎下受傷的腳，他說：“不行！姑娘，還了你罷，還是裹不下。況且這太多的好意，我沒法感激。”迷茫的前途阻止不了他，孤獨的路程停止不了他的步伐，受傷的危險他能夠承擔。

魯迅先生對于青年人敢于反抗的靈魂有著無比的贊揚，這是魯迅先生對人格意志的看法和方向：“靈魂被封殺打擊得粗暴，因為這是人地靈魂，我愛這樣的靈魂；我愿在無形無色的鮮血淋漓的粗暴上接吻。”“粗暴”在魯迅先生的眼中是像武士一樣勇敢的抗爭，是魯迅先生所向往的精神取向。就如《這樣的戰(zhàn)士》里的那個“戰(zhàn)士”，“他毫無乞靈于牛皮和廢鐵的甲胃；他只偶遇自己”，獨自抗爭那“正如炮彈一般，使猛士無所用氣力”的無物之陣，那個“殺人不見血”，“許多戰(zhàn)士都在此滅亡”的無物之陣，但是“戰(zhàn)士”不懼，圈套，偽裝，坐標都被他撕得粉碎，義無反顧的擎起標槍。戰(zhàn)士無論如何受傷，如何被打敗，仍然不停地舉起標槍，與“無物之陣”拼死斗爭。雖然“他終于在無物之陣中老衰，壽終。”但是他仍然沒有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八e起了標槍”在魯迅先生的筆下無數(shù)次的出現(xiàn)，將戰(zhàn)士抗爭不歇，永不低頭的堅韌意志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二、雙重矛盾的樂章及生命的思考

在《野草》中有著雙重矛盾的奏響，絕望面對和反抗絕望，這兩者都是絕對的，但是又是相反的。魯迅先生就是這個樂章的樂手，用心靈演繹著。正是因為這樣，緊張的情緒充斥著這一部《野草》。樂章的高潮便是思考自我但卻陷入了現(xiàn)實外部世界的悲劇。

魯迅先生對于各種生命中所存在的悲劇有著深刻的體驗，并將它進行了升華，最終融入了《野草》的詩學(xué)世界之中。其中對于國民精神現(xiàn)象的批判便是其中的重中之重?！盁o聊”的“路人”在《復(fù)仇》中絕望；漫無目的的青年人絕望在《希望》之中；思想不仁的人絕望于《淡淡的血痕中》。這樣的例子充斥在野草中，可見魯迅先生對這一類人的反感之情。在魯迅先生看來，這一類人是從“地獄”來的，而這所謂的“地獄”說的便是他們生活的社會?！暗鬲z門上也豎起了人類的旗幟！”“人類于是完全掌握了主宰地獄的大權(quán)威，那威棱且在魔鬼以上。人類于是整頓皇帝，先給牛首阿旁以最高的俸草；而且，添薪加火，磨礪刀山，使地獄全體改觀，一洗先前頹廢的景象”。人類統(tǒng)治了地獄，而這個地獄正是人類自己所生存的社會，是整個社會社會環(huán)境的寫照。

從魯迅先生的角度來說，人們都是囚犯，被關(guān)押在文化和生存之中，人們想要掙脫這個牢籠是無比艱難的，因而，魯迅先生感嘆道：“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唱歌。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活著也將不能?！雹谑囚斞赶壬鷮ι淖杂砂l(fā)出的最后的徹底的失望的絕望的音符。即便是在亡靈的世界，在魯迅先生看來也是如此。如《死后》，通過身毀魂存的方式，從一個已死之人的角度審視活著的文化。死者不瞑目，活著的人仍然無所不盡其極的為難他們，這是對死者尊嚴的鞭撻，是對死者的大不敬，逼得死者問出：“你們以為死人物質(zhì)，做事就這樣地草率么？”就連書商也不放過死人，通過各種手段從死人的身上謀求利益，甚至有人說：“怎么要死在這里？”這也證明了就連死亡也是被束縛的?！拔蚁惹耙詾槿嗽诘厣想m然沒有任意生存的權(quán)利，卻總有任意死掉的權(quán)利的。腺癌才知道并不然，也很難適合人們的公益”，死者的話，透出了深深的無奈失望之情。通過死者，魯迅先生表達了他對于現(xiàn)實文化的失望，在死人的身上都不能夠獲得自由，那更加不要提活著的人了，人類獲得自由式那么那么的困難，絕望之情溢于言表。人們總是在自由中徘回，卻一直被束縛著無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矛盾的世界充斥著整個《野草》，其實矛盾并不那么復(fù)雜，它來自于一件件不同的事件的沖突和對立，以往和將來，本身和外界，亮和黑，活著和死去，恩情和仇恨，人類和動物，擁有和失去，都是在二元的世界之中對立的。看似十分簡單的二次元結(jié)構(gòu)，其實存在著各種生和亡，存于滅的對立，這樣的結(jié)構(gòu)構(gòu)建了整一部《野草》。

魯迅先生在自我和社會之間進行雙重的戰(zhàn)斗，他思考生命，在“反抗絕望”的人生哲學(xué)中，將自己生活中的苦難和社會的意義相關(guān)聯(lián)，進而讓人來承受價值所存在的原因。這樣，從一個方面來看是人類自我救贖的表現(xiàn)，但是又體現(xiàn)出了人類“絕望的挑戰(zhàn)”，是人類所無法面對的，卻催生出了人們更加堅強的人格意志，讓每個人都能夠看到和維護自己的尊嚴，將人類的反抗提到了一個更高的境界。

魯迅對于精神現(xiàn)象的理解便是，以人格意志為主導(dǎo)的中心，直面陰暗、空洞、絕望，“個體生存的根本性的道德準則就是堅強的意志，直面人生的勇氣，反抗與創(chuàng)造精神，獨立自強的自我，承擔痛苦的能力和拯救世界的大愛”③。魯迅先生將自己內(nèi)心的陰暗、空洞、絕望和孤單融入到了《野草》中，并且通過這些來證明了自己意志的堅強，正是這樣的意志品質(zhì)，才更加地體現(xiàn)出了魯迅先生人格意志的光輝，才更能在逆境中不斷地掙脫，不斷地向前。

注解

①錢理群，《<野草>里的哲學(xué)》，錢理群文選，1999。

②魯迅，《魯迅全集》，2005。

③汪暉，《反抗絕望》，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