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書（組詩）

王征珂，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居湖北十堰市，曾在《人民文學(xué)》《青年文學(xué)》《詩刊》《詩歌月刊》《星星》《詩選刊》《散文選刊》《上海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廣西文學(xué)》《特區(qū)文學(xué)》《長江文藝》《芳草》《紅巖》等百余種報(bào)刊發(fā)表散文、詩歌及評論，出版有詩集《蝴蝶和鋼鐵》。

進(jìn)入新世紀(jì)以來，湖北詩人王征珂筆耕不輟，以通靈的詩眼、智性的語言、悲憫的情懷，引起了詩壇的廣泛關(guān)注。在現(xiàn)實(shí)的土壤，他鑄造“鋼鐵”，期求獲取沉穩(wěn)、厚重、內(nèi)斂的質(zhì)地。他偏愛描寫生靈、病痛、自由、人性……于此具結(jié)了敏感的觀察、特有的感應(yīng)、痛切的悟知、內(nèi)省的思索。這類具有“鋼鐵”性質(zhì)的詩篇是有重量的，時光、性靈、人道、博愛……聚在他悲歡交集的內(nèi)心。在夢想的天空，他放飛“蝴蝶”，希望擁有飄然、灑脫、靈動的姿影。

——李小洛

春天多么隨性

我們來到愛寧橋上，橋下是

匆匆的流水，嘩啦嘩啦的樂隊(duì)

一小隊(duì)水兵，穿著亮晶晶的魚鱗

忽而上，忽而下，像一群

從來沒有鎖鏈的戰(zhàn)士

山坡上，春天多么隨性

樹發(fā)許多樹芽

草長許多草葉

油菜花嗚叫在露天的花房中

巨石和白羊

假如我們不曾遭遇巨石

又如何知曉：一馬平川的坦途上

攔路虎，埋伏著。

又如何知曉：無辜的白羊

比一朵蒲公英還輕

比一朵白雪還白。

白羊的情商，像廣闊無邊的原野

一個小軀體，懷抱著大世界

而它的智商，近乎重度白癡

不見路障和陷阱，只看見

一塵不染的天宇

五彩繽紛的花海。

愛寧橋上

愛寧橋上，我們談了

一下午的春天

一下午的烏托邦

我們聽了

一下午的流水

一下午潺潺的輕音樂

愛寧橋上，偶爾也會走過

無精打采的

路人甲、路人乙

像披著塵世厚厚的軀殼

油菜花的一生

油菜花的一生，沒有屋頂

鋼鐵的，水泥的

玻璃的，塑料的

統(tǒng)統(tǒng)沒有。

如果有屋頂，油菜花選擇

生在闊大的晴空下

死在月光的懷抱中。

這陣風(fēng)

起風(fēng)了。

這陣風(fēng)吹來了塵世的消毒劑

這陣風(fēng)趕走了我內(nèi)心深處的陰霾

這陣風(fēng)，用日光的銀針

刺著慵懶

用白云的流水聲，洗亮瞎子的眼昨

這陣風(fēng)，像一個調(diào)皮的小姐妹

瘋瘋又癲癲，跳跳又蹦蹦

把野花、野性，裝載到春天的心臟

吹手向西

兩個吹手，向西邊去

把一些事物吹奏——

草葉上的露珠，吮吸它

你彎著楊柳細(xì)腰

你張著櫻桃小嘴。

我向西，我的身體里

有一座月光發(fā)電站。

夜幕下，有人變成蜜蜂

說著說著，就私定了終身。

最鋒利的屠刀，也不能斬?cái)?/p>

愛寧橋下，淙淙的流水。

在東湖

這是四月，王大決定旅行

厭棄了昏頭漲腦的公文

在東湖，倚倚欄桿，摸摸垂柳

甚至努起嘴，吹響口哨

細(xì)雨像清涼油，輕揉著

王大的太陽穴

王大的后腦勺

細(xì)雨輕敲著湖面

湖水啊，焉能不快樂

焉能不舞蹈？

忽有一日

忽有一日，宮殿破碎，鸚鵡散盡

落難的公子，一身布衣，饑腸轆轆

他看見健美的山花

看見救星從天而降

看見山花如斯?fàn)€漫——

莊稼地里，山花正在彎腰

山花正在勞動

那一畝三分地上，堆滿了

她家的土特產(chǎn)

花生和馬鈴薯

十一月

十一月的天，仿佛一個老爺

它要這樣，把我們處置——

趵突泉水，失去了美聲

合歡花兒，消散了歡顏

一匹野馬跛著雙足

一只鳥雀如過災(zāi)年。

夠了，描繪我們的十一月

我無須動用，更多更多的比喻。

秋千蕩

她在十月蕩秋千，仿佛她是

身穿彩衣、旁若無入的蝴蝶

她在十月秋千蕩，把秋天

蕩漾到無邊的山野

那里，溪流淙淙，撲向地母

樹木萬千，紛紛奔向山頂

她在十月蕩秋千

秋天越蕩越高

其心越來越野

星期六

星期六也無法讓我改掉

鬧鐘一般的習(xí)性：我的嘴唇里

發(fā)出了丁鈴鈴、時光的發(fā)令聲——

催促野草，趁晨光照臨，瘋長個頭

催促飛鳥，趁雨后新晴，空氣活鮮

去比賽美聲，去操練飛行

催促梧桐和垂柳，做一做

樹葉的韻律操，跳一跳

春天的搖擺舞。

最后我還要催促

睡眼醵日龍的你們娘倆

該寫字的去寫字

該照鏡的去照鏡。

星期六，我這盞鬧鐘

丁鈴丁鈴，把萬物叫起

把全世界鬧醒。

整個下午

整個下午，我們一直都在指點(diǎn)

山坡上那座油菜花的火爐

天空中那座白云的溫床

以及飛鳥，撲棱棱的羽毛

以及蝴蝶，天使般的姿影

以及流水，波光粼粼的錦緞

桃花啊桃花，走上美人的臉頰

春風(fēng)啊春風(fēng)，吹顫美人的胸房

翠柳街

在四月，我迷上翠柳街

天空中，一群細(xì)雨的精靈

馬路邊，一排細(xì)腰的垂柳。

我迷上翠柳街的晨昏

兩只鳥兒彬彬有禮

“早安，先生

晚安，小姐。”

我迷上翠柳街的書香

上班的人們攜帶著書籍，而不是

斤斤計(jì)較的計(jì)算器。

在四月，在翠柳街

我打掃內(nèi)心的庭院

迎接細(xì)雨，細(xì)雨讓我發(fā)芽

細(xì)雨把我淋成

一粒多情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