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
.1.
初三時,班里重新排座位。采用最公平的方式,抓閹,于是左巖就坐在了我的前面。
左巖的成績不是非常出色,可是卻很好學(xué),尤其對英語。他常?;剡^身來問我問題,眼微微地合著,睫毛居然有些長,像個可愛的孩子。
而左巖對英語的熱愛和鐘情,常常讓我有些嫉妒。因為,英語老師舒可心是個剛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和左巖一樣,有美麗的歌喉。有一次舒可心問有沒有人想上去與她合唱,左巖立刻站了起來。
那首歌的歌詞我現(xiàn)在記不太清了,卻牢牢地記住了左巖唱那首歌時的眼神,那眼神充滿了憂郁和讓人看不懂的執(zhí)著,還有些讓人心疼。
他唱歌時的眼神讓我嫉妒,也讓我對他更多了一份特殊的情感。那情感,是一見他就會臉紅、心跳,卻總是懷念。
跟英語老師唱歌之后,左巖對英語愈加著迷。走路時,經(jīng)常耳朵里塞著耳機,聽英文歌曲。交作業(yè)時,他總是第一個,很鄭重地放到我桌上,相比于其他科目,左巖的英語作業(yè)總是完成得很認(rèn)真。英文的日記比其他科的日記都要難收,但左巖卻從沒有拖延過。
或許是心中的那份小小的嫉妒,再或許是我想知道左巖究竟是怎樣的心思。有一次,在抱作業(yè)去辦公室的途中,我找出左巖的日記,打開來,很不“道德”地偷看了幾眼。卻發(fā)現(xiàn)里面并沒有日常的瑣事,更沒有情感的記錄,大多是他對人生的感悟和思索。英語老師的批注也很細(xì)致,看得出每一篇都是認(rèn)真讀過的。每一篇后都有點評,在左巖留出來的空白里,英語老師那飄逸與雋秀的英文字母,像極了他們那次共同演繹的那首英文歌,那么和諧,那么美麗。而一切似乎并沒有什么與愛情有關(guān)的痕跡和獨特的地方。
可我還是從左巖一次比一次高的英語考試分?jǐn)?shù)里,看出了左巖的心思。左巖一定是喜歡上了我們多才多藝、對學(xué)生又無比體貼關(guān)愛的英語老師舒可心,這是一個讓我不愿相信和接受的事實!
.2.
凡是與英語有關(guān)的事情,左巖都會全身心地去做。即便是英語老師有事不能來,英語課改上自習(xí),他都會一絲不茍地俯身看英語書,以至于我在后面叫他的名字,他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平時,只要是自習(xí)時間,他都捧著英語書不離手。上英語課時就更不用提了。
舒可心老師卻是一如既往地平等對待,并沒有在我去辦公室的時候,多問一些關(guān)于左巖的事情。讓我看不到她有一絲的不對頭,或許是剛剛工作的激情和勤奮,她對班里每一個學(xué)生,都是一樣地愛護和疼惜。我心想。
初三的第一次考試便是英語。做題做到一半的時候,我無意中看見前面的左巖在偷偷地躲開監(jiān)考老師的視線,迅速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我足足愣了一分鐘,才強迫自己從失望和憤恨里走出來,繼續(xù)俯身做題。
成績出來后,左巖的英語分?jǐn)?shù)果然很高。舒老師在講臺上很欣慰地夸贊他的時候,我多想站起來大聲地宣布:左巖作弊了,欺騙了老師和同學(xué)!可我終于還是沒有站起來。因為我看到,左巖沒有像往常那樣勇敢地抬頭迎視舒老師的目光,而是一直低著頭,后背像是寫滿了愧疚。
從那次考試后,左巖再回頭問我問題時,我便有些淡漠,總是三言兩語就打發(fā)了他。我并不愿意這樣,可終究還是忍不住心里的憤恨。
.3.
終于,有一次左巖毫不避諱地將一封寫著“舒老師收”的信封遞給我:“舟舟,麻煩,麻煩你個事,幫我把這封信轉(zhuǎn)交給舒老師好嗎?”我猶豫了一下,接過那封刺眼的信,略帶諷刺的口吻問他:“是不是情書???”左巖沒有回應(yīng),轉(zhuǎn)身就走了。
其實,那封信,我并沒有給舒老師,走到半路時便被我狠狠地扔進了教學(xué)樓走廊的垃圾桶。
回來后左巖轉(zhuǎn)過身來輕聲地問我:“舟舟,信交給舒老師了嗎?”
我故作輕松地一聳肩:“交了!”便低頭看我的書,不再理會他。
左巖用無比期盼的眼神看了我好大一會兒,才慢慢地回過身去。我知道他想聽到更多事情,把信交給舒老師的全過程,甚至更多的細(xì)節(jié),比如舒老師的反應(yīng),或者舒老師說了什么沒有。但我故意只說了一句話就打發(fā)了他。
那以后的左巖,果真像我預(yù)料的那樣,固執(zhí)地沉浸下去,用一種自我封閉的方式,表達(dá)著對英語的熱愛和執(zhí)著。
第一學(xué)期期末考試后,舒老師不再教我們了??纪暝?,班里開“挺進中考”的聯(lián)歡會,左巖竟主動請纓說要把英語老師請來,而且他果真請來了舒老師。我的心里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五味陳雜,心想:看來左巖對舒老師的暗戀真的很深了。
那天的晚會上左巖又一次登臺,拿起麥克風(fēng)說:“我要唱一首歌送給舒老師,只想對舒老師說,謝謝您?!北闵钋榈爻似饋?。舒老師則微微地笑著,跟著節(jié)奏,用手打著拍子,笑里滿是孩子般的驕傲和知足。
那場晚會曲終人散的時候,左巖幫我收拾滿地的狼籍。教室里只剩了我們兩個人,左巖如釋重負(fù)地嘆口氣,說:“舟舟,原來英語老師早就已原諒了我犯的錯誤,我真的很開心,這么長時間心里一直有個結(jié)?!?/p>
我吃驚地放下手中的掃帚,抬頭問他:“什么錯誤?”
“還記得那封信嗎?那是因為考英語的時候我作了弊,給舒老師道歉的,舒老師說其實她早在心底原諒了我,只是一時疏忽,忘了回信給我……”
我呆愣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地想起那些往事。想起左巖在拐角處故意等著給老師打招呼時的諸種可愛和堅持,想起他作了弊后的愧疚和自責(zé),想起被我扔掉的信,想起英語老師竟是很輕易地就原諒了我和左巖……
直到這時候,我才真正地明白,是愛,讓我們在年少的時候,千方百計地耍一些小小的伎倆;亦是愛,可以讓我們?nèi)绱溯p易地便得到別人的諒解和寬容。或許我扔掉了那封信,就是扔掉了這個藏在心里許久的誤會。